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人們所祈求的

  卡卡里特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那個小男孩的瞳孔。

  在那其中閃動著的，無疑正是接受了導師祝福後才有的銀灰色光芒。

  於是，面具之下，卡卡里特漠然的眼神驟然有了幾分溫度。

  他蹲下來，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溫聲答道：「沒錯，我們就是告死鴉。導師的使徒，長眠的引者——」

  「你們要去哪？」

  小男孩揚起小臉，懵懵懂懂的問道。

  「我們要去迎接羅蘭陛下……或者說，我們要復興這個國家，」卡卡里特認真的答道，「我們要讓他們回想起舊日的榮光。」

  

  但在卡卡里特這句話說出口之後，他才恍然意識到自己是在對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說著榮光。頓時他便感受到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我已經不小了！」

  小男孩鼓著臉，將卡卡里特撫摸著自己額頭的手按住，瞪著眼睛氣鼓鼓的說道：「別拿我當小孩子！我也是知道你們要幹什麼的！」

  「哦？那你倒是說說看。我們要走了。」

  卡卡里特溫和的揉了揉他的腦袋，然後站了起來，歪著頭無奈的說道：「我們還有屬於我們的使命……我們必須戰鬥，一直戰鬥，直到死去。」

  說罷，卡卡里特再次笑了一下，然後臉上的表情漸漸冰冷。

  他轉過頭來，準備繼續向西。

  「帶著我們——」

  但就在這時，小男孩卻在後面喊道：「我們也是導師的信徒！」

  卡卡里特的腳步為之一滯。

  「你是認真的嗎？你知道我們要去幹什麼嗎？你知道此行有多大風險嗎？」

  這時卡卡里特雖然依舊好聲好氣的回答，但他的語氣已經有些不耐煩。

  然而，接下來小男孩的一句話卻讓他愣在了原地：「不就是要殺掉那些牧師嗎！我也能做！我們都能做!」

  「……姑且不提你們到底有沒有能力，」卡卡里特嚴肅的轉過頭來，「但是，這個消息是誰告訴你們的？」

  「是昔拉大人。」

  一個威嚴而渾厚的聲音在卡卡里特身邊響起。即使卡卡里特沒有回過頭去看，他也能聽到那隱藏在聲音中的威嚴與魄力。

  卡卡里特扭頭過去，發現站在自己身後的是一個面目如獅子一般嚴肅威武的強壯金髮男子。

  他看到，那個男子的眼中閃爍著銀灰色的光芒。但他又清晰的分別出來，那光芒又與自己和這個小男孩不同——那是如同火焰般激烈的躍動著的光芒。

  ——又一個殉教者。

  聯想到約瑟和特拉達爾，卡卡里特的心情不由得沮喪了一些。

  湊巧的是，兩屆殉教者死亡之時，卡卡里特都正好在現場。因此，他現在對於殉教者這個職業有些心理陰影了。

  只有最優秀、最虔誠的那批人才能成為殉教者。他們的信仰必須無比堅定、無可動搖，同時還要有火焰般滾燙到近乎流動起來的熱情。

  正是因為他們的優秀，當他們犧牲的時候，人們便會去悼念他們，去紀念他們。想像著假如他們還活著，這個世界會變成怎樣；想像著假如沒有他們，世界會發生怎樣的不幸；想像著假如自己成為他們，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

  這就是英雄。

  他們就是天生的英雄。

  面對一名殉教者，即使卡卡里特身為欽定的樞機也不由得語氣和緩了許多：「昔拉？他都對你們說什麼了？」

  「昔拉大人說——他說，我們要將神明從這片土地上驅逐出去，要讓人類的光重新照在地上。他還說，這個時代是我們的時代，這個世界是我們的世界，我們便是世界之主，而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

  如獅子般威武的男子激動的說道。

  「……這樣啊，還真是有他的風格的演講。」

  卡卡里特聳了聳肩。

  既然昔拉不是說漏了嘴，而是故意做出的這種效果，那麼他必然有所布置，用不著自己為他擔心。

  和被羅蘭提拔到這個位置的卡卡里特不同，昔拉才是真正的一步一步爬到的樞機主教的位子上。在這種事情上，卡卡里特沒有質疑昔拉的決定的立場。

  但之後，卡卡里特卻對這個獅子般的男子起了幾分興趣。

  這個人看上去就不短命，說不定可以活到變成背棺者也說不定呢。

  「勇士，你叫什麼名字？」

  「我的名字是凱撒。」

  金髮飄揚的男子嚴肅的答道：「凱撒.提亞馬特。」

  「提亞馬特……」

  卡卡里特輕聲重複了一下他的姓氏，微微皺了皺眉毛。

  「是那個提亞馬特？」

  「是那個提亞馬特。」

  凱撒嘆了口氣，點了點頭：「獨子的提亞馬特。」

  「但沒有關係，讓你的表兄來找我吧，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更蒙受眷顧……從現在起你就跟著我吧，當我的騎士——我會找機會把你推薦給陛下。」

  卡卡里特斬釘截鐵的說道。

  這麼說著，舉起了自己的左手向他示意：「雖然我現在還沒有得到屬於我的權戒……但在我拿到戒指之後，我就會接受你的誓言。」

  「大人，不知您……」

  「我叫卡卡里特。卡卡里特.奈若拉。」

  「卡卡里特大人。我向您作證，剛才小波比說的是全都是認真的。」

  凱撒認真的答道：「請您帶著我們。我們也是導師的信徒，我們也能……出自己的一份力。」

  「你們和我們不同！凱撒！」

  卡卡里特終於忍不住，輕喝出聲：「我們不是對那些牧師下手，也不是準備燒掉砸掉他們的神殿和聖像！我們是要將他們教宗的冠冕除下，將他們的權杖折斷，將他們的神拉到地上然後殺掉他們——我們是凶兆之鳥，我們是神之大敵！而你們都是他們曾經的信徒……我們之間是不同的。」

  「並沒有什麼不同，卡卡里特大人。」

  凱撒平靜的說道：「您一定不知道，昔拉大人在召喚我們的時候，喊著什麼樣的口號。」

  「他說，『不信神明的人看過來！被拋棄者、被詛咒者、受人怨恨者都看過來！』……卡卡里特大人，我們早就不需要神明了。」

  他一邊這麼說著，眼皮微微垂下：「我們的莊稼已經可以自己耕種，工匠們也不再需要神明的啟示，智者僅憑古籍的知識就能教導下一輩的孩子。除此之外，我們也已經很久都不再有戰爭和災難了——如果沒有那些討厭的神祇大人的話。」

  「因為錢而殺人、因為信仰而殺人、因為樂趣而殺人……如今，我們的國家已經被這三種殺人犯所占領。神明還能為我們帶來什麼？不，他們只會索取，正如對養熟了的果樹一般肆意收割，而不再需要用心去培養。」

  「卡卡里特大人，我們不需要神了。」

  這個如同獅子般的男子嚴肅的說道：「我們所祈求的……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