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年終歲尾（三）

  吳老二這一「死」，桌上的幾個兄弟誰也沒心思吃飯了。

  「走吧，大過年的也不消停，去現場看看吧！」謝文昌一邊嘆了口氣，一邊站起身道。

  「用不用和汪總說一聲？」江波這時候也猶豫道。

  

  1000多萬啊，這事兒要是想「壓下來」，那麼這筆錢就得廣海油田「掏」，而這些年油田效益本來就不好，這麼一大筆錢拿出來，估計廣海油田也不好受。

  而且廣海油田就這麼大一塊餅，如果被1廠咬下去這麼一大口，那麼其他二級單位也好、油田領導都得或多或少受到一些影響。

  而這些單位、領導雖然明面上不敢說些啥，但是私底下會不會藉此做啥「小動作」？

  所以從哪兒「摳出」這筆錢，又如何安撫下面的幹部，又如何和給上面領導一個交代，這又得折騰一陣子了。

  而且就算是直接「上報」，先不說中石油不可能替廣海油田收拾這個爛攤子，就說1廠的員工拿不到年終獎也不能幹，最終這事兒估計還得是廣海油田給擦屁股。

  總而言之啊，這事兒無論怎麼折騰，最終都得由廣海油田擔責。

  是啊，出了這檔子事兒，甭說沈萬林這個春節過不好了，估計汪敏知道這事兒也得鬱悶一段時間了。

  「別說了，汪總一年就這幾天能消停消停，讓他消停過一個小年吧。」謝文昌最終道。

  半個小時後，當一行四人來到了廠辦公樓門口的時候，此時的辦公樓已經燈火通明，而辦公樓前更是密密麻麻地站著老百姓。

  「麻煩，讓我們進去一下。」

  「謝謝啊，麻煩讓一下。」

  「我們是廠機關的，讓我們進去一下」

  這要是往常，幾個人可能早就擠進去了！但是現場的老百姓太激動了，所以幾個人廢了好大的勁兒才擠了進去。

  雖然幾個人只顧著往裡面擠，他們也沒和看熱鬧的老百姓說些什麼，不過僅僅幾分鐘的時間，大家還是意識到這事兒似乎比他們想的更嚴重。

  人群中有人大哭、有人嚷嚷著要殺了吳老二全家、有人要去上方，甚至還有人當眾吵鬧了起來。而幾個人粗略一看，現場至少得有幾百人因為這事兒吵吵鬧鬧的。

  而這一切跡象都在表面，這些人都把畢生的積蓄全都交給了吳老二。而且這事兒剛發生沒多久，所以來到現場的「苦主」也並不多！

  而顯然，吳老二這個案子算是把天給捅破了。

  在此之前，大家擔心的是員工的年終獎開不出來怎麼辦！但是現在看來，年終獎的這個「雷」反倒不是那麼重要了。

  就在幾個人自報家門，通過警戒線來到事發地「第一現場」時，劉成一眼就看到了沈萬林。

  今天上午沈萬林還帶著人來2大隊「慰問」呢，而當時的沈萬林前呼後擁、意氣風發。而當時劉成主動和他打招呼時，沈萬林甭對他笑一笑了，就連點頭的時候都沒正眼瞧劉成一眼。

  但僅僅半天的時間，此時的沈萬林的狀態就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而他身上的那股子「傲氣」勁兒更是一點兒也沒有了。

  此時沈萬林就像是傻了一樣，哪怕謝文昌和他打了個招呼，可他卻如同木頭一樣傻傻地站在原地。

  「沈廠長，您沒事兒吧。」江波這時候也隨之說道。

  江波離得比較近，而他的聲音也比謝文昌要大些，所以他的話倒也把沈萬林從思緒中拉了出來。

  「啊、啊，啊，我沒事兒。我有點兒累了，文昌啊，這邊的事兒你就辛苦辛苦，我就先回去了。」往日裡一向牛逼哄哄的沈萬林，他這會兒和一般退了休、沒了精氣神的老頭一樣無精打采道。

  「沈廠長您回去吧，這邊交給我吧。」謝文昌倒是依舊客氣道。

  沈萬林話一說完，他下意識地看了看旁邊的那些下屬。但無一例外，這些人要麼是在「聊天」，要麼把頭扭到一邊。

  總而言之，平日裡那些有眼力見的「幹部們」，這會兒集體「近視」了。

  要知道現場這會兒不僅僅已經有2名副廠長，而且科級幹部也有十多個了。這要是換做平時，估計大家一準兒得前呼後擁地跟著沈萬林離開了，但此時大家的表現甭說沈萬林了，就連劉成都有點兒替他感到心寒。

  雖然劉成對沈萬林一向不「感冒」，而他甚至也覺得沈萬林不值得同情，但是當他看到沈萬林再也沒有往日的神采，走路時腰板也駝下來時，他的心裡隱隱約約地覺得人生其實沒啥大意思。

  沈萬林愣了神，最終他還是徑直朝著人群的方向走去。

  不過就在沈萬林走進人群，準備離開的時候，剛才就很混亂的人群就更加亂套了。

  「廠長，我們的獎金啥時候發啊！」

  「廠長，我們的錢全被吳老二給騙了，你得給我們一個說法啊！」

  「沈萬林，要不是你把單位的錢給了吳老二，我們也不能信他啊！」

  「癟犢子，我們活不了，你也甭想好好過日子！」

  「你他麼怎麼不和吳老二一起去死！」

  憤怒的聲音瞬間就從人群中傳了過來，雖然現場的幹部都知道沈萬林一個人面對這一切有些「危險」。但無一例外，正中央的這些幹部卻都裝聾作啞，沒有一個人回頭去看沈萬林一眼。

  沈萬林終究還有一定的威懾力，而他們的錢出了事兒和沈萬林也沒有什麼直接關係，所以憤怒的「工人」倒也沒有難為沈萬林。

  就這樣，沈萬林也永遠地「消失」在大家的視野中。

  又過了5分鐘，平日裡一向和謝文昌站在一條線，一向以「老好人」著稱的付雲山也趕了過來。

  而他一出現，周圍的幹部似乎又變得「有眼力見」起來，而他們不但迅速圍了上來，而且大家還都露出了「恭敬」的表情。

  大家明白，出了這檔子的事兒，沈萬林肯定是完犢子了。而廣海油田上層無論是從資歷，還是維穩方面都會首選經驗老道的付雲山成為下一任接班人。

  雖然大家都明白，付雲山在這種「特殊」的場合應該挺起來。但是當付雲山拿著大喇叭擺出一副1廠「當家人」模樣對著台下的員工「維穩」時，大家多少還是有些意外。

  大家意外的倒不是付雲山的做法，畢竟稍稍有點政治思想的人都會在這個節骨眼站出來。而真正讓大家感到意外的是，此時站在人群中央的付雲山不但把腰板拔得溜直，而且整個人氣場也如同變了一個人。

  就連謝文昌也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最熟悉不過的「搭檔」。

  往日裡開會都要打瞌睡的付雲山，此時他的狀態儼然如同救世主一般。

  「同志們，你們要相信油田、相信1廠，你們的獎金不會出問題！你們的辛苦錢，我們有關單位也會儘可能地幫你們追回來！」付雲山站在人群中揮斥方遒道。

  謝文昌的表情多少有些怪異，不過隨後他還是第一時間帶頭鼓起了掌聲。

  而這一刻，屬於付雲山的時代也正式到來。

  「真他麼的是好演員啊！」劉成看著付雲山慷慨激昂的演講一時間感慨甚多，不過他還沒等說話呢，旁邊的許成龍卻替他說出來自己的心聲。

  「是啊，我們還差遠了。」劉成也不由得感慨道。

  隨著時間的推移。留在廠機關門口的老百姓越來越少，但油田的各路幹部卻越來越多。

  而到了晚上9點鐘，汪敏和隋萬年也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雖然大家都猜到，沈萬林這個廠長肯定得被擼了，但大家卻怎麼也沒想到，汪敏竟然當眾宣布了新的任免決定。

  沈萬林被撤職，付雲山被任命為新一任1廠的廠長。不過就在汪敏帶著眾多幹部往辦公樓裡面走，準備根據現有的情況弄一個「維穩小組」時，結果一輛奧迪車從遠處狂奔而來。，而隨後吳勇和金燦燦也瘋了般地從車上沖了下來。

  「這是我爸？這真的是我爸？」吳勇一邊掀開屍體上的白布，一邊對著旁邊的警察大喊道。

  吳老二大頭朝下從樓上跳了下來，所以當大家發現他的時候，吳老二的腦袋已經碎得跟西瓜落地差不多，而他的脖腔也落到了胸腔裡面。

  這也就是吳勇認識吳老二穿的皮鞋，否則他打死也想不到這具無頭屍體竟然是他的父親。

  隨後在得到了確切的答覆後，一向目空一切的吳勇竟然哭的跟孩子一樣。而他更是毫不忌諱的抱著吳老二的屍體嚎啕大哭。

  而除了吳勇外，金燦燦哭的聲音也特別大，不知道還以為金燦燦多孝順呢。

  「這個就是成龍以前的對象？」江波一邊哼了下，一邊對著劉成問道。

  「可不是嗎，從她進了老吳家，這家人就沒好過。」劉成雖然覺得老吳家早晚都得倒台，但他這時候還是忍不住說道。

  「倒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我估計一般人的父母死了也就這樣了。」江波感慨道。

  「哼，什麼重情重義啊！只不過是她明白自己的好日子到頭了。」劉成一臉輕蔑道。

  雖然這些話一字不落地進入了許成龍的耳朵里，但他卻並沒有像以前一樣因為別人講金燦燦的壞話而翻臉，而他反倒是自言自語道：「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