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2024-07-17 18:11:01
作者: 薔薇晚
怎麼辦,琥珀?她悄聲問自己,在那花轎之上,她似乎也曾經構造過這般的美夢,她要嫁給這樣完美的男子,她願意為他收斂孩子脾性,努力做好一個好妻子,好主母,成長為陪伴他扶持他一路的女人。那個夢中,也有這般小小幸福,譬如,他微笑著凝視她,她垂眸替他紅袖添香……
現在的場景,多像是那個夢啊。
她木然地轉動手中的墨只,漆黑墨汁緩緩衍生在硯台中,卻無法填補她眼中的空洞迷茫,她像是一瞬間,分不清,她到底是在虛幻的夢中,還是在殘酷的現實中。
「琥珀。」
琥珀幾乎是手一抖,墨汁濺出兩三滴,飛濺上不遠桌角,她不自覺地望著軒轅睿的方向,他的嘴角揚起,笑容滿溢,那雙微笑的眼眸中,滿是溫柔,那雙眼睛她總是難以抗拒,生氣的時候深沉莫測,沉思的時候安靜祥和,而笑的時候,像是藏著一顆太陽,讓她不必畏懼嚴冬苦寒。
但,他沒有轉過頭,偏向她,她找尋了許久,沒有在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他朝著門口,喊出她的名字。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雙腿一軟,猛地抬起臉,一個女子身著淡紫色的精緻袍子,披著紫貂皮毛,髮絲不亂,清麗容顏上是嫻靜眼神。
像是自卑,那種嫻靜淑良的眼神,她永遠都沒有。爺爺常常說笑,她上輩子就是皮猴子,以前的她一刻都不安分,她熱情,她無謂,她倔強,她……她只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我給王爺泡了一杯參茶,天氣可冷,還是早些歇息吧。」王妃走進來,身邊的丫鬟送上參茶,她的甜美笑容,更提醒琥珀那是誰。
她驀地蹙著眉頭,心裡閃過一陣懷疑,爺爺跟軒轅睿私交甚好,難道言語之間不曾流露過自己的孫女兒到底是何等個性麼?她的目光,複雜難過地瞥過軒轅睿的臉。
她在一旁低著頭,像是奴婢般不敢打擾新婚夫妻的如膠似漆甜言蜜語,沉思了半響,幾乎是豁然開朗。誰又說得清楚人的改變呢?她一個月前的模樣,跟如今的自己,陌生的改變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又有誰能猜得到呢。
遭遇變故,人性大變也不無可能。
「她是?」說完幾句貼心話,王妃總算意識到這書房裡面,還有陌生面孔。
「過來見過王妃。」軒轅睿淡淡睇著她,不明白她為何眼底划過一抹遲疑。
拜見新主母,她不過是最下等的丫鬟,按照規矩,理應下跪叩首,琥珀的身子緊繃著,幾乎要彎下腰去——
可是,她好不甘心。
她必須對這個女人,下跪叩頭。
膝蓋碰地的瞬間,她似乎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她緊緊纏繞著灰白色布條的雙手,用力握緊,再握緊……
「不用多禮了。」女子嬌笑著,一句帶過,多平易近人的主母。「正好照料我的黃玉請假治病去了,王爺跟我身邊多一個人,也總是好的。」
「你記得,你只需要在這個院子做事。」軒轅睿扶著王妃的肩膀,目光穿透過琥珀的眼眸,鄭重交代。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王妃因為丈夫的親昵觸碰,芙頰染上些許紅暈,少女嬌羞姿態清晰可見,她就用這般甜蜜的笑靨,對準琥珀,然後,詢問她。這個丫頭長得實在太平凡,不值得她多一份留意。
心口一陣緊縮,琥珀咬了咬唇,不太清楚為何此刻的喉嚨像是餵了啞藥,擠出來的聲音像是破裂般苦澀蒼涼。
「回王妃,我叫丫頭。」
軒轅睿處理自己的事務直到深夜,疲憊至極才輕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整個房間少了他翻閱文書的聲響,主僕之間也鮮少說過話,就算她想要泡杯茶也不必,因為王妃體貼入微早已送來養身的參茶。
周圍,好安靜。
暖爐中的細微聲音,伴隨著他平穩均勻呼吸,一分分傳入她的耳邊。他的樣貌生的好,溫文儒雅,雖然不若南烈羲那般俊美,卻總是吸引她的視線。
就像是此刻,她觀望著他小憩模樣,望著他垂在兩側的手掌,她小心翼翼地將指尖湊到他的右手前,她的纖細手指就像是還未長開的孩子模樣,而這個年輕男人的手掌,是她的兩倍。
他學過武,指間的繭子也不算厚重,畢竟身為皇族武藝不過為了防身之用,強身健體,不需要打敗天下無敵手。
昏黃燭光在琥珀眼底搖曳生輝,他的手指細長白皙,那指紋細膩乾淨,看得出貴族的優雅。她幾乎不敢想像,若那日是這雙手挑開她頭上的紅縭,她會如何沉溺在這個男人的笑容和眼神之內……
她心一酸,無力地收回了手,她居然連主動觸碰他的勇氣,都沒有。
軒轅睿,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不肯相信我,就那麼一次,最後一次也不相信我……
房間的暖爐升騰著暖空氣,她的心這麼問,而她的身體,卻似乎被凍僵了。
沒有人,告訴她答案。
黎明來臨,夜色迷迷濛蒙,天方已經亮出魚肚白,不遠處的村落,已經傳出斷斷續續的雞鳴。
軒轅睿幽幽轉醒,睜開黑眸,打量著眼前的景象,桌上的蠟燭不知何時被吹滅,仿佛是為了讓他可以安心,不讓他因為亮光而難以沉睡。
他側了一下身子,房間好安靜,他記得小丫頭陪伴在他身邊,如今他左右卻空空如也。
身上,有什麼滑落下去。
他手一抬,抓起這一條褐色薄毯子,方才就是這毯子披在他身軀上,帶來暖意,才讓他一眼睜開,都天亮了。
他笑,眸子搜索房內那一抹嬌小身影,他環顧四周,卻都找不到她。
推開門去,清晨的寒意撲面而來,整個人都醒了。軒轅睿站在門邊,淡淡笑意無聲崩落,他的眼裡,是她。
她就這麼坐在門口石階上,抱著雙臂,望著眼前還未日出的蒼茫天際,一動不動,像是石雕木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