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能怪我

  山道旁的樹林裡，王惜玉和採薇坐在草地上，等著天黑下來。

  這樣她們就能躲開舜國的騎兵，再回到城門。

  採薇道：「我們就是到了城門，也進不了城啊。」

  「那就等機會。只要義公子他們能逃過追殺。」

  採薇半晌才回道：「雖然義公子很聰明，但要躲開追殺，難。」

  王惜玉沒有言語。

  她覺得周藍義必定還活著。

  他早察覺了陸曉堯找他領兵有蹊蹺，所以堅決地回絕了，只是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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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起陸曉堯的話：「原本我有心給他活命的機會，只要他肯出城跟我們一同禦敵，這樣我就能謊稱你們戰死了，從而放了你們，只可惜他自己貪生怕死不出城，那就怪不得旁人了。」

  雖然錯失良機，但以周藍義的機警，舜國人要殺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他最拿手的事，就是保命。

  風吹著樹葉沙沙作響，仿佛還有悠揚的笛聲混雜其中。

  王惜玉回過神，再仔細凝聽，又聽不見了。

  但很快又隱隱有兩聲短促的哨聲響起。

  這回採薇也聽見了，倆人馬上戒備地站起來。

  兩人對視一眼，便朝發出哨聲的方向悄聲走去。

  走了一會兒，就看到不遠處有人影在走動，似乎在議論著什麼。

  她們不敢靠太近，可隱隱聽見「周國」二字，就又往前走了走。

  哪知，剛一行動，就被對方發現了。

  十餘個黑衣人頃刻間圍來。

  王惜玉和採薇只得拔劍準備大打出手。

  但其中兩個黑衣人忽然原路返回了。

  不多時，兩個黑衣人，簇擁著一個白衣男子疾步走來。

  竟然是燕政。

  王惜玉垂了手中的劍，詫異地望著他。

  只見燕政神色異常，眼睛直直凝視著她，似是恍惚，又似有驚喜，片刻，才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開口道：「王姑娘。」

  王惜玉回禮道：「政公子。」

  圍著她和採薇的黑衣人瞬間散開了。

  燕政走過來，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說：「看到王姑娘安然無恙，我真是高興。王姑娘，請跟我來。」

  不遠處的地上，橫七豎八倒著十幾具屍體，還有幾具焦屍。

  焦屍不知是誰，但那十三具屍體，卻是她們周國的侍衛。

  王惜玉愣了下，立刻快步上前翻看。

  她的目光在那幾具焦屍身上巡梭著。

  「義公子！」採薇蹲下身，小心翻動著焦屍，可哪裡還分辨的出來？

  「我們也是剛發現這些屍首，我還以為，王姑娘你們出事了。」燕政道。

  王惜玉像是沒有聽見他說話，從那些屍體上移開視線，對採薇道：「我們把他們埋了吧。」

  「王姑娘，此非易事，就由我手下為他們安葬吧。」燕政道。

  待安葬妥當，王惜玉和採薇向燕政道謝告別。

  燕政再次提出要護送她們回國，被她們拒絕。

  目送她們的背影消失不見，燕政才淡淡道：「趕路吧。」

  「義公子死了，公子怎麼感覺不高興啊？」謀士呂青羽道。

  「駕！」燕政驅動了馬，向前騎了一些，道：「先生多慮了。」

  此刻，他滿心都想著方才王惜玉的那副神情，她眼中流露出的是悲傷？還是失落？

  不管是什麼，總之她在為周藍義的死傷心。

  周藍義那樣的人，死不足惜，她為何還會傷心？

  莫非就為了要護主盡忠？

  王惜玉和採薇騎著馬，緩緩在山道上走著。

  採薇道：「其實我很討厭義公子，但也不想讓他死。」

  王惜玉一言不發。

  她沒想到那樣張狂的一個人，就這麼死了。

  曾經她一度想殺了他，但那時候她自己也是一心求死的。

  後來他讓他們所有人都燃起回國的希望，可是他卻死了。

  還有那些侍衛，從周國出發時的三百人，到如今，沒有一個活口。

  他們，終究是沒有活著回去。

  因月華軍戰敗，回國也就無需再繞行。

  她們只需沿著舜國邊境一直走即可回國。

  王惜玉回想起這一趟，如同一場緊繃又動盪不安的夢。

  夢裡有太多難以置信的事，有太多震撼和屈辱。

  一度，她以刺殺雍王為最大的信念。

  她要不辱王命，她要為國盡忠。

  可是殺了雍王，局勢依舊如此，且更加的動盪。

  她忽然開口道：「採薇，你家在哪裡？家父是誰？回國後我會稟明大王，刺殺雍王，你立的是頭功。」

  採薇道：「我沒有家，我從小跟著我的師父，我師父死了，我就一個人了。」

  「那你怎麼會被選為使女送到雍國？」

  「我自薦的。」

  「為什麼？」

  王惜玉一訝，出使雍國，其實就是獻給雍王美人兒，採薇不會不知道。

  採薇嘴巴里嚼著乾糧，沒馬上回應。

  也或許是她不想說，就像她始終不透露自己的師父是誰一樣。

  王惜玉用餘光看了看，也不再追問了。

  恰好，這時迎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兩人都舉目望去，只見一個人騎馬飛馳而來。

  稍近一些，只是看到一個輪廓，倆人都驚住了。

  竟然是義公子！

  但他身後緊跟著十餘人，那些人高舉著大刀，個個凶神惡煞，嘴裡發出亢奮的吆喝聲。

  王惜玉和採薇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縱馬迎上。

  周藍義也發現了她們，簡直是喜出望外，高呼道：「王惜玉！採薇！救我——」

  追殺周藍義的人，正是邊境山上的那幫土匪。

  他們先前足有三四百人，後來被燕政率人端了老巢，只有這十幾個逃了出來。

  平日裡，仍在山間遊蕩，打劫路人。

  邊境戰亂剛停，路人稀少，他們好不容易碰上周藍義，發現他騎著良馬，身邊還跟著兩個隨侍，於是出來攔路打劫。

  青萼公主送給周藍義的兩個隨侍被殺死了。

  周藍義騎馬逃命至此，沒想到會遇見王惜玉和採薇。

  他從沒有這麼歡喜過。

  待十餘個土匪被盡數解決後，周藍義高興地圍著她們又蹦又跳，歡呼雀躍，像個小孩子。

  「我真是太高興了！王惜玉，採薇，你們還活著！太好了！太好了！我念了你們一路！我還以為再見不到你們了……太好了！太好了！」

  王惜玉蹙著眉，被他圍著轉的渾身不自在。

  總算等他停下來，才同採薇一道行禮：「義公子。」

  「快起來！快起來！」周藍義想上前拉王惜玉的手臂，伸到一半，又不敢，訕訕收了回來，笑容滿面道：「王惜玉，你倆怎麼從舜國出來的？」

  王惜玉將陸曉堯的話，給他說了一遍。

  周藍義聽了，面子明顯掛不住，但他還是嘴硬道：「這不能怪我，他要誠心想救我，為何不直說啊？」

  王惜玉道：「不知義公子是如何逃出來的？為何沒有與侍衛們一起？」

  周藍義腦子裡浮現了青萼公主的臉，還有那香艷的一幕幕。

  他伸手搔了搔了頭髮，眼神遊移道：「這個嘛？我自然是想辦法混出城了！不過若是帶著侍衛，目標太大，我就先自個兒逃出來了。反正舜國人要殺的人是我。」

  「他們都死了。」

  王惜玉垂眼望著地上一株紫色小野花。

  周圍皆是碎石礫，連野草都沒有，只有那麼一株紫色小花。

  周藍義臉上的笑終於僵了。

  他望著神情寂落的王惜玉，順著她的視線，他也看到了那朵小紫花。

  於是他一彎腰拔了下來，笑容勉強地遞到她面前：「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