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傷(2)

2024-07-13 17:01:29 作者: 吉祥夜

  直到她的胳膊上紅印連連,她亦未曾吭過一聲,未曾動過一動。

  

  天氣炎熱得,空氣也終於變得靜止,不再流淌,在他和她之間結成一道看不見的,堅實的膜。

  他縱是將她抱得再緊,也無法衝破這道膜的阻礙。

  荷塘邊那幅畫兒一般的情景在他眼前重現,蓮葉層層疊疊接天而去,她坐於石椅之上,微笑的側臉恬靜而美好,穆川則蹲於她面前,和她說著許許多多的話,那些輕言細語的,他聽不見的話,唯有兩人的微笑,和那些蓬蓬勃勃的蓮葉融合一副和諧的畫卷……

  情不自禁用力將手臂一收,她整個人如同被嵌進他懷裡,可是,她那麼單薄的,他仿佛抱到的是自己的胳膊了……

  越收得攏,越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他終是鬆開了她,去拿她的背包,那個從他在荷塘邊第一眼看到她,她便一直緊抱在懷裡的背包。

  此刻的她,才突如驚弓之鳥,有了反應。

  她轉過身來,死死地抱住背包,不讓他搶走。

  爭奪間,她的眼鏡掉落,她一雙平素總是那麼淡然的眼眸里,此刻,看著他,充滿了敵意……

  他的手一顫,差點就鬆手了……

  那一雙眼眸里的光,如刺一般,扎得疼。

  「我不會再撕了……」他說,「我把它……還給你……」說著,卻是眼眶一熱,眸中水潤處,萎頓和哀戚浮沉。

  那一個瞬間,她微微呆滯。

  他用力一扯,終於將背包搶了過來,而後,打開背包,將那些紙屑全部倒了出來,攤在地上。

  其中,有兩塊飛到了床底,他曲著一米八幾的大個子,鑽到床底下把它們找出來,歸在一處。

  而後,便開始拼接那些紙屑。

  她站在窗邊看著他,突然之間開始流淚,那些鬱積在心裡的,整整一個下午都不曾迸發的淚水,說來就來,如夏日裡突如其來的驟雨,磅礴而下。

  從那一刻開始,一直到黃昏,他蹲在地上,將那些他親手撕毀的碎片一片一片重新復原。

  她便站在窗邊,腳步如被釘住一般,就這麼看著他,始終看著他,而不曾靠近半步,看著他將紙片復原……

  只是,到最後一片也用光的時候,發現還缺了幾塊……

  他拿著她的書包倒騰,每一個角落裡都翻遍,也沒有多餘的紙片了。

  又將她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找遍,床底,櫃角,垃圾桶,連同她自己的寫的字,也曾被他揉成一團的全都撈了出來,仍是沒有找到。

  他蹲在地上,呆了一會兒,似發了狠心一般,堅定地道,「我會還給你的!一定會!」

  說完,他跑下樓,瘋子一般把家裡每一個垃圾簍都給傾倒了出來,在雞蛋殼菜葉和剩菜里翻找,只是,除了沾得滿手油膩,什麼也沒找到……

  而後,顧不上洗手,直接衝出了廚房,衝出了家門,衝進黃昏暗金色的暮光里。

  如果說,今天下午發生的一切是一出啞劇,郭錦兒自始至終是這場劇唯一的觀眾,只是,完全不明白蕭伊庭這是在演什麼內容,追著他的背影出去,大喊,「二哥,你去哪裡?」

  可是,蕭伊庭根本沒聽見她的聲音,便遠離她的視線了……

  他搭著車,一直去了某大,下車後,在通往荷塘的路上尋找,只要看見類似的白色紙片便撿起來看,每一個垃圾桶都不錯過,可是,直到他把荷塘周圍的每一個角落也找遍,還是沒有發現他想要找到的東西……

  他沮喪地沿著原路返回,忽然想到,依著她的性子,很有可能是搭地鐵出門的,於是回去的時候,改乘了地鐵,只是,當他進入地鐵站的時候,才感覺如此的無力,時隔半天了,他要如何才能知道她坐的是哪一趟地鐵,又怎能保證,那兩張小紙片依然還在原地……

  就好像,有些東西,再也找不回來了一樣……

  他頹然坐在了台階的最後一級,看著身邊人來人往腳步匆匆,終於絕望……

  既然再也找不到了,就此罷手吧……

  就此罷手……

  強烈的酸楚衝上心頭……

  他眼前浮現出那張花了整整一個下午拼湊的字幅,斑駁的撕裂的痕跡,還有殘缺的那一塊,在他心中形成投影,並將他的心也包裹起來,二者融為一體……

  他滿手污漬地回到家裡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出門時穿的T恤已經髒得不像樣,就連牛仔褲也是黑灰混沌。

  姜漁晚還沒回來,家裡沒有其他人,郭錦兒依然在等他,緊張兮兮的樣子,「二哥,你回來了,剛才幹媽打電話回來,我說你出去買東西了……」

  說著,看到他狼狽不堪的樣子時,大吃一驚。

  他卻如沒聽到她的話,甚至沒看見她這個人,神情恍惚的,從她身邊走過,直接上樓了。

  郭錦兒咬了咬唇,委屈而著急,「二哥,你吃飯吧,你一天沒吃了……」

  仍然只是給了她一個背影,沒有搭理她。

  「二哥,飯菜還是熱的,是清禾做的呀!」她衝著他的背影說。

  他還是如若未聞,身影消失在二樓的樓梯拐角。

  轉過拐角,來到她的房間,輕輕一扭門鎖,門開了。

  她站在書桌邊,書桌上,則是那副撕毀的字,已經被她自己從地上挪到了桌上,而且,還用同樣大的白紙為底,用膠水將碎片粘在了白紙上。

  只是,那些斑駁的裂痕,像一道道傷口,刺人的眼;缺掉的那一塊,她用手指在上面描繪著,一點一點……

  他心裡又呈現出那樣一副畫面來,傷痕如網,越勒越緊,直到勒出一個個缺口,破損不堪……

  他走到她身邊,盯著她的手指,心頭升起無力的,微弱的光亮。

  還是那一句,「我會還你的……」

  而後,便去拿那副粘合起來的字。

  直到一雙污跡斑斑的手出現在她眼前,她才反應過來,抬頭看了他一眼,看見他同樣污跡斑斑的臉和衣服……

  他也終於發現自己的手多麼髒,和那白紙一襯,不堪入目……

  「我……去洗手……」他快步進入她浴室,仔仔細細將手洗了個乾乾淨淨才重回她身邊。

  「我會還給你!」仍是這幾個字,他將字取走了,回到他自己房間,關上了門。

  蕭城卓則從房間裡探了個腦袋出來,想了想,最後還是關上門回到自己房間。

  第二天清早,姜漁晚收拾妥當打算出門,昨晚回來得晚,到家時幾個孩子房門都關著,她便直接回房睡覺了,蕭城興出差好一段時間了,她這幾天怎麼也得去公司看看。

  雲阿姨請假,原本以為沒有早餐吃,可餐廳里已經坐著三個孩子了郭錦兒、葉清禾和蕭城卓。

  「乾媽,吃早餐了!」郭錦兒乖巧地起身叫她。

  碗筷已經擺好,早餐也做得頗為豐盛,她心情略好,問,「誰做的早餐啊?」

  「是姐姐!」蕭城卓忙道,「清禾姐姐!我也幫忙了!」

  姜漁晚輕笑,「知道你是個能幹的!」說著,在餐椅上坐下,發現還是少了人,「伊庭呢?還在睡懶覺?」

  餐桌上的氣氛頓時沉悶下來。

  姜漁晚覺得有些不對勁,「怎麼了?」

  葉清禾沒有說話,蕭城卓則搶著說,「大嫂,蕭伊庭肯定玩一通宵遊戲,這會兒睡大覺呢!」

  這於蕭伊庭倒是常事,姜漁晚笑了,「這孩子,好不容易爸爸和哥哥都不在家,倒是鬆了弦了,不過,好歹現在已經是名校生了,暑假玩玩也就罷了,城卓可不能鬆懈!」

  「知道,大嫂,我不會呢!」蕭城卓眨了眨眼,把一個豆沙餡包子夾給她,「大嫂,你試試這豆沙包,可好吃了,餡是紅豆的,我捏的。」

  「好!我吃。」姜漁晚滿意地道。

  只有郭錦兒欲言又止的樣子,也沒動筷子。

  「怎麼了?錦兒?不合胃口嗎?」姜漁晚注意到她,關切地問。

  「乾媽……」郭錦兒一臉焦慮,可是看看葉清禾,又看看蕭城卓,把話吞了回去,低下頭來。

  姜漁晚這些年什麼沒見過,也極是敏銳的一個人,馬上意識到這幾個孩子是真有問題了,擱下筷子,正色道,「到底怎麼回事?錦兒你說。」

  郭錦兒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淚光盈盈的,「乾媽,你去看看二哥吧,二哥他不對勁,昨天一整天都沒吃飯,還把自己關在房裡一夜,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玩遊戲,可是我覺得不是……只知道他房間裡的燈亮了一夜……」說完,又對著葉清禾和蕭城卓說,「對不起,清禾妹妹,小叔叔,我只是真的很擔心二哥……」

  「有這樣的事?」姜漁晚臉色都變了,兒子是她的心頭肉,一天不吃飯可是從來沒有的事,瞧這情形,明顯是跟葉清禾有關,她的臉色不免沉了又沉。

  哪裡還有心情吃飯,她馬上起身上樓找兒子去了。

  蕭城卓惱火地瞪了郭錦兒一眼,「告狀鬼!你是不是小學一年級的智商?這麼大還告狀?」

  郭錦兒欲爭辯,卻委屈地垂下頭來。

  蕭伊庭的房門仍然緊閉著,她在外敲了敲,「伊庭?伊庭?睡著還是醒著呢?答應下媽媽!」

  沒有動靜……

  姜漁晚心中焦躁不堪,用力踢門,動靜大得不管兒子此刻是醒著還是睡著,都應該醒了,可是,那扇門卻始終緊閉著。

  「伊庭!你再不開門,我叫人來砸門了!」她急道。

  眼看著仍舊沒有開門的跡象,她惱火不已,急速下樓,再顧不得其它,衝著葉清禾嚷,「你到底把伊庭怎麼了?如果伊庭有什麼事,我絕對饒不了你!」

  葉清禾原本靜靜地坐著,聽了她的話站起身來,亦朝樓上走去。

  經過姜漁晚身邊時,低聲說了句,「對不起,蕭伯母,我這就……」

  話沒說完,姜漁晚一個巴掌扇下來,打掉了她的眼鏡,在她臉上留下鮮紅的掌印,而後還不解氣,用力在她臉上一掐,「我就知道你是個禍水!是個惹事的!從你進家門那天起我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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