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世間之事，不是非黑即白

  府衙大廳之中一片寂靜。

  站在台下的一眾群臣們聽著身後傳來的將士們身上鎧甲的晃動之聲，看著站在台上冷冷注視著他們的蔣瓛，感受著從四面八方襲來的肅殺之意。

  一時之間眾人一臉錯愕、神情變幻，嚇得六神無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整個大廳之中氣氛亦是變的無比壓抑、沉悶了起來。

  所有人的臉頰之上，不時有著冷汗流出。

  對於蔣瓛說的話。

  其實他們的心中又何嘗不明白？

  做了這麼多事，收了那麼多東西。

  就算是隱藏的再隱秘，只要有心去查，終究能夠查出端倪來。

  

  再說直白一點，什麼都不用查，不用做直接去他們所有人的家中去抄家，就他們家中那些奢華的布置，以及數額巨大的銀兩，都不是他們三言兩語能夠解釋清楚的。

  還不用說，大家心裡都知道，紹興府之中朝廷也安置有錦衣衛。

  雖然這麼些年他們也會打點錦衣衛，將其拉到自己的船上來，讓其對自己等人做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一切要是沒有東窗事發還好，別人還能夠替自己等人遮掩一二。

  問題是如今皇太孫和錦衣衛總指揮使都來。

  我尼瑪....

  就這兩人的身份，想來那些收過他們打點的錦衣衛，就算有心為他們遮掩，也沒有那個膽子。

  死道友不死貧道！

  這個道理別說錦衣衛懂，身為官場老油條的他們又何嘗不懂？

  紹興府的錦衣衛這個時候別說給他們遮掩了，能夠不在背後給他們捅刀子都已經算是非常不錯了。

  沉吟了許久之後。

  站在最前方的同知張蠻，緩緩的抬起頭，臉色蒼白的看著站在上方的蔣瓛，小心翼翼的問道：

  「蔣指揮使！！」

  「不知此事是您的意願，還是殿下的意願？」

  「咱們真的將這些年所做的所有人事情，一一道來之後，殿下能夠對我們從輕發落，能夠留我等一條命嗎？」

  「咱們真的還有機會嗎？」

  此話一出。

  一眾低垂著腦袋，神情無比低落的群臣，聽著張蠻的問話，都猛然抬起了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蔣瓛，神情惶恐的等待著他的答覆。

  好死不如賴活著！！

  只要能夠活著，誰又會想不開去死呢？

  蔣瓛感受到所有人匯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揚，臉上皆是譏諷之意，反問道：

  「誰的意願重要嗎？」

  「能不能從輕發落，能不能夠留給你們條活路，眼下的局勢你們難道還看不明白嗎？」

  說到這裡，蔣瓛話鋒一轉，眼神之中閃過一絲冷意，繼續道：

  「如果不是殿下仁慈，想給你們一次機會！！」

  「你覺得我有必要在這裡與你們這般費這麼多口舌嗎？」

  「你們覺得就你們這些做的事情，你們還能夠好好的站在這裡嗎？」

  「當然....這也具體要看你們自己的表現和覺悟了！！」

  「倘若有些人裝糊塗，自己把握不住機會，那就算是死了，也是他自己活該，怨不得別人分毫！！」

  「聽明白了嗎？」

  「該怎麼做，該怎麼選擇，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聞言。

  眾人神情一滯。

  短暫的愣神之後，群臣們回過神來，一個個方才低迷的情緒一掃而空，眼中也慢慢有了亮光，神情也變的激動了起來，彼此看了彼此一眼，皆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麻蛋....

  這件事情上本來他們本來也就沒有好的選擇。

  怎麼選都逃不過一個『死』字。

  蔣瓛言語中的意思，他們也都不是傻子，簡單的思索之後，也明白是哪個道理！

  眾人誰不知道，紹興府的錦衣衛段岳山昨夜，就去驛站見過了眼前這幾位爺？

  大家合作了這麼多年，誰不知道誰屁股上面有多少屎啊！

  確確實實要是眼前的這位爺要對他們動手，按著這位爺的性格，也沒理由與他們多費口舌！

  早就已經讓他們刀斧加身了！

  種種跡象表明，眼前這幾位爺，貌似真的是在給他們機會，給他們一條生路！

  這情況！

  還特娘的猶豫個屁啊！

  橫豎都是死！

  不如豁出去了，搏一搏沒準真的能夠求得一線生機呢！

  當即，眾人也不再猶豫，神情無比鄭重的開口道：

  「指揮使大人說的是！」

  「是我等想太多了！」

  「還請指揮使大人上外面的人準備一些紙墨筆硯，我等將這些年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嗯！」

  蔣瓛看著一眾出聲迎合的群臣，滿意的點了點頭，之後衝著守衛在門口的將士，大喝道：

  「按人頭將筆墨紙硯，桌椅備好！」

  「速速送到大廳之中來！」

  「諾！」守衛在門口的將士，躬身趕忙應道。

  之後其衝著身邊的人招了招手，帶著一小隊人馬一路小跑的離開了此地，前去準備方才蔣瓛所吩咐下來的事情！

  噠噠噠…

  嘎吱…

  沒過多久！

  將士們搬著桌椅，快速的從外面走了進來，將一切群臣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也不曾多逗留，回到了來時的隊伍之中！

  之後，蔣瓛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衝著台下的人指了指眼前，筆墨紙硯，道：

  「諸位！」

  「就別愣著了啊！」

  「東西都給你們備好了！」

  「皇太孫殿下還在後院等著呢！」

  「寫吧！」

  聽聞這話站在下方的一眾群臣們回過神來，看著整整齊齊放在自己等人面前的紙墨筆硯，沒有絲毫的猶豫，開始奮筆疾書了起來！

  嘩啦啦…

  一時之間整個大廳之中響起，紙張贊動、奮筆疾書的聲音！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了！

  方才不停奮筆疾書的人，也開始放下了手中的筆！

  待到所有人放下筆，坐著的群臣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鄭重無比的拱了拱手，道：

  「指揮使大人！」

  「我等已經按照您的要求，皆盡寫完了！」

  「您看我等如今是…」

  蔣瓛半眯著雙眼，看著放下筆的眾人，滿意的點了點，也懶得與這些人多費口舌了，衝著靜候在門外的將士，招了招手道：

  「來人！」

  「諸位大人寫的東西收集起來，整理好！」

  「咱即刻拿去後方，給皇太孫殿下過目！」

  「諾！」靜候在門口的將士快步從門口走了進來，一一的將諸位紹興府的官員面前的奏章給收了起來呈給蔣瓛！

  接過奏章！

  蔣瓛衝著將士微微點了點頭，低聲吩咐了幾句後，大步流星的往後院走去！

  一眾紹興府的官員看著蔣瓛身影消失的方向，一個個原本放鬆的神情，瞬間緊繃了起來，惶恐之意再次爬上了這些人的臉龐！

  不怪大家如此作態！

  面對生與死的問題上面！

  饒是換作任何一個人，身處他的這般境地，其神情和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

  ……

  後院之中！

  朱允熥的斜靠在躺椅之上打著盹！

  說實在的！

  昨天晚上發生了那等事情，一股腦的忙到了後半夜！

  饒是知道隱患徹底排除，但他依舊久久難以入睡！

  這不！

  在將一切事情交給蔣瓛處理之後，朱允熥來到後院之中喝了一會熱茶後，困意襲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踏踏踏…

  抱著奏章的蔣瓛，急沖沖的從外面走了過來！

  來到近前之時，才發現朱允熥正在休息，下意識的收住腳步！

  不過終究還是慢了一步，方才他急促的腳步聲，已經將睡夢之中的朱允熥給喚醒了過來！

  看著緩緩睜開雙眼的少年，蔣瓛神情一肅，告罪道：

  「微臣不知殿下在休息，匆匆忙忙進來，驚擾了殿下您休息！」

  「還請殿下息怒！」

  聽著熟悉的聲音，朱允熥微笑著沖其擺了擺手，道：

  「不礙事，不礙事！」

  「哈哈哈…」

  「說來也奇怪，本來在後面等著蔣指揮使的好消息，誰知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

  說著，他伸手狠狠地搓了搓睡意朦朧的臉龐，簡單的整理了一下思緒，指著蔣瓛懷抱中的奏章，問道：

  「他們都交代了？」

  蔣瓛捧著奏章放到其面前的石桌上，應該道：

  「殿下料事如神！」

  「紹興府的官員們都將自己的這些年所犯罪責，皆盡寫到了奏章中！」

  「還請殿下過目！」

  「嗯！」看著放在面前的奏章，朱允熥滿意的點了點頭，隨手拿起一本看了看裡面的內容搖了搖頭，之後又隨手將其扔在桌上！

  說實在的！

  奏章上面的內容，與他之前所猜測的一般無二！

  都是一些行賄、收受賄賂的骯髒之事罷了！

  靜候在一旁的蔣瓛，見著面目寒霜，緊鎖眉頭的朱允熥，其沉吟了片刻之後，小心翼翼的出聲問道：

  「殿下！！」

  「如今這些人的罪責已經全都奏明在奏章之上，皆是他們自己的親筆所寫。」

  「所有將士們已經將整個府衙給包圍了。」

  「您看要不要現在就將這些個人都給拿下？」

  說實在的。

  他蔣瓛辦了這麼多年的案子，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遇到過，什麼要的人也都見過！！

  還真的沒有過一次事情，像這般簡單輕鬆過。

  所犯罪責之人，老老實實的將自己的罪責給寫在奏章之上呈上來。

  方才在聽到朱允熥的吩咐的時候，蔣瓛心中還對其的想法和安排嗤之以鼻，認為其太過異想天開了。

  畢竟這麼多年了，所遇到的人，就沒有一個人不是負隅頑抗，不到黃河心不死的。

  很多時候就算是將罪證放在一些人的面前，都有人死不承認喊冤的。

  在他看來，怎麼可能會有人老實交代自己的罪行呢？

  這不是痴人說夢嗎？

  可按照朱允熥給他吩咐的步驟，以及交代的一些事項去走之後。

  特娘的。

  其得到的效果，是真真實實的把蔣瓛給震撼到了。

  那些個官場老油條，還就真的將自己的罪責給寫了出來。

  尼瑪....

  真是小刀劃屁股、開了眼了！！

  與此同時，蔣瓛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位年歲不大的少年，對人性、人心的把控能力，是真的讓人想起來就不由的害怕。

  這手腕，這能力，比起老皇帝來說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就算是之前被眾星捧月的太子朱標，也都沒有給過他這樣的樣的感覺。

  「不用！！」

  沉思中的朱允熥，聽著蔣瓛的問話，沖其擺了擺手應道。

  嗯？

  如此回答。

  蔣瓛神情一愣，一臉錯愕的看著眼前的少年，有點鬧不懂其葫蘆到底是賣的什麼藥了。

  難道真的是說到做到？

  真的要給這些個混蛋一條生路嗎？

  不應該啊！！

  思索了片刻，不明其意的蔣瓛，疑惑問道：

  「殿下！！」

  「恕臣愚鈍！！」

  「難道殿下就真的放過這些個貪污受賄的官員嗎？」

  「此事倘若被陛下知道了的話...恐陛下會不高興啊！！」

  「呵呵.....」朱允熥一聲輕笑，沖其擺了擺手，道：

  「將指揮是稍安勿躁！！」

  「對於這些個骯脹之事，一介白衣走到現在的皇爺爺其實心裡比咱們都看的明白@！！」

  「這世間又有幾個正真清正廉潔！！」

  「就拿朝廷中樞的官員來說，又有幾個人敢說自己百分之百乾淨的？」

  「其實只要他們不動朝廷的銀兩，不為惡一方，能夠將自己治理之地管好就挺好的！！」

  「這些年經你手裡的案子，千兒八百是有的吧？」

  「又有幾件不是引起了民憤，官員毫無底線，皇爺爺才讓你去處理的呢？」

  「官場就是一個大染缸！！」

  「這麼多年，蔣指揮使還沒有看明白嗎？？」

  「不過.....」

  說到這裡，朱允熥話鋒一轉，雙眸閃過一絲殺意，沉聲道：

  「只收受錢財賄賂，孤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這裡面要是有貪人錢財強取豪奪、害人性命之事發生的話，就不在孤所能夠接受的範圍之內！！」

  「這些個奏章，蔣指揮使看看，再與段岳山送過來的奏章對照！！」

  「先從紹興府中，最為活躍的商人動手！！」

  「官員先不管，帳給他們先記著。」

  「等一切事情結束之後，再好好的與他們某些人算算總帳就好！！」

  「現如今，先將他們的心和情緒給安撫好！！」

  「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