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拿走

2024-07-17 10:13:14 作者: 醉玉頹山

  暮春的花蕊逐漸被枝繁葉茂取代,新京的春向來短,初夏暑熱眨眼便至。

  下午溫度降了些,天際烏雲翻滾。

  等到晚高峰,雨霧席捲整座城市。

  冬凝開車從地下停車場出來時,雨更大,窗外世界模糊一片。

  

  鄰居吳嬸打來電話。

  「秦姑娘,你家又漏水了,趕緊回來處理吧!」

  她只顧著接電話,沒留意不遠處飯店門口停靠的蘭博基尼,被雨水沖刷得乾淨。

  門童撐開一把黑色雨傘,恭敬上前為剛出飯店的男人撐傘。

  黑傘下身影筆挺流暢,西服外套搭在臂彎,襯衫西褲盡顯尊貴。

  雨傘遮住他臉頰,依稀可見湛清有型下巴。

  門童眼尖,看到停車場出口紅色牧馬人,下意識感嘆。

  「居然有姑娘喜歡這款車,真不多見。」

  男人順勢一瞥。

  雨刷將擋風玻璃掃得清晰。

  就這樣,車裡女人那張皎若明月的臉絲毫不差落入江行止眼中。

  但也僅此而已。

  江行止坐進車裡,一隻纖細的手搭上他肩膀,貼心撫平衣褶。

  手主人柔柔問:「江公子剛剛在看什麼?」

  江行止薄唇懶懶勾起,「看你。」

  明知他隨口敷衍,沈池曼心口依舊躥跳極快。

  「採訪結束就過來了,晚飯都沒顧上吃,」她嗓音嬌膩,蘊一絲難以察覺的怨懟情緒,「等你好久。」

  嬌嗔語氣仿若和男友撒嬌。

  「是麼,」江行止唇稍弧度不變,「下車讓經紀人接你去吃。」

  沈池曼默默扣好安全帶,甜美笑容隱去難堪,「雨太大,怕淋壞您送的裙子。」

  不該鬼迷心竅試探。

  江行止這樣的男人,只能靠哄。

  惹他厭煩,得到的一切都會化為烏有。

  江行止控方向盤,駛入正街時,水花濺了旁邊牧馬人大半。

  冬凝不知道自己是運氣不好還是運氣太好,晚高峰寸步難行,恰巧就和蘭博基尼並排。

  車裡那兩人,她都認識。

  沈池曼小心翼翼打量江行止神情,攥著裙擺的手收緊又鬆開。

  過一會,她主動找話題,「前幾天我去片場試鏡,被導演刷下來了。」

  江行止長指漫不經心敲擊方向盤,「怎麼。」

  沈池曼面露委屈,「林導新電影,女二的角色,我還在考慮。」

  從踏入演藝圈開始,沈池曼就只演女主。

  這回的戲,不是女一號不說,還要給名不見經傳的新人做陪襯,以她目前咖位,犯不著如此卑微。

  可導演是林陽,她捨不得錯過擴大知名度的機會。

  沈池曼垂眸,摳弄亮晶晶的美甲,紅唇抑制不住上揚。

  圈內比的不是演技,是誰後台硬。

  於江行止而言,一個電話的事。

  然而,江行止眉心堆滿漠然。

  「換一個。」

  沈池曼微愣,指尖下意識用力,美甲上雕花崩落,掉至腳邊。

  她不敢追問原因,抿唇道:「上回在X會所沒見到江公子,聽謝少爺說您有事提前走,害我白跑一趟,腳都磨出血泡。」

  江行止不語。

  沈池曼笑得有些討好,「我想換CL的Suola So Kate,12厘米那款。」

  他一聲低沉的嗯。

  沈池曼心花怒放。

  儘管一雙幾萬塊的高跟鞋對江行止來說微不足道,連他襯衫上那對袖扣都買不了。

  前方車況毫無鬆動跡象,沈池曼解安全帶俯身去拾雕花。

  抬眼一瞬,被中控台一管嶄新白色藥膏吸引注意力。

  莫名想起那晚在X會所,隱約聽見旁人議論,江公子帶個姑娘一塊走的。

  她拿起藥膏,嘴角笑弧未改分毫,「我還想要這個,江公子給嗎?」

  江行止瞥眼,神情不見分毫波瀾。

  「拿走。」

  沈池曼心滿意足,膽子也漸大。

  她傾身靠近男人,想趁綠燈亮起前送上一枚香吻。

  江行止沒看她,散漫勾唇。

  「還不夠?」

  沈池曼就不敢動了。

  -

  冬凝一路碾著水花到老街區,牧馬人體積太大開不進胡同,停在路口槐樹下。

  冬凝盯著擋風玻璃,眼前美人獻吻畫面揮之不去。

  撐傘下車時沒留神,一腳踩進水窪里,鞋面浸濕大片。

  旁邊又有車輛經過,車輪帶起泥水,她避猶不及,裙擺也被弄髒。

  一時間狼狽不堪。

  雨水大得模糊視線,冬凝顧不上收拾,匆匆趕回家。

  紅瓦粉牆,尖屋頂,西式鐵藝窗,這一片都是老式獨棟洋房。

  上年頭的房子雨天漏水是常事,要勤著維修。

  不過今天情況更嚴重,積水深至小腿肚。

  冬凝顧不上開燈,踩著水藉手機屏幕亮光打開西側房間。

  書房改成的畫室,面積不大,以淺白色為主。

  風過時,慘白細紗窗簾會隨之輕揚。

  冬凝慶幸自己有隨手關窗的習慣,除了地板有水,室內一切正常。

  仔細檢查過顏料畫具,還有牆上掛的幾幅裝裱好的畫作,確認都安然無恙後,冬凝走向牆角。

  白色箱子裡胡亂堆放許多蒙著白布的畫。

  大部分時間久遠,邊緣已經泛黃,最上面一張油彩透出布料,染了大一片青濃紫綠。

  依稀能看出臉部輪廓,線條硬朗。

  素白指尖在白布上停留許久,無數窒悶感縈於胸腔。

  冬凝深吸一口氣,沒掀開,轉身離開畫室。

  落鎖時,陳舊記憶也仿佛被封存。

  剛打開客廳燈,不知從哪鑽出來一隻半人高的大型犬,藍灰色毛髮濕漉漉地貼在身上,興奮地沖她吐舌頭。

  「壞小景,」冬凝哭笑不得,「我不在家你又玩水了是不是?」

  小景蹭蹭她裙擺髒污處,嗚咽兩聲。

  兩隻前爪搭上沙發扶手,像做錯事被家長發現乖乖挨訓的小孩。

  冬凝忍俊不禁,糟糕心情稍有緩和。

  老洋房面積不大,進門客廳、餐廳、畫室,二樓依次是主臥、次臥、衣帽間,再往上有個窄小低矮的塔尖閣樓。

  冬凝每個房間都查看過,許是經歷多次劫難終於扛不住,陳舊的紅木地板泡得變形起皮,木質家具也濕得能長蘑菇。

  住是肯定沒法住了。

  她給維修服務打電話。

  對方禮貌告知,今天太晚,只能明天上門。

  冬凝無奈,先大致掃乾淨積水,吹乾渾身濕透的小景,又是威風凜凜帥狗一隻。

  外賣送到時,屋外雨聲漸小。

  餐廳鵝黃燈光朦朧溫馨,一人一狗對坐吃晚餐。

  冬凝動兩筷子便放下。

  青椒爛糊,雞肉過柴。

  沒了胃口。

  她換了件乾淨長裙,進衣帽間拿行李箱,準備出去住酒店。

  吃飽喝足洗香香的帥狗歡快地繞著主人轉圈。

  「酒店不讓帶非人類家屬,」冬凝道出殘忍真相,「今晚送你去吳嬸家。」

  小景耳朵耷拉下來,垂頭喪氣。

  冬凝摸摸狗頭敷衍安撫,收拾行李。

  整面牆的衣櫃,衣物大多以鮮艷色為主,襯得最右側兩件黑色西服外套格外惹眼。

  西服外罩一層防護袋,冬凝取下來,昂貴高定面料觸感舒適,乾燥柔軟。

  一件是江行止的。

  另一件,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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