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鏖戰
2024-07-17 16:04:22
作者: 吃瓜子的犀牛
「倒也不無道理,敵軍的確有可能故意誇大聲勢。」
關羽尋思片刻,沉聲說道:「揚州軍的後續部隊到底幾何,文聘軍如今情勢如何,給你兩天時間,不惜一切代價,務必探查清楚!」
「喏!」
校尉雙手抱拳,低著頭,退出堂外,轉身自去。
「諸位,」關羽又顧盼左右道:「咱們本來預計奔襲江陵的賊軍至多會有五六千人,而現在如今卻有可能會近萬,這樣的情況下,城內守卒不過三千,兵力已然處在了絕對的劣勢。」
「將軍所言甚是,如果賊寇不顧傷亡,豁出去猛攻猛打,郭太守未必能堅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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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那你們認為江陵可支持幾日?」
另一個將官出列說道:「據友軍哨騎所言,郭太守在城西部下一處營壘,與津鄉城互成掎角之勢。若揚州軍總數在數千人馬,當可應付;可若揚州軍在萬人以上,定難遮攔。」
「以末將料來,既然今日甘寧部的先鋒已猛攻了西營半日,那麼在接下來的攻城之前,敵軍肯定還會繼續向取西營,以斷江陵一臂。」
「這樣的情況下,敵我兵力頗為懸殊,兩城孤懸在外已然失去了牽制敵人的作用,並且斷難守住營寨...」
關羽虎目閃過思索的神色:「如果我是郭永,會及時地將營壘放棄,甚至津鄉也一併放棄,立刻召外城之守卒突圍入城,以此來加強城中的防禦力量。」
「但畢竟賊人軍馬太多,且其中的援軍中當有不少徐州軍的精卒,江陵地形又過於平坦。」那將官道:「恐怕即便郭太守如將軍這般行動,城池也很難守住太久,除非咱們也立刻入城。」
聽到這話,關羽微微眯起雙眼,沉吟片刻,還是微微搖頭:「等哨騎查探清楚,再做決定。」
「我聽說這郭永為南郡太守已近十年,料來已將江陵經營的不錯,若能把軍心、民心穩住,即便是徐州軍攻勢如潮,應也能堅守三日。」
在關羽看來,若是他率軍入城,自然可以力保江陵不失,可問題是也失去了全殲敵軍的可能。
尤其是聽說徐方部似也率軍北上的情況下,思及軍師徐庶之言,關羽猶豫再三,還是不願放棄這等良機!
......
夜色朦朧江陵城,連綿多日的雨水漸漸變小,不過夜空依然陰霾,雲層仍舊厚積。
昨天在雲間閃爍的那幾顆星辰,在今夜卻蹤跡不見。方圓十數里的城牆上火光沖天,火光的映襯下,前後數里都亮如白晝。
郭永正緊張地催促士卒連夜加強防禦,因為城下十里外,新一批的揚州軍已到。
若把城牆的火光比作一條長方形的火蛇,那麼城外十里處,揚州軍的篝火連接夜幕和雨幕,幾欲把陰雲衝散,便就仿佛一條蜿蜒不絕的火龍。這會兒可以分明看得清楚,這一條火龍正在四處分散...
有往城西營壘去的,有往城東津鄉外城去的,也有穩處中央不動的,是為中軍,伴隨火龍的分散,還有一陣陣的鼓聲、號角,透過雨幕,遙遙傳入城上。
郭永凝目遠望,喃喃自語地說道:「賊寇已經開始了圍城。」
......
正如關羽所言,聽到敵軍又有新援渡江之時,郭永便起了召喚外城守卒入城的心思,不過還是有些猶豫。
結果這一猶豫,便壞了大事!
沒人想到便在這個時候,離城五十里外,數日沒有動作的「吳牛部」突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當日夜裡對津鄉城發動了一次猛攻,竟是一戰而定,津鄉城陷不說,縣尉郝紀亦為敵軍一位蒙面將官陣斬。
而幾乎在同一時間,甘寧部也對城西的營壘發動了攻勢,西營隨之丟失,主將衛潛等人拼死搏殺,最終也僅有一百多人成功突圍,即便如此,回入城內的百餘士卒也幾乎是人人帶傷,大半左右都失去了戰鬥力。
得知噩耗之下,郭永心急如焚,當即召集眾人商議:「外城已失,咱們可用來阻擋敵人的便只有城池了,當此之時,若想堅持到襄陽援軍的到來,我認為上策唯有一條。」
眾人紛紛問道:「太守所言是為何策?」
「當此時也,不可完全固守,」郭永沉聲道:「需要連續不斷地遣派人馬主動出城擾敵。」
什麼?
眾人聞言紛紛失色,城中如今守卒本就不多了,還要繼續分兵主動出擊?
連黃曄也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忍不住道:「太守還請三思,這等情況下,若再給予敵人逐個擊破的機會,恐怕江陵危矣。」
「若是外城不曾失陷,將守卒盡數合攏,我自也不願兵行險著,」郭永早就猜到眾人的反應,聞言耐心解釋道:「然則如今卻非如此。」
「而江陵雖然不算小城,卻不算城高牆堅,加之地形平坦,敵軍人馬本就眾多,若任由他們擺開陣勢,迫與城下,咱們才是真的陷入險境!」
「故而咱們不能讓他們從容地離城太近,那便只有主動出擊、想法子擾亂他們的部署,守城先守野,為今之計,欲保江陵不失,便需得先死死守住護城河不失!」
便在津鄉和外營失陷的次日,曙光初現之時,揚州軍便發起了總攻,果如郭永所料,他們是千方百計想攻入護城河內!
郭永自也早有準備,軍旗連動紫霞,一隊隊的敢死之士由勇猛之將率領,相繼出城,前赴後繼,與揚州軍血戰在護城河上,雨水、河水、血水,流在一處,更加泥濘了地面。
斷戈、殘刀、折箭,放眼儘是殘肢斷臂,散落戰場,越發加劇了場面上的慘烈。
......
敵軍夜以繼日,把部隊分成了幾個部分,連著兩天一夜,攻勢不曾有半刻鐘的停歇,儘管江陵軍仍把他們堵在了護城河外,但這都是用人命填出來的。
這其中發生了幾件事,對於郭永而言,有好有壞。
好事是探馬終於探明白了,敵軍的第三支渡江而來的兵馬總數並不算多,其實只有一千人馬,這讓城中所有人大大的鬆了口氣。
因為一千人馬和三千人馬不僅本身具有的威脅不同,更說明了作唐的黃忠部並沒有大軍悉起,也代表之前「文聘軍遭逢慘敗,甚至全軍覆沒」的擔憂並不成立。
至於壞消息呢,卻是在兵力不足,孤軍深入的情況下,郭永又十分明智做出了「守城先守野」的決斷,讓王政的軍隊再一次露出了他們的原本面目。
時隔多年的猙獰面目!
便在攻城次日,揚州軍抓來了很多的城外百姓,驅使著他們背負著沙袋前去填河,便如當年在臨淄時一般。
郭永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只能一邊痛罵賊子殘暴一邊下令,讓守軍即便面對同鄉也不能停下箭矢和落屍,自慘叫和哀號聲中,無數屍體漸積漸高,掉入水中,以十分緩慢的速度開始填充著護城河。
但是江陵的守軍能和當日臨淄軍般忍心下手,能把城外百姓的哀號置若罔聞,然而荊州的百姓這方面卻比不過青州人了。
雖說同樣身處亂世,但他們幾年來過的太平,到底眼見的慘景少,耳聽的慘景多,當真有這一日置身其間時,卻是人心惶惶,難以言說。
民心浮動不說,更有謠言四起。
關鍵時刻,郭永甚有決斷,他十分明白臨戰之時,有殺錯,無放過的道理,二話不說便尋個藉口,將城中的士族豪強全都拿下,屠刀雖未舉起,卻都悉數軟禁。
至於一些地痞無賴之流,乾脆連藉口也不找了,只簡單地貼個告示:「謠言惑眾,論軍法當斬。」就全部砍了頭,血淋淋地掛滿城牆。
這番雷霆手段下來,所有人都被震懾住了,登時不敢異動,只是內亂雖然暫時解除,在城外攻勢不停的情況下,守軍的傷亡一日多過一日,這讓郭永和黃曄俱都壓力山大,連著兩天一夜,他兩人目不交睫,總共睡了不足兩個時辰。
郭永還好,他本就是武將出身,盡可熬得住,黃曄卻是不然。
一方面是年紀大了,身體吃不消了,另一方面素來養尊處優,從來沒有親自上過戰場,眼見敵軍攻勢如此猛烈,城池隨時會破,當真是時時刻刻擔驚受怕,短短數日間就憔悴的不成人樣。
他本來保養甚好,雖已年約五旬,一部垂髯猶自黑亮,不帶半根白色,再加上容貌端正相,配上他穩重的氣度,端得威儀進止。
可現如今卻是如果叫相識的人看到黃曄,保證會大吃一驚,滿眼血絲、容顏憔悴自不必講,單是唇下鬍鬚就花白了大半。
向來乾淨、整潔的著裝,如今也和他的髮髻、鬍鬚一樣,變得凌亂不堪,走起路來,腳步浮動,要不是強打精神,怕隨時都有可能會栽倒。因為連日在城頭上冒雨督戰,披在鎧甲外的袍子上又是泥水、又是血跡,遠在四五步外,便就能聞到一股既餿又臭的味道。
不僅如此,連嗓子都啞了。
「哨騎出城已有三日了吧?」他問郭永道。
「不錯,」郭永點了點頭:「關將軍離的本近,自不消說,想來此時蔡軍師也收到了消息,也許援軍已然出發,正在趕來江陵的路上。」
「那關羽這邊有何反應?」黃曄問道:「襄陽便是派出援軍,也不可能這麼快,可他的部曲離城不遠,為何還無動作?」
郭永默然片刻,沉聲說道:「或許關將軍還想繼續之前的計劃吧?」
「這...」
黃曄一臉無語,剛要說話,這時一個哨騎跑來急道:「太守,西城牆那邊應付得非常吃力,紀都尉那邊來報,士卒的傷亡極大,至今已陣亡四百餘人,按照這個速度下去,到不了後天,預備隊就得上了!」
「我知道了。」郭永道:「護城河那邊呢?」
「萬幸尚在我軍手中。」那哨騎道:「不過賊寇日夜不停、猛攻不止,這樣下去...」
「賊軍也知道,襄陽肯定不會坐視不救,咱們苦守待援,但他們卻是想在我軍援軍到來前就先把江陵攻破。如此一來,又怎會不猛攻不止?」
郭永淡淡地道,說著扭過頭望向西面,隔了那麼遠的距離,喊殺聲依然能夠隱約入耳,有時還會覺得腳下一震,卻是揚州軍的衝車與投石車打中了城牆。
較之西城牆,東城牆倒是相對安靜。
最先兵臨城下的「吳牛部」也不知是不是忌憚關羽之故,相比甘寧部攻勢並不算猛烈,只是遠遠地在城外七八里處布置了三四千的部隊,每隔半個時辰、或者一個時辰,會把投石車等物拉出來,放上一陣。間或也會遣派出千許人搖旗吶喊,虛虛地攻上一陣便就退了。
不過即便如此,郭永卻也不敢掉以輕心,更絕對不能因為看似「無險」就疏忽了防禦,將東面的人馬分去幫助西城,畢竟津鄉城前車之鑑,誰也不知道「吳牛部「到底會不會再次突然「由虛變實」。
若是剛剛把東城的軍馬分去了西城,結果揚州軍就忽然改變方向,猛攻東城,那不就正好中了敵人的聲東擊西,哦不,應該說是「聲西擊東」之計麼?
想到這裡,他對一旁的黃曄道:「黃公,您從昨晚到現在只睡了不到一個時辰。趁眼下賊寇沒有攻城,不如回府去休息一會兒?」
「便是回府,也無法安心就寢啊。」
黃曄嘆了口氣,說道:「成敗存亡就只在這幾日之間,也不知襄陽的援軍何時會到。如此緊要、危急的關頭,老夫又怎麼能睡得著?」
多說了幾句話,便就覺得嗓子生疼,吩咐隨從,說道,「去給我取些水來...不必生火再燒了,那邊垛口的涼水舀來一勺就成。」
「咕咚咚」一氣把水喝完,黃曄抹了抹嘴,隨從拽住袖子,想替他擦一擦滴到胸前的水漬。他毫不介意地揮了揮手,「一點水漬算得甚麼?」
「賊軍的將旗動了!」這時郭永突然喝道:「速速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