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皇帝舊事

2024-07-13 09:48:34 作者: 峨眉劍客

  皇帝一走,餓了一整個白天的學生們就餓虎撲食似的衝進食堂打飯,那瘋狂的樣子把打雜的僕役都嚇了一跳,烏泱泱的一群人餓得眼睛發紅,好似要把食堂里的所有活物生吞了一般,再也不對菜色挑挑揀揀,逮著什麼吃什麼。

  「啊嗚,嗯、咳咳咳……」一個學生狼吞虎咽地把自己給嗆住了,連忙又去找水喝,「啊——可餓死我了,我感覺我現在可以吞下一頭牛!」

  「誰不是呢,從早上到剛剛進食堂前,我就吃了一個包子,一整天吶!一個包子!我差點沒交代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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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比我聰明,包子雖然不頂餓但也還好。我早上喝了兩大碗粥,太陽剛升起來沒多久我就尿急了,又害怕在御前失儀,就那麼憋著,憋得我臉都紫了!直到後面陛下休息去了,我才敢去茅房!」說著,這人搖搖頭,又往嘴裡塞了一大口飯。

  俗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這些餓了一天的大小伙子們吃起來更是沒個節制,來不及細嚼慢咽就往肚子裡吞,好幾個人被噎得直翻白眼。

  陳河見了,忍不住敲敲桌子,對著面前一個吃了三碗面還準備再去拿幾個饅頭的學生道:「吃慢一點,沒人跟你們搶,吃那麼多肚子裝得下嗎!」

  說著,他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起來,聞著飯菜香味,陳河再也端不下去先生的架子,三兩步就跑去打飯,顧不得學生們了。

  顧雲霽幾人這邊,蘇旗也是餓得一口氣吃完了三碗飯一碗麵條,然後摸著肚子發出滿足的一聲喟嘆,轉頭卻發現顧雲霽吃得不緊不慢,一點都不像餓狠了的樣子,不解道:

  「你不餓嗎?」

  「餓啊。」

  「那你怎麼吃得這麼慢?」

  「因為我有這個。」顧雲霽一邊吃飯一邊掏出個小盒子,「這是人參片,餓的時候含一片,雖然不頂飽,但能補元氣,比什麼都不吃好多了。」這還是縣試的時候顧開禎給他的,他沒怎麼吃,就帶到了書院,沒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場。

  看著蘇旗一臉驚奇,顧雲霽有些疑惑:「按理說,這人參片還是上朝官員吃得最多,上朝時辰又早站得又久,含一片就能頂好久。你沒聽定國公說過嗎?」

  蘇旗搖搖頭:「我父親是武將,大多時候都在外面帶兵,很少回京上朝,沒聽他說過這個。倒是他每次下朝後都餓得不行,一下子能吃好多。」

  看來定國公這是全憑身體好硬抗下來的,真不愧是爺倆,顧雲霽心裡默默道。說到這,他又想起白天蘇旗和景豐帝關係很好的樣子,於是問道:「你跟陛下很熟嗎?你們看起來好像很親近。」

  蘇旗嗐了一聲,見四周沒人注意他們這邊,便湊過來說道:「當今陛下才二十出頭,也就大我那麼幾歲。小時候我們都在國子監讀書,我經常調皮搗蛋,先生總罰我。別人都離我遠遠的,只有陛下心好,每次都替我求情。」

  一旁的程炎忍不住開口道:「陛下還會替你求情?真看不出來。」

  「那是自然,那時候陛下還是趙王,先趙王早逝,陛下小小年紀就襲了爵,身邊雖無長輩教導,但為人穩重端方,行事規矩,大家都贊他聰慧懂事。」

  顧雲霽問道:「所以陛下是因為這個登上帝位的嗎?」

  「或許吧。」提起往事,蘇旗目光悠遠,「先帝無子而崩,大臣們就推舉先帝的堂弟趙王——也就是陛下,繼承大統。那之後,我就很少見到他了,偶爾進宮一次,卻見他要麼眉頭緊鎖要麼笑容疏離,讓人看不透。」

  「或許皇帝就是不一樣的,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永遠不可能改變。」蘇旗苦笑一聲,「從前他和我說體諒武將艱難,辛苦操勞還容易為上所忌。但今年連年都沒過完,他就以邊關不可久無主帥的理由,早早地把我父親派出去了。」

  還是忌憚定國公手握重兵,不敢讓他在京城多待啊。聞言,顧雲霽輕嘆一聲,不再提起此事。

  當天夜晚,杭州府城皇帝下榻的臨時行宮中。

  一個老太監將油燈的燈芯挑亮,隨後蓋上燈罩,躡手躡腳地放在一旁正在批閱奏摺的景豐帝的桌上,小心翼翼地說:「陛下,夜已深了,早點歇息吧,當心傷眼睛啊。」

  景豐帝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拿起手上的奏摺笑道:「顧遠暉這個老狐狸,之前還說朕不該看重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結果今天去了書院以後,話頭一下就變了,說此子有能力,朕這麼做是為朝廷招攬賢才。」

  想起白天景豐帝對顧雲霽的恩寵之隆,老太監不禁憂心道:「陛下如此重視那小子,會不會反而於他不利?他畢竟還是個十幾歲的書院學生,承受得住您的期望嗎?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啊。」

  景豐帝不在意地擺擺手:「那小子沒你想的這麼脆弱。他是當朝刑部尚書的親堂侄,出身於松江顧氏,背後有整個顧氏一派的支持,不會那麼容易被打壓的。」

  「朕加恩於顧雲霽,就是加恩於整個顧氏,顧遠暉定然想穩住朕對他的恩寵,好順利扶持此子成長起來,以後就會更容易被朕拉攏,遇見分歧也能多站在朕這一邊。」

  「還有,鹿溪書院人才濟濟。」景豐帝放下手裡的奏摺,又拿起新的一本,「每次科舉能考十多個進士,朕去巡視勉勵一番,這些學子就會更加忠於朕。將來入了朝廷,只盼著他們不要夥同那些老東西,跟朕對著幹就行了。」

  老太監恭維道:「陛下深謀遠慮,果然英明神武。」

  「不這麼深謀遠慮能行嗎?」景豐帝嘆了口氣,丟下奏摺站起身來,「自登基以來,凡是朕想做的事,幾件是做成了的?那些老東西彼此抱團,合起伙來阻攔朕幹這干那,就想讓朕做個垂拱而治的聖人之君,他們好在下面胡作非為。」

  「可他們自己有幾個是乾淨的?看似忠心為國,實際上謀劃來謀划去的還不是自己的利益?偏偏朕一時半會還真不能拿他們怎麼樣。」

  景豐帝走到窗前,看著外面如墨的夜色,目光幽深:「人人都說做皇帝好,可做了皇帝才知道,這身上仿佛被綁了千斤枷鎖,從來都不是可以隨心所欲的。即便你有大展宏圖的志向,卻還是不能把控朝廷。」

  「你做什麼,他們都覺得你幼稚,考慮不周。不就是看朕年輕手腕軟,不想交權嗎?天天像個傀儡一樣任人擺布,真不知這皇帝有什麼好當的……」

  老太監不敢接話,沉默地低著頭,一言不發。

  半晌,景豐帝轉過身來,眼裡又恢復了往常的漠然,淡淡說道:「天色不早,就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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