495 悲哀的決斷

  熊熊燃燒的漆黑火焰，悄無聲息的籠罩在黑鐵人身上，瞬間便燒焦了由金屬構成的半邊身體，令這具張洛和弗蘭肯斯坦共用的新身體，開始迅速在火焰中萎縮下去。

  「這可真是夠受……」

  強忍著徹骨的劇痛，張洛徹底放棄了徒勞的防禦，把自身的力量集中到極限，開始試圖激活自己早就獲得了，但卻一直無法使用的恐怖能力：

  「時間控制，等級1。」

  「擁有時間守護者的能力，你現在可以對時間線進行短暫的操作，將自己轉移到指定的時間和地點。受人類身體所限，該技能每一百天只能發動一次。」

  在被扔到了蘇聯用來試爆沙皇炸彈的新地島核爆試驗場的時候，張洛便是依靠這個能力，強行扭轉了時間回到原本的時間線中。可以憑藉肉身穿梭時空，毫無疑問算得上是真正的神技了。但人類要使用這種禁斷的能力，必須等待一百天才行。

  不過現在，已經不能繼續等下去了！

  張洛知道，自己擊殺這個徹底不死的女性形態盧卡斯的唯一希望，便是要做到「那件事」。但那件事只有穿梭時空才能完成，因為他現在需要尋找的那個人，在目前的時間裡根本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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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回想起來，你當時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正在被黑色火焰灼燒的黑鐵人，憑藉強大的精神力，暫時忽略了身上的劇痛，開始回憶自己上一次使用「時間控制」時的景象。

  ——時間守護者想要操縱時間的話，實際上並不像人們想像中的那麼麻煩，只需要一個意念，便可以輕易切換到另外的時間線上。

  自己當時也是通過一個念頭，便從1961年回到了2015年，避免了被核彈直接轟成殘渣。那麼，現在需要的，便是想辦法解鎖這個還在「冷卻中」的能力了！

  「死吧。」面對著即將在十秒內被徹底燒盡的仇人，棕發女子面露燦爛的笑容，身上的火焰也稍稍減弱了一些。

  接著，她聽到佇立在漆黑的火焰中，身體正在迅速縮小的黑鐵人，突然開口說話了。

  「或許人類無法做到……但我現在並不是人類。」

  「想說遺言嗎？沒人會聽的，哈哈哈哈！」幾乎失去理智的女子狂笑起來，完全沒有注意到張洛言下之意。

  然後，全身上下籠罩在火焰中的女人，突然聽到了自己的空間屏障破裂的聲音。

  「憤怒果然會降低戰鬥力。」張洛說。

  看到黑鐵人身邊出現的一道深不可測的空間裂縫，女子突然愣住了，接著發瘋般的咆哮起來：「啊啊啊啊啊！」

  沒工夫理會那個接近瘋狂的女人，張洛拼盡最後的力量，衝進了那道異常的傳送門中，眼前的一切頓時化為徹底的黑暗，但卻有一隻蒼白的手掌，從身後陰魂不散的抓了進來。

  「別想逃！」

  被狂怒驅使的棕發女子，在時空門消失的最後一刻，也跟著衝進了那道門中，她還來不及抓住漂浮在前方的黑鐵人，眼前的景物便開始像走馬燈一樣迅速流轉，整個人頓時失去了空間和方向感。

  身邊流光溢彩的畫面仿佛觸手可及，卻又完全觸碰不到，漂浮在無盡虛空中的兩道身影，只在那個類似於蟲洞的空間內停留了片刻，眼前的景物便突然固定下來。

  砰！

  三道人影從空無一物的半空中跌落下來，摔在鬱鬱蔥蔥的森林中。

  掛在樹杈上的張洛左顧右盼，立刻便發現這裡接近於標準圓柱形的樹木，即使是自己也完全沒見過，明顯是早已滅絕的品種。

  身邊的空氣異常清新，完全沒有任何污染的跡象，一片翠綠的密林深處，隱約傳來從未聽過的動物叫聲。

  不過，現在的重點不在這裡：

  「我的身體恢復了？」張洛發出詫異的聲音。

  低頭看著卡在樹杈上的，不著寸縷的瘦削身體，張洛意識到自己之前鑄造的黑鐵身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原本的軀體。這樣說來，在剛才的轉移過程中，自己本身的「時間線」應該是發生了某些變化，而且……

  「我去……」

  看到摔在下方泥地里的那女孩的模樣，張洛發現弗蘭肯斯坦的變化，明顯比自己要大得多。

  ——原本是由人造肌肉和骨骼打造的機械人，此時早已消失無蹤了，臉朝下趴在泥地里的那個女孩，雖說身上的皮膚被染成了灰黑色，但的確是人類的血肉之軀沒錯。

  也就是說，原本是機械人的弗蘭肯斯坦消失了，現在出現的，是對自己的身體進行改造之前的科學家維克托.弗蘭肯斯坦本人！

  「……」

  像是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發生的巨大變化，趴在泥地里的女孩緩緩爬起來，平時的冷淡表情消失了，扭曲的面孔透出毫不掩飾的震驚。

  她張開嘴，吐出口中的泥漿，接著又伸手掐了掐自己腰上的皮膚，以難以置信的語氣，慢吞吞的低聲說道：

  「我……回來了？」

  「嗯，看樣子是的。」張洛說著掰斷了卡在自己身體下方的樹枝，落在弗蘭肯斯坦身邊，打量著那女孩同樣****的身體，笑道：「你小時候身材還不錯嘛。」

  聽到他的話，弗蘭肯斯坦這才意識到自己沒穿衣服。不過已經失去「羞澀」這種感情很久的她，即使恢復了人類之軀，也並沒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樣子。

  「隨便。」

  滿身泥漿，看起來就像是進行了大面積紋身的弗蘭肯斯坦，說著快步走向前方的密林，問道：「這是什麼年代。」

  「我們那個年代的兩億年前，現在地球還是恐龍的天下。」張洛笑了笑，隨手抓起旁邊的一塊很有韌性的大葉子，繞在自己腰上，做了個簡易的圍裙。

  看到他的行為，弗蘭肯斯坦也如法炮製，兩個身穿草葉的「原始人」，很快便出現在人類根本還未誕生的這片密林中了。

  在這個年代，地球的模樣和後世可謂是大相逕庭。這顆星球上只有一片大陸，也只有一片圍繞著這片大陸的海洋，後世的大洲和大洋板塊，現在根本連個影子都沒有。

  此時，別說是人類了，後世的大多數物種，實際上都還未出現，不過，這顆星球上，還是有幾名「人類訪客」在的：

  弗蘭肯斯坦環顧四周，問了一句：「盧卡斯哪去了。」

  「你是說男性的他還是女性的她？」張洛挑了挑眉。

  「當然是女……那個男人也在這裡？」弗蘭肯斯坦頓了一下，便立刻反應過來了。

  「嗯，那個男人應該就在這片大陸上，而且根據我的推斷，他當初應該就是降落在這附近。」張洛點點頭。

  ——在剛才的時間旅行過程中，他已經發現了在穿梭時空的時候，可選的「落點」是固定的，只有少數幾個而已。

  這也正是男性的盧卡斯，會在歐洲小鎮湊巧碰到女性化的自己的原因了——要想穿梭到同一個「落點」的可能性，要比張洛原本想像中的更大的多。

  在這個年代裡，可以選擇的「落點」有幾個是在海上，還有一個在火山邊緣，其中只有三個落點是在森林中，比較適合人類生存。

  而張洛這次選擇的，便是他感覺最有可能的那個落點了！

  雖說男性化的盧卡斯被自己強制穿梭的時候，也可能是掉到另外的落點去了，但張洛還是覺得，那傢伙會出現在這個落點的可能性最大。

  ——如果他真的是出現在這附近的話，那麼同樣被傳送過來的女性盧卡斯，應該有可能會見到男性的「自己」才對。然後……

  「我想那傢伙應該很清楚，要終結這個悖論其實很簡單。」張洛低聲說。

  對於跪求一死的盧卡斯來說，肯定早就研究過無數種死亡的方法了，而其中最有效的一種，便是——

  「是你嗎？親愛的。」

  棕發女子的聲音從前面不遠處傳過來，張洛和弗蘭肯斯坦對視一眼，快步走了過去。

  穿過林間狹窄的縫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覆滿了落葉的空地，在兩棵樹之間還用藤蔓製作了簡易的吊床，顯然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

  某個臉上抹著早已乾燥的泥漿，身披樹葉製成的簡陋服裝的棕發男子，眯起雜亂長發下方的灰眼睛，驚訝的盯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棕發女子。

  「是你嗎？親愛的……」留著棕色長髮的女子又問了一句，身上的黑色火焰早已熄滅了。

  「不……我是你的孩子？不對，是丈夫……到底……」以男性姿態生活的盧卡斯，顯然有些迷茫了，煩躁不安的揉著頭髮，皺起眉思索著什麼。

  盧卡斯還在思索的時候，棕發女子已經猛撲過來，緊緊抱住他的身體，把臉埋在「自己」結實的胸膛中，啜泣起來：

  「感謝上帝，不管你是什麼，我終於找到你了……」

  ——眼前的這個男人，既是自己的丈夫，又是自己的孩子。雖然聽起來有些混亂，但棕發女子很清楚，自己在經歷了漫長的時光之後，總算是再次遇到了自己唯一的「親人」！

  「終於……找到你了……」

  此時，那名一度被仇恨沖昏了頭腦，駕駛著星球前來報復整個世界的瘋狂女子，終於恢復了正常的模樣，趴在盧卡斯的胸膛上泣不成聲，不停的重複著幾個句子。

  躲在旁邊的張洛和弗蘭肯斯坦，並沒有立刻走上去破壞這個重逢的場景，只是悄悄的從樹後探出腦袋，繼續觀看「兩個人」久別重逢的景象。

  ——這大概是世上最不可思議的重逢了。

  本就是同一個人的一男一女，像久別的愛人一樣緊緊擁抱在一起，低頭看著自己懷中哭泣的女子，蓬頭垢面一副原始人模樣的盧卡斯，笨拙的伸手摸了摸「妻子」的長髮，安慰道：「嗯，別哭了……」

  雖說並不明顯，但他的眼中，卻閃過了一絲莫名的寒意。還趴在他懷中的棕發女子，自然沒能看到這一幕，只是哭著說：「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嗯，再也不會分開了。」

  盧卡斯重複了一遍，接著突然拔出掛在腰間的，用動物牙齒磨成的骨質匕首，刺穿了自己懷裡那名女子的後背。

  咔嚓！

  脊椎被刺穿的棕發女子，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但卻只是稍稍驚訝了一下，接著便輕聲笑了起來：

  「再也……不會……分開了……」

  作為盧卡斯在時間線最後的形態，這名女子自然擁有自己「年輕」時的所有記憶，應該也早就知道了年輕的自己，會殺掉現在的自己。

  但是……對於在痛苦、迷茫和仇恨中生活了無數年的自己來說，死亡無疑是最好的解脫了！

  身為永遠無法被殺死的矛盾存在，盧卡斯曾經嘗試了不計其數的死亡方法，最後卻都以失敗告終，而他剩下的唯一希望，便是時間線上的最後一種方法：

  「只有自己才能殺掉自己。」

  要想終結掉自己的性命，只有自己親手結束這個無盡的循環。而現在，便是那個徹底了結的機會了！

  「我做到了……」

  盧卡斯拔出女子背上的匕首扔在一旁，鮮血從她背後觸目驚心的傷口中狂噴而出，剛剛了斷了「自己」性命的男人笑了一聲，然後突然抱緊了自己懷中，那具無力的身體。

  「我做到了，看到了嗎？我做到了……我殺了自己，殺了我的妻子……殺了她……」

  鮮血淋漓的林間空地中央，親手誅殺了自己摯愛的那名男子，無力的跪倒在地，抱著妻子開始失去體溫的身體，像個孩子一樣大哭起來。

  「……」

  看到這一幕，弗蘭肯斯坦悄悄握緊了拳頭，正要走過去的時候，卻被張洛拉住胳膊：

  「我覺得他需要自己靜一靜。」張洛低聲說。

  目睹了盧卡斯的「終結」之後，即使是他也有些情緒低落。不過他知道，對於那個在時間線上不停循環的矛盾存在來說，這樣的終結雖然悲傷，但卻是必然會出現的。

  ——那個永遠無法死亡的「人」，終於親手終結了自己的性命。

  而這一刻，便是屬於盧卡斯的，不停循環的「莫比烏斯環」的終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