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陣斬

2024-07-17 16:03:07 作者: 吃瓜子的犀牛

  王政和郭嘉商議之時,此刻的前線,建昌城下的攻防戰,也已進入到了尾聲。

  空中紛飛著羽箭和強弩,幾乎每一刻都有敵人倒在地上,但揚州軍似已根本不再顧忌,像是寧可全軍覆沒也不再退卻半步,一個倒下去,另一個便已沖了上來,火把光在不斷跳動,似乎也被這沖天的殺氣逼得黯淡了。

  華歆拔劍四顧,此時城牆上下,人潮如蟻,烏泱泱的一片,城頭上也已是鋪滿了死屍,不僅有揚州軍的,守軍的更多,今日派上的最後一批親軍幾乎已經陣亡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已筋疲力盡。他咬了咬牙,衝著正在城頭上浴血奮戰的將士們吼道:「敵人這波攻勢已持續了兩個時辰了,他們同樣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撐住,這時誰敢退後,斬!」

  華歆的吼聲讓守軍精神一振,打了個反撲,已經衝上城頭的揚州軍又再被逼下去了,但剛剛逼走一批,另一批又緊接著冒出頭來。

  這時,在箭樓上放箭的縣丞又發出一聲驚叫:「太守,我們沒箭了!」

  什麼?!

  華歆一驚之時,揚州軍已經瘋狂般地沖了上來,再不顧傷亡,現在不要說是弓矢,連擲下去的石塊都已經沒有了。

  而天卻在這時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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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寧部出現至今,已是第十日了,也正好是周泰離開的第三日。

  下一刻,城下突然傳來一陣「轟」的一聲巨響,力道之大,仿佛連大地也被震顫了一下,華歆心裡一個激靈,下意識地看向城門,正好看見沉重的城門被兩輛衝車徹底沖成粉碎!

  木屑漫天飛舞之時,城裡城外幾乎同時發出了呼叫。

  「城破了!殺啊!沖啊!」

  「城破了!揚州軍攻進來了!攻進來了!」

  完了...

  華歆緊握劍柄的手一下就鬆了開來,心底只有說不出的空虛,看著城牆上下,這時縣尉吳隆衝到他的面前,焦急地喊道:「太守,城門失守,那群山越頂不住了,已經開始逃了!」

  何止是山越,城門被攻破後,守城門的右軍首當其衝,已在四散潰逃,揚州軍像一股黑色的洪流一樣貫湧入城,所到之處,血肉橫飛。而本就精疲力盡的守軍們這時再無鬥志,已經無力發動哪怕一絲的反擊了。

  徹底完了....

  眼見華歆一臉的失魂落魄,吳隆還要說話,轉目一看,登時神色一變,卻是華歆的臨時陣營正在城門上面,此時衝進城來的第一批揚州軍已經開始向他們這邊衝過來了。

  媽的!

  吳隆憤怒地跺了跺腳,也顧不了什麼上下尊卑了,直接拽起華歆便往外沖,同時高聲喝道:「快來人隨俺護送太守!」

  能做建昌這等邊關重鎮的縣尉,吳隆並非無能之輩,由他整頓過的軍紀果然非同凡響,就算到了這種時候仍然還有一批兵卒應聲趕來,不僅盡到了拱衛的職責,退走時也井井有條,仍擺著堅壁陣的陣勢,相比之下,在守城戰中表現出色的山越此時卻是毫無秩序,只顧著一窩蜂地往城外跑,卻盡數被好整以暇的揚州軍一一斬殺。

  在守軍中退了好一陣子,華歆終於回過神來,問道:「除了西門,其他幾門如何?」

  「北門也已被攻破,胡都尉剛才還派人來求援過。」吳隆道:「東門和南門不知,太守,咱們去哪一邊?」

  華歆聞言咬了咬牙,建昌不比南昌,地形狹窄在防守是優勢,在逃跑時卻是大大的麻煩了,若是選錯,那自然是萬劫不復,思忖片刻方才沉聲說道:「我夫人還在縣衙,先去接上她,然後咱們去...」

  話音剛落,像是回應一般,遠處突然又傳來一身高叫:「敵人在攻占官倉,全軍火速來援...啊!」

  最後那聲慘叫響徹雲霄,華歆和吳隆面面相窺,這是縣丞的聲音,看來準是遇到了揚州軍的襲擊,已戰死了。

  那就說明官倉已被揚州軍攻占了,那麼不遠的縣衙恐怕也全是敵人了...

  吳隆眉頭緊皺地問道:「太守,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啊,華歆只覺心如刀絞,好一會方才艱難地道:「不去縣衙了,咱們立刻去東門,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諾!」吳隆大聲道:「弟兄們聽得,全軍向東門,殺出去!」

  這時不少潰兵也跟了過來,總還有千人左右,此時一呼之下,人流登時齊齊向東,在這時潰兵心中,只消有人站出來指揮,那不管這是誰都會聽的。

  這一面的揚州軍倒是不多,在人流之下,已沖開了一條口子,但守軍們又留下了好幾百具屍首,等華歆到時,幾乎是踩著屍首走過去的。

  剛向東走了一兩百步,但聽得前面一陣嘈雜,聽聲音,也是一支潰兵了,只是漆黑一片也看不清,待兩股人馬靠近了些,吳隆伸頸望去,趁著火光看清來人,不由大吃一驚,「老張?」

  原來帶頭者正是東門那邊的城守張都尉,他一邊跑一邊叫道:「太守,吳縣尉,東門也失手了,咱們退去南門吧!」

  東門也失了?

  儘管早有預料,但華歆的心還是一沉,沒想到西門,北門才被攻破不久,東門也這般快的便被攻破,現在看來只有南門是唯一的逃生之路了。

  可問題是要去南門就必須強行通過城內的主街,而官倉和縣衙都已失手,想必這條路已被揚州軍占據,若強行攻擊與送死無異,華歆不由問道:「吳縣尉,這可如何是好?」

  「太守,揚州軍氣勢正盛,以兒郎們如今的士氣,軍心,正面定然是沖不過了。」

  吳隆沉聲道:「若要去南門,只能先從東邊繞過去了!」

  也就是在這時,四周又傳來一陣殺喊聲,如同潮水一般,眾人面色同時一變,這分明是揚州軍察覺了他們想要逃城,已是蜂擁而至,追了過來。

  那張都尉一臉煞白地喃喃道:「怎麼辦?怎麼辦?」

  華歆也是不知所措,只有吳隆情知大事不好,立刻便道:「快,結堅壁陣,不能讓他們衝散了咱們的陣勢!」

  若是被敵人衝破了陣勢,那基本就是砍瓜切菜一般,當然,即便守軍們還能保持陣勢,其實也難以挽回敗局,不過是早死一刻或是晚死一刻的區別罷了。

  這一點不僅吳隆清楚,士卒們也是心知肚明,華歆看了看身周的守軍士兵,人人臉上都掛上了一股悲壯,不由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吳縣尉,看來今日便是我的死期了。」

  「太守無需擔心。」吳隆看了他眼,神色堅毅地道:「末將必護送你殺出城去!」

  「吳縣尉實忠勇之士哉...」

  華歆心中一陣感動,剛要說什麼,卻聽前方突然馬蹄聲烈,下一刻,十數個揚州軍已向著守軍的陣勢衝殺過來!

  「敵人來了!」吳隆抽刀喝道:「弟兄們,隨俺上!」

  這十餘個揚州軍用的都是長柄的甲刀,守軍們剛圍上前攔阻,帶頭的一個特別高大的將官手中甲刀猛地揮過,甩了個花,竟將七八個兵卒一刀攔腰砍斷!

  「賊子爾敢!」

  吳隆怒喝一聲,猛地沖了上去。他用的也是長刀,幾個親兵也同樣高喝著跟著他衝上前去,華歆一咬牙,也抽出了長劍奔了上去。

  可是他畢竟是個文儒,雖說也習過劍藝,但最多只能在一對一時用上幾招,這等混戰的廝殺實在非他所長,還沒沖的幾步,腳步一個踉蹌,卻已摔倒在地。

  這時吳隆已帶著親軍們和那些揚州軍碰撞上了,碰撞的結果自是血花四濺,那帶頭的揚州軍著實勇悍,不過數個回合,已將吳隆擊退數次,更是滿身是傷!

  強弱如此分明,如此懸殊,吳隆兀自死戰不退,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會有這等力量的,儘管守軍還有數百人,揚州軍只有十餘騎人,但占盡上風的反而是人少的一方,那十幾個揚州騎軍不斷穿插交錯,先將守軍們逐個分開,再一一收割,將騎兵對步卒的機動優勢發揮的淋漓盡致,不過片刻,又有數十守軍慘叫著倒在地上。

  「你們還在這裡發什麼楞!」

  剛剛爬起的華歆越看越是心焦,顧不得腳痛,便連聲呼喝左右:「還不快去幫忙!」

  話音剛落,卻聽前方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厲叫,華歆心中一驚,循聲望去,卻見一柄甲刀已砍在吳隆的背上,吳隆手中長刀仍在揮舞,只是血卻像雨一樣鋪灑出來,漫天儘是血色。

  「吳縣尉!」

  華歆難掩悲痛的大叫一聲,卻不料這一聲喊卻是惹了殺神,剛剛將吳隆斬殺的那個揚州將官登時望了過來,一見華歆登時雙眼一亮,旋即突然韁繩一提,直接策馬撲來。

  「快攔住他!」

  一群守軍立刻便涌了上去,想要擋住敵人單騎沖陣之勢,不過這揚州將實在厲害,手中甲刀齊上齊落,在黑夜中恍如閃電雷擊,簡直當者披靡,竟在一眨眼間便衝破了守軍的陣營,直奔到了華歆的面前!

  「...」

  莫說剩餘的守軍都被敵將這等天人下凡般的神勇給震駭住了,紛紛裹足不敢上前,連華歆亦不由脫口驚道:「真虎將也!」

  聽到這話,那敵將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華歆,好一會兒,突然問道:「你便是豫章太守華歆罷?」

  「不錯,」對方既有騎馬,又有如此勇武,華歆心知此番怕是再無幸理,索性也拋開顧忌:「我正是華歆,你又是何人?」

  「是正主就好。」

  那敵將立在馬上微微頷首,旋即也不廢話,突然便是一刀劈出。

  雖然已心存死志,但華歆也沒準備引頸受戮,對方這一刀來的雖快,架勢卻很是隨意,想必是未曾將他這一介文儒放在眼裡的緣故,華歆低喝一聲,緊盯著落下的刀柄,左手一下伸出,猛地抓住,腳下一滑,身體竟一下掛到了對方的刀上。

  之前吳隆和對方的交戰華歆在旁看的分明,心知此人力氣極大,正面決然是拼不過的,如果硬用劍去頂住對方的刀,恐怕不僅抵擋不住,只怕臂骨都會立折,而甲刀也仍然會將他劈成兩半!

  不得不說漢時的儒生的確不是後世可比,華歆這一下奇招陡出,卻是大出那揚州將的意料之外,一個百斤的身體整個掛在了刀柄之上,刀的分量一下重了許多,只聽「砰」一聲,刀鋒猛地砍到了地面之上。

  趁著敵將用力過猛,門戶大開的這一瞬間,華歆卻借力抽出長劍,旋即猛刺過去。

  眼見劍鋒就要刺入敵將的胸口,華歆心中湧起一陣狂喜,卻不料那敵將狼腰一扭,整個半身突然橫了下去,竟是間不容髮地躲過了這一劍!

  這也殺不了他?

  華歆腦中剛剛閃過這個念頭,便覺胸口劇痛,同時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傳來,直將他整個人踹的飛起,登時引起無數驚叫:「太守!」

  卻是那敵將方才不僅躲過了這致命一劍,更立刻便踢出一腳給予反擊!

  等華歆一臉狼狽的爬將起來時,卻見那敵將已抽回甲刀,正雙目厲芒電射地凝視著他:「你這豎儒倒是有幾分機變,竟能躲過本將的一刀。」

  「這樣罷,若能再接一刀,便放你一次如何?」

  「本將?」

  華歆先是一怔,旋即恍然大悟:「你...你就是那甘寧,甘興霸?」

  「不錯。」甘寧點了點頭,直接翻身下馬,一邊提刀向著華歆踱步走去,一邊淡淡說道:「莫要說本將仗著馬力欺汝。」

  「你不過王政麾下一個小小校尉,也敢私放敵將?」

  眼見甘寧一臉傲然的模樣,華歆不由心中有氣,一邊凝神握劍,一邊忍不住出言嘲諷道:「王政為了擒住我,不惜這般勞師動眾,若真讓吾再次逃了出去,你就不怕軍法處置嗎?」

  「哪裡來的再次?」

  聽到這話,甘寧瞥了眼華歆,嘴角一抽,笑的十分詭秘,「你當真以為上一次在南昌能逃出生天,是靠的自家本事不成?」

  「啊?」華歆聞言一怔:「此話何...」

  話未講完,便見甘寧冷哼一聲,突然猛衝而上,華歆心中一凜,剛剛握緊手中長劍,卻見甘寧已撲到面前,猛一振臂,甲刀在他手上一轉,「呼」的一聲便斬將而出!

  這一刀快得有如電閃雷鳴,華歆的長劍甚至來不及揮出,便覺脖頸一涼。

  「本將若是認真...」

  華歆倒下之時,有熱血飛濺而出,其中一滴濺到了甘寧嘴角,他舔了舔,瞥了眼高高飛起的人頭,不屑地道:「汝焉能再接一刀?」

  建安二年四月十七日,建昌陷落,豫章太守華歆被甘寧斬於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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