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那你留下陪我

  在農家靜養了幾日，王惜玉能下床走動了。

  是暑夏。

  午間大家都在屋裡睡午覺。

  王惜玉難得有獨享院落的時候。

  

  她一個人坐在樹下石凳上。

  樹隙間的天，湛藍如洗。

  那樹葉一片片的，像是印在空中，山風一吹，微微晃動。

  天地間的一切，說不出的靜謐。

  但這靜謐，很快就被人打破了。

  周藍義伸著懶腰從房間裡走出來，餘光一瞥，看到院子裡的王惜玉，頓時清醒了。

  他躡手躡腳走過去，走到她身後，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誰？」

  其實，王惜玉隱約聽見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

  但她還以為是採薇，也就沒有馬上回頭，沒想到會是周藍義。

  他是一向午覺要睡到傍晚的，今日怎麼這麼早就醒了？

  「義公子。」

  王惜玉立刻站起身，寒著臉朝他行了一禮就要走。

  「我一來，你就走？」

  周藍義伸臂攔住她的去路，沉著聲音道。

  他的臉色也冷肅起來，頗有責她目無尊卑的意味。

  自從周藍義知道王惜玉的身份後，便不曾擺過王室公子的架子，且他性情隨和輕浮，跟奴僕也能嬉笑做耍，根本不像一個正經主子。

  可他到底是主子。

  王惜玉心中微詫，隨即屈膝揖禮，低聲道：

  「奴婢不敢。」

  「那你留下陪我。」

  周藍義將手中蒲扇往她懷裡一塞，說：「給我扇著風。」

  他往竹椅上一座，緊靠著椅背，雙腿分開著舒舒服服伸直了。

  王惜玉面無表情地站在他身後搖著蒲扇。

  周藍義閉目享受了會兒，忽然站起身，奪了蒲扇，說：

  「你會不會扇啊，你坐，我教教你怎麼扇風。」

  「奴婢不敢。「

  她站姿凜然。

  周藍義看她決計不會坐下的，乾脆站到她身旁，微低著頭，為她扇著風，一本正經道：

  「你要這樣扇，動作輕柔一些，想像一下，那清風吹在你身上，多溫柔啊。」

  那風從衣襟鑽進王惜玉身體裡，他的聲音也漸漸變得很低，王惜玉渾身寒毛直豎，飛快走開了幾步，道：

  「奴婢受傷未愈，要回房靜養。告退。「

  「不許走！」

  周藍義一聲令下，王惜玉只得駐足了。

  「你受的那些傷，全是皮肉傷，又沒傷到筋骨，靜養什麼呀靜養！你過來，我還有事。」

  王惜玉轉過身，冷聲道：「義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她言語間對他是恭敬的，但他真切地感受到她對自己的厭憎。

  那如雪般的嬌艷面容，仿佛要萃出冰霜來。

  周藍義竟一時被她的冷傲所迫，訕訕地摸了摸鼻頭，眼珠亂轉，思索著吩咐她件什麼事。

  恰在這時，頭頂樹上響起兩聲很大的鳥叫。

  他抬頭一看，樹梢上站著兩隻鳥，旁邊有一個鳥窩。

  他眼睛一亮，高興道：「你猜上面有沒有鳥蛋？」

  王惜玉站在樹下，看著樹隙間的周藍義。

  山中附近沒有集市，買不到深衣，他換了短麻布衣，如山里農家的清秀少年，身手極其矯健，像一隻靈猴在樹上攀爬著。

  她實在不明白，他怎麼這麼愛鬧騰？

  所到之處，簡直是雞犬不寧。

  院子裡的幾隻雞里，有兩隻大公雞，原來毛羽豐滿，被他快拔禿了。

  現在他又要上樹掏鳥蛋，讓她在下面接著。

  王惜玉在心裡默默細數他做過的荒唐事，怎麼想都覺得不可理喻。

  而周藍義終於爬到了鳥窩附近。

  他慢慢站起身，見鳥窩裡面躺著幾枚花皮鳥蛋，一扭頭，朝下面的王惜玉喊：

  「喂！有好幾個！」

  他將鳥蛋裝進荷包里，猝不及防往下一擲。

  王惜玉一驚之下，反應卻是極快，及時抓住了荷包。

  周藍義在上面看得分明，見美人兒花容失色，臉上總算有了表情，不禁心情大好，笑出了聲。

  他站在樹梢上，山風徐徐拂面，四周景色盡收眼底。

  他神清氣爽，便欣賞起了高處的風光。

  就在這時，他無意間一瞥，忽然驚喜地看到了王惜玉和採薇住的房間。

  裡面桌椅布置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怔了下，笑得更開心了。

  回到地面，王惜玉將荷包奉上。

  周藍義也不去接，只是盯著她看。

  看幾眼，笑一笑，且越想越高興得不行，竟笑得前仰後合，停不下來了。

  王惜玉詫異地看向他，不明白有什麼好笑的。

  他笑了很久，才接了荷包，准她退下了。

  但她剛走開幾步，又聽見他在身後喊自己的名字。

  「王惜玉！」

  她強忍不悅，轉過身。

  沒想到他只是含笑低聲說：「今日跟你一起，我甚開心。」

  雖然他容貌清秀，笑容舒朗，聲音溫和可親，但王惜玉卻莫名覺得一陣惡寒不適，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了。

  回到房間，採薇從竹蓆上坐起身。

  她睡得眼睛迷迷瞪瞪，問道：

  「方才你和義公子在外面做什麼，說說笑笑，你不困麼？」

  王惜玉本就心中不快，聽到採薇誤會了自己，脫口道：

  「誰跟他說說笑笑。」

  說著，難得又解釋道：

  「我一個人在院子裡清淨，哪知道會碰上他！他這人，著實討厭。」

  說完了，過了會兒，又說：「像狗皮膏藥一樣。」

  「姐姐再忍耐忍耐吧，回了國就好了。」

  採薇打了個哈欠，又躺下了。

  王惜玉也躺下，但她一閉眼，腦子裡就是方才周藍義開懷大笑的模樣，就怎麼也睡不著了。

  此人真是沒心沒肺。

  從不見他憂愁過，反倒是一點兒小事都能樂不可支。

  現在他們有國回不去，住在這偏僻山間，他就沒有一點憂心麼？

  入了夜，周藍義從自己窗戶處看到，採薇開始往房間端水。

  便知她們兩個女子要洗澡了。

  於是他悄悄爬上了樹，興奮地往她們房間看。

  離得遠，只能看到一具褪了半身的潔白酮體，長長頭髮也放了下來。

  女子擦拭著身子，過了會兒轉過身來，那張清麗的臉在昏暗燭燈下朦朧又秀美。

  已經久不經女色的周藍義體內猛然躥起一股欲望。

  他忍不住吞咽了唾液，眼睛一瞬不瞬，痴痴傻傻地看著，渾然忘了自己正在樹上。

  脖子裡一陣奇癢，他伸手一抓，抓到一隻吸飽了血的蚊子。

  下一刻，他身子一晃，直直從樹上跌了下去。

  幸虧大樹的樹幹多，他下墜時抓住了一根樹幹，緩了一下，下墜之勢緩了許多。

  繞是如此，仍是發出很大的一聲響。

  正在燈旁捉蚊蟲的採薇，聽到動靜，立刻出來看。

  另有幾個侍衛也出來了。

  眾人看到，周藍義揉著腰從地上爬起來。

  他疼得直冒冷汗，還是咬牙擺擺手，說：

  「沒事兒，沒事兒，摔了一跤，你們忙你們的。」

  採薇回到屋裡，王惜玉已經穿好了衣裳，問她外面怎麼了。

  採薇說：「義公子摔了一跤。」

  王惜玉一聽沒什麼事，就讓採薇也去洗澡。

  沒想到，門外卻傳來了敲門聲。

  王惜玉一開門，就見周藍義雙眼笑眯眯的望著自己，說：

  「王惜玉，我有一件要事跟你商量。」

  他眼睛似女子的眼睛，很俊美，但裡面總是有黏黏糊糊，喝醉了一般迷離又痴纏。

  從前王惜玉還不甚明白，此時見他眼睛裡像有簇旺盛的火苗，忽然間想到在妓院看到的情動時的男子。

  那是色心。那是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