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2、你誰啊？

  地獄？！！

  通常來說，【地獄】這個詞彙，在托比亞斯這種職業，這個級別的人口中，並不是一個如何陌生的詞彙。

  怎麼說呢，它更像是一種永恆的存在於誓言當中的某種……註定到來的節日？

  死亡或許不可怕，但地獄並不是。

  

  在往日的那些威脅別人、收債、滅人家全家等等等等的公司團建項目中，托比亞斯不止一次的聽到各種詛咒，基本都和【地獄】有關。

  他相信地獄的存在嗎？

  或許吧。

  人如果壞事做多了，總是不免有著各種夜深人靜的時候，在獨處中胡思亂想的時刻。

  但托比亞斯沒想過會是現在。

  沒想到會是在自己最志得意滿，雄心壯志的時候，地獄的大門，突然就向他敞開了。

  他低下頭，怔怔的抓起手中按著的一把沙土，赤紅的顏色，泛著油膩的紅光，偏偏乾澀、礪骨，帶著濃重的硫磺味道和嗆眼的血腥味……

  毫無疑問，這裡，的確是地獄。

  「天哪……天哪，這裡、這裡真的是……」

  「是什麼啊，你先在這裡等一會兒，我去找兩個本地人問問路哈。」

  林恩拍了拍托比亞斯的大腦門，正準備離開，想了一下，又在地上畫了個圈，十分滿意的在圈外面寫了幾個字。

  「林恩在這裡。行了，應該夠了。」

  拍拍手，林恩左右看了看，一躍從平坦的紅色環形山頂跳了下去，放心的把托比亞斯留在了這裡。

  而托比亞斯一直處於一個脫線的狀態當中，他甚至沒聽到林恩說了些什麼，更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不知多久過去，冷礪的風沙吹來，打著捲兒的從山頂吹過，劃破了托比亞斯的臉和手，冰冷的刺痛感拉回了他宕機的大腦神經，托比亞斯整個人一哆嗦，眼睛有了生氣。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這裡怎麼可能是地獄呢！林恩憑什麼把我帶到地獄來！他又不是神！不是地獄的領主！」

  托比亞斯低聲的咆哮著，一把一把的抓起地上的紅色沙土使勁的揚到空中，整個人像個大鲶魚一樣的撲騰來撲騰去，發泄著心中的不滿，妄圖用這份怒火趕走心中的恐懼。

  然而，這一切並無任何作用。

  入目可及的，托比亞斯所能看到的一切，都沒有任何的改變。這裡依舊只有紅色的沙土，灰雲翻卷的天空，既不更暗一分，也不更亮一寸。

  這片天地好像恆古以來就是這樣，從來沒有改變過。

  折騰了一會兒，托比亞斯心中泛起無限的悲涼和恐懼，他覺得，哪怕現在有林恩在這，哪怕能聽到他的嘲笑聲都要好一點。

  「不！我不能就這樣……我可是托比亞斯惠爾！我是統一了大都會的男人！我怎麼可能被……被……」

  掙扎著爬起來，托比亞斯想說兩句什麼給自己鎮定心神，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終於淹沒於嗚嗚的風聲當中。

  低頭看向自己的腳邊，平坦的山頂平台上，在他的身周，有一圈歪歪扭扭的圓圈畫在地上，把他圈在了中間。

  在正前方的某處，圈子外面，還留下了一些字跡。

  【林恩在這裡】

  「該死的林恩！該死！」

  一腳踢破圓圈的某處，托比亞斯大步的跑了出去，氣喘吁吁的露出了勝利者笑容。

  可是這笑容並沒有持續多久，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仍然是被困在山頂，仍然沒有脫離險境。

  「呼……冷靜，冷靜下來你這該死的！一定有什麼辦法離開這裡的，一定可以回去的！」

  托比亞斯強自鎮定下來，思索著自救的方法。

  首先，托比亞斯確認，自己雖然來到了地獄，可他仍然是活著的，而不是死了的。

  這一點，通過心跳，通過用匕首劃破的手背流出的血都可以確定如此。

  其次，托比亞斯堅信，林恩絕對不會陪著他一起留在地獄，也就是說，肯定是有回去的辦法的！

  確定了這兩點，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很明顯了。

  他要回到人間！並且，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能被林恩再抓到！

  念及此處，托比亞斯打定了主意。

  ……

  雖然是體重差不多400斤的大體重選手，外觀看上去也是整個人身上基本全是肌肉，但說出來可能沒人相信的是，托比亞斯的軀體靈活性，不輸給任何一個職業運動員。

  畢竟，運動員鍛鍊自身為的是成績，是榮譽和金錢，托比亞斯鍛鍊自己，為的是不被人殺掉。而且，他有足夠的精力毅力，乃至金錢和資源去投資自己。

  攀岩這種東西，靠的不就是靈活性，以及不怕死的決心麼。

  林恩選的這個山頭平整的環形山並不算太高，雖然山體的形狀整個像是從地面刺出來的尖刺一樣奇怪，不過看上去，也就一兩百米高，這並不是一個會讓人產生絕望的數字。

  脫下西服，扯下襯衫的袖子纏在手上，嘴裡叼著匕首，托比亞斯攀附著岩石的縫隙，艱難的一點一點的從山頂逃離。

  也就是他身體素質足夠強大，換做別人來，大概率會被累死在半路上。

  托比亞斯成功了，他成功的來到了地面。

  不過，還沒等他手上的疼痛消失，沒等他喘過一口氣來，新的危險就出現了。

  一頭看上去像是兩種不同生物拼接起來的怪物，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吐出長長的蛇一樣的分叉舌頭，睜著六雙眼睛，死死的盯著他。

  「生者！你是人！活人！」

  既然知道自己身在地獄，看見惡魔口吐人言，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不過該害怕的，還是會害怕，尤其是面對一頭醜陋無比的惡魔的時候。

  摘下了自己口中的匕首反握在手中，托比亞斯目光堅毅，雙腿繃直，整個人像是作勢欲撲的虎豹一樣。

  惡魔笑了，它好像並不在乎對方做出的反抗姿態，只是興奮的不斷繞著托比亞斯來回的跑：「真的是活人！地獄已經好久沒有活人啦！

  人類！我不會殺你，只要你獻出你的兩隻眼睛，我保證離開這裡！」

  沉聲不語，托比亞斯選擇用沉默拒絕，但是他知道，和惡魔這種生物，應該沒什麼道理可講。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但是……我的確是活人，是誤入地獄的人類。

  我可以和你簽訂契約，地獄是有這種東西的吧！只要你幫我離開地獄，回到人間，我保證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別說是一雙眼睛，我甚至可以幫你找一百雙眼睛！

  怎麼樣！」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托比亞斯的話換來的是惡魔的一陣不屑的狂笑。

  「人類真是有趣，你以為地獄是隨便就能離開的嗎，真好笑。

  從地獄通往人間的通道本來就少，又是隨機出現的，還被那個該死的康斯坦丁毀掉了不少，你想回去？呵呵，回去？！

  你以為你是誰，林恩嗎！你怎麼不……」

  說著，突然惡魔的話就卡住了，它那張好像是人類一樣的臉上露出了愕然的神情，邁出的前腿不自覺的退後了一步，鼻子抽動了起來。

  「你、你是怎麼來的？」

  沉默不語。

  惡魔再次退後一步，神情更加謹慎，連腰背都弓了起來。

  托比亞斯想了一下，直起了身體，向前走了一步。

  「你別過來！我說你別過來！聽到了沒有！」

  托比亞斯清楚的看到那隻惡魔身上的毛髮根根豎起，整個惡魔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慌亂的喊了兩聲之後，發出一聲奇怪吵鬧的鳴叫，踩著一地揚起的塵土，慌不擇路的跑了。

  看著跑掉的惡魔，托比亞斯心中卻沒有高興的感覺，相反的，他覺得籠罩在自己頭上，名為林恩的陰影好像更大了一分。

  「林恩……你究竟是什麼可怕的怪物啊……唉，我明明是只活躍在大都會的，怎麼會得罪了林恩呢……」

  反拿著匕首，托比亞斯深吸一口氣，硫磺的強烈刺激讓他的肺疼的要死，也幫助他頭腦清明了一下。

  「離開這裡！躲開林恩！」

  謹慎斟酌了一下，托比亞斯選擇繼續逃跑。

  不過，身為一個人類的托比亞斯雖然已經足夠有危機感，足夠小心，但顯然他還是低估了地獄的危險程度。

  沒跑到兩分鐘，在繞過了一個柱子一樣的山之後，托比亞斯看到了出現在他面前，互相打鬥啃食得兩個更醜陋，更可怕的惡魔。

  同樣的，那兩個惡魔也看到了他。

  「人類？」

  「生者！」

  和之前那隻一樣，對方一眼就看出了他活人的身份，並立刻放下了雙方的爭鬥，看著他，許多雙眼睛露出了毫不掩飾的貪婪。

  事不可為，拔腿就跑！

  托比亞斯轉身就往回跑，但是他那足夠領先大部分人類的速度並沒有什麼用處，只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就被從天而降的一隻惡魔踩在了腳下，儘管他試圖反抗，可那隻惡魔口吐烈火，直接溶掉了他手中的匕首，一同被溶掉的，還有他的半個手掌。

  「啊——！該死的蠢惡魔！」

  托比亞斯突然有點後悔，有點懷念那個小小的圈子，懷念那個平整的山頭。

  「呵呵，真的是人類啊。」

  踩著他的那隻惡魔很開心，笑著和另一隻惡魔商量：「不如，我要他的血肉，你要他的靈魂？」

  另一隻惡魔點頭，前爪上彈出鋒利的黑色指甲，按在托比亞斯的腦門上，就要往下刺。

  「林恩！」

  托比亞斯這一刻靈光乍現，瘋狂的大喊：「我是林恩抓來的！你們吃了我，林恩一定會來找你們的！」

  沒想到，就這麼一句話，居然真的管用了。

  兩隻惡魔的動作都停了一下，然後……

  「呵，沒用的，人類，林恩雖然很討厭，但是這地獄幾乎無邊無際，即使你真的進了我的肚子，他也找不到我們的。」

  說著，就要繼續動手。

  而就在托比亞斯的額頭處傳來無法忍受的疼痛，眼睜睜的就要親眼看著自己被剖開的時候，暗紅色的光芒一閃，兩隻惡魔的腦袋，齊刷刷的掉了下來。

  托比亞斯完全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就被腥臭的污血澆了滿臉。

  「嘔……！」

  嘔吐不止，滿身血垢的托比亞斯掙扎著坐在地上向後挪動，靠在山石上大口的喘氣。

  這時，他看見了自己進入地獄以來碰到的第四隻，也是最奇怪的一隻惡魔。

  一個矮個的，和正常人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長了三個腦袋的，小惡魔。

  「你剛才說，是林恩把你帶到這裡來的？」

  小個子惡魔背著手，歪著腦袋，好奇的看向托比亞斯。

  「是、是的。是他把我帶……」

  「在哪。」

  「我不知道，他說要去找人……找惡魔問什麼。」

  「唔。」

  小個子惡魔點頭：「你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托比亞斯一愣，下意識的回頭看向山頂。

  下一刻，眼前的景物突然模糊，狂風吹拂臉頰讓他睜不開眼睛，當他被扔到地上的時候，托比亞斯才發現自己已經身在原來的那個山頂，正趴在那個圓圈裡。

  而那個三個腦袋的小個子惡魔，正低頭看向林恩寫的那幾個字，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嗯，還真的是他。」

  說著，小個子惡魔看向托比亞斯，三個腦袋都露出了「和藹」的笑容。

  「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讓林恩回來呀。」

  「我……有！只是，我有一個要求，我想回去人間！」

  眼前又是一花，小個子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面前，笑呵呵的看著他：「我想，我應該提醒你一句。

  欺騙我的後果，真的很嚴重。」

  托比亞斯慫了。

  他當然猜得出，這個小個子的惡魔雖然沒有可怕的外表，但是它絕對是一個可怕的大惡魔。

  「我、我不知道……林恩說他很快就會回來……

  救我！我願意簽契約！我願意獻出靈魂！只要讓我回到人間！我什麼都願意做！」

  「孩子。」

  小個子惡魔搖搖頭：「你高估了你自己，實際上，你並沒有任何籌碼能與我交易，包括你的靈魂。

  同樣的，你也並沒有任何的資格，和我簽訂什麼契約。

  讓林恩來，倒是差不多。

  哦，呵呵，他來了。」

  小惡魔看向天空的某處，一身青蛙人偶服的林恩，騎著一個半透明的靈體，降落在了山頂。

  「誒？」

  林恩一眼就看到了山頂上多了一個人，也看到了瑟瑟發抖的托比亞斯手上的傷口。

  「老頭兒，你打傷了我的俘虜，你得賠錢。」

  「好啊。」

  小個子惡魔笑著點點頭，從灰色的破衣服里掏出一大塊金子。

  「這個賠給你吧。」

  「切。」

  林恩一把把金子搶過來揣進了兜里：「你糊弄誰呢？有沒有什麼靈魂啦什麼的，給我弄個千八百個的。」

  「好啊。」

  小老頭又要掏兜，卻被林恩一個單臂大迴環摟住了肩膀，低聲的問道：「老頭，你是誰啊。」

  「別西卜。」

  「就那個別西卜。」

  「應該是吧。」

  老頭笑著看向林恩：「地獄裡，應該只有我一個別西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