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學
2024-07-13 09:47:49
作者: 峨眉劍客
鄉試放榜完畢,縣學也繼續開課了,學子們來來往往,中舉的要歡歡喜喜去拜謝恩師,落榜的也要收拾書箱繼續去上學等待下次科考,沉寂好些日子的學院仿佛一下子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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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霄的院子裡一大清早就熱鬧了起來,王夫人張羅個不停,著人備好謝師禮後就準備出門。兄長中舉之後日夜被耳提面命要好好讀書的顧雲霖在床上掙扎了一會兒後,還是在聽風的催促下不情不願地起來了。
而顧雲霽這裡,此刻外面的一切都仿佛影響不了他。他慢條斯理地從柜子里翻出淺藍色的學服好生換上,又仔仔細細地把筆墨紙硯和教材書本放進書箱裡,收拾停當後,便出門上學去了。
華亭縣縣學坐落在城東河畔,春日裡楊柳依依,環境很是清幽。學院上下現有秀才並童生共百餘名學子,分為甲乙丙丁四個班級。甲班和乙班裡的學生都是秀才,剩下的兩個班裡則是童生。縣學每半年舉行一次大考,依成績進行排名分班,名次靠前的秀才和童生分別入甲、丙班,享受官府每月發放的食廩銀子。而乙、丁班的學生若是成績長期沒有長進,則可能被清退。
顧雲霽成為童生不久,現在仍在丁班。學堂內,已經三三兩兩地坐了七八個人,他環顧了一下四周,隨手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剛剛坐定,筆墨紙硯還未擺齊,面前就出現了一隻不合時宜的手臂撐在了桌上。他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身材高大,同樣穿著學服的人擋在了自己面前。
那人揚著下巴,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顧雲霽,挑釁似的用力敲了敲桌面:「這才幾天沒開課,就忘了這兒是誰的位置?」
此人是王夫人的娘家侄子,名叫王向凌,因是家中獨子,從小被慣得無法無天,最是欺軟怕硬。他又愛自詡嫡出,平日裡看不上庶出的顧雲霽,沒少找原身麻煩。
顧雲霽動作不停,繼續往桌上擺書本,淡淡說道:「我記得縣學裡沒有座位固定的規矩,向來是先到先選。我看第一排左手邊的那個位置不錯,光線很好,王表兄可去那坐。」
說著,他站起身來,直視著對方的眼睛,面容平靜,半點未露怯色。
因距離過近,王向凌直被逼得後退一步,氣勢上先弱了一分。見顧雲霽沒有像往日一樣迅速收拾東西給自己騰出位置,他有些不悅,順手一把奪過顧雲霽手上的書扔在地上,說道:「嘿,今天奇了怪了,你個庶子敢這麼和本公子說話?起、來!聽不懂嗎?這是我的位置!」
顧雲霽不緊不慢地撿起書,拍了拍上面的灰塵,語氣仍然平靜,說出的話卻將王向凌氣個半死:「表兄不必生氣,以後早上起來還是多漱漱口,我都看見你牙齒上的菜葉了。」
聽見這話,周圍看熱鬧的學生當即低低地鬨笑起來。
王向凌頓感大失顏面,惱羞成怒地一把揪起他的衣領,拳頭高揚:「顧雲霽!你敢戲弄本公子!看我今天不教訓教訓……唔唔,唔!yue!」
不等對方反應,顧雲霽伸手就塞進了王向凌因憤怒而大張的嘴巴里,把他沒說完的話全堵回了喉嚨。王向凌猝不及防,直接乾嘔了出來,隨後頭暈目眩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顧雲霽抽回手,嫌棄地看了眼上面的口水,彎腰扯出王向凌的衣角仔細地將手擦乾淨,這才慢悠悠回到座位上。這招雖有效,但太過噁心,以後還是少用為妙,顧雲霽暗暗想著。
「哈哈哈哈哈哈……」周圍人再也忍不住,大聲鬨笑起來。
「什麼時辰了?還不回到座位上?」這時,余夫子板著臉,拿著戒尺走了進來,「都覺得自己能考上秀才了是吧?」
聞言,看熱鬧的眾人連忙四下散去。余夫子在縣學裡教了二十多年的書,是資歷最深的夫子之一,為人古板,對學生向來是有錯必糾,惹惱了他可沒好果子吃。
「王向凌,你坐在地上幹什麼?這麼多空座位不夠你坐嗎?」余夫子問道。
王向凌趕緊紅著臉爬了起來,恨恨地剜了顧雲霽一眼,也不敢解釋緣由,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見所有人都坐好了,余夫子這才清了清嗓子,開口道:「鄉試考完了,成績也出來了,雖說和現在的你們還沒什麼直接的關係,但多了解一些對你們也有好處。今日第一堂課,諸位就各做一篇策論吧。好生書寫,成績出來後可要排名的。」
此言一出,學生們頓時哀嚎起來。
「怎麼剛上學就要考試啊?」
「我們還是童生,沒學過策論啊,這怎麼寫?」
「今日肯定是運道不好,我說出門時怎麼聽見烏鴉叫呢。」
「肅靜!」余夫子用戒尺敲了敲桌子,「不管學沒學,早晚是要寫的。限時一個時辰,題目是——試論今之地稅。」
時間有限,與其唉聲嘆氣,不如早些提筆多寫兩個字。學生們認命般地鋪開紙墨開始答題,有的人抓耳撓腮半天,卻憋不出一個字。
地稅?顧雲霽眉毛一挑,他對此了解不多,但閒談間也聽見父兄聊起過,多少知道一點。
答題前先要弄懂題面蘊含的意思,再來確定行文思路。這個題目範圍很宏大,不好找切入點。其中,關鍵詞是地稅,用的是「試論」一詞,沒有提及地稅是否有弊端或者稅制優劣。顧雲霽沒寫過策論,但前世閱讀理解倒做得不少,略略思尋,便確定了大體的行文邏輯。
首先要完整闡述大夏朝當今具體的地稅制度和實施標準,隨後結合實際情況分析稅制的優劣——這一點顧雲霽並不了解,只能結合自己的所見所聞來寫了。尤其要寫明稅制存在的弊端及帶來的不良影響,既然是策論,那便要提出解決方法。所以,最重要的就是針對稅制弊端寫出對策。然後在末尾照例加些歌功頌德的華詞錦句,文章就算寫完了。
思路一確定,下筆就沒有什麼難的了。顧雲霽一鼓作氣,行雲流水地寫完了整篇文章,看了一眼牆角的沙漏,才過去半個時辰。
反正干坐著沒有事做,不如早點交卷出去透透風,想到這,顧雲霽便起身準備交卷。經過王向凌時,隨意瞟了一下他的卷子,竟不想他才寫了兩句話,嘴裡還念念有詞:「今有……呃,今有,什麼來著?」
學堂里靜默無聲,顧雲霽起身的響動引來大批學生側目,見他是要交卷,不少人投來了羨慕嫉妒恨的眼神,王向凌更是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自己憋了半天才寫了兩句話,他居然都交卷了!顧雲霽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
不管別人怎麼想,顧雲霽只管把卷子放到余夫子桌上,向他點頭示意後就出去了。
時間才過了一半,別人都還在奮筆疾書,余夫子本以為顧雲霽定是寫不下去,才索性破罐子破摔交白卷。卻不曾想他寫了滿滿當當的兩頁紙,粗粗掃了幾眼發現還頗有章法,不禁對他有些刮目相看。
門外,顧雲霽聽著院子裡的鳥叫,長出了一口氣,又舒展了一下因為久坐而變得僵硬的身體,在縣學裡漫無目的地閒逛起來。
走到丙班外時,恰好看見江康時坐在窗前愁眉苦臉,不時對著面前的卷子塗塗改改,題目也和顧雲霽他們一樣。看來,今日夫子們是商量好了,打定了主意要將學生們難為一番。
又打發了一會兒時間,午時便到了。學院裡下課的鐘聲響起,各個班級里傳來夫子們敲著戒尺下令收卷的聲音。學生們大多垂頭喪氣,彼此吐槽著本次考試之難。
「這次題也太難了,我根本不知道寫什麼,寫了一個時辰才勉強寫夠一頁紙。」
「你好歹寫了一頁紙,我一聽見題目都懵了,胡言亂語湊了幾段話就算了,交卷的時候我心虛得都不敢看余夫子的眼睛。」
大家彼此談論著,相繼向食堂走去。對富家子弟來說,縣學食堂的菜色只能算一般,但勝在方便省時,不然回家去吃太費時間,提前帶飯又怕涼掉,所以大多學生中午還是選擇在食堂就餐。
午飯過後不久,下午的課程就開始了。夫子不再考試,繼續講著縣試的相關事情。
早上才在顧雲霽這裡吃了虧,王向凌也不敢再貿然去找他麻煩。一下午只恨恨地盯著他,不知道在憋什麼壞招兒。顧雲霽也懶得理會,專心聽著夫子講課。
眨眼間,下學時間到了。顧雲霽等在丙班門口,一把拽住準備衝出學堂的江康時:
「那日在書鋪說好了,等縣學開課了,下學後我請你吃飯。忘了?」
江康時一愣,當時還以為是顧雲霽說的玩笑話,沒想到他倒上心了,聞言也不推辭,大方道:「好啊!難得顧三少爺請客,我可要宰你一頓。你說,醉仙居還是飛鴻樓?」
這倆都是華亭縣有名的酒樓,消費不低。但顧雲霽今日帶足了錢,一頓飯還是請得起的。他微微笑道:「都行。近日春筍上市,醉仙居的醃篤鮮很是不錯,去嘗嘗?」
「那感情好!這兩日的春筍最嫩,配上火腿慢燉,簡直能把人的舌頭給鮮掉!」說到這,江康時也是食指大動,迫不及待地拉著顧雲霽往外走,「走走走,現在就去,晚了可沒座兒了!」
江康時腿長步子大,顧雲霽被他帶得一個趔趄,只來得及遠遠囑咐等候在外的旭冬一句,今晚不回家吃飯了,就被江康時拽著走遠了。
醉仙居里,江康時先點了醃篤鮮,隨後加了幾道小炒和時令蔬菜,又命小二上一壇米酒,之後便不肯再點了。顧雲霽要再加菜,也被他攔住。江康時此人看著粗枝大葉,實則心思細膩,他知道顧雲霽手中不是很寬裕,自然不希望對方為了一頓飯掏空了錢袋子。
饒是米酒不醉人,一整壇下來,兩個少年人也還是有了些許的醉意。
江康時大著舌頭,借著酒勁打開了話匣子:「雲,雲霽,從前我有時候在王向凌面前護著你,其實主要是看不慣他那副臭樣子。現在我發現,我是真喜歡你啊!你的性、性子,對我胃口!從今往後你就是我江康時的兄弟,誰要敢欺負你,只管告訴我!」
聽到這話,顧雲霽心中也有些動容,本來他今天請江康時吃飯,是出於對方從前照顧原身的感激。但進一步了解江康時後,才發現他是一個真誠直爽的人。現在,顧雲霽是真心想和他做朋友。
他爽快道:「好!從今往後你我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哈哈哈哈哈,異父異母,哪來的,親兄弟?雲霽你喝酒喝糊塗了。」
「那又如何?異父異母,我為兄你為弟!」
「不對,我比你大幾個月,我是兄,你是弟。」
……
不知不覺中,天色已晚,二人酒足飯飽,也分手作別。
走出醉仙居,只見遠處的天邊紅霞點點,喧鬧了一天的街市此時也冷清下來,微涼的晚風拂過,將顧雲霽的酒意去了大半,他哼著歌兒,在暮色中慢慢踱回了顧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