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最……沒好的一天？

  對於曾經無數次從危險境地脫離，一次次死裡逃生的黑蝠賁而言，這一次的被困或許不是最危險的一次。

  但一定是最讓他絕望的一次。

  在阿卡姆的每一天都讓他倍感煎熬，而他也的確反抗過，只是失敗的反抗，總是比被迫的妥協更讓人難以接受。

  曾經有那麼一瞬間，黑蝠賁以為自己永遠不可能逃出那個可怕的地方了。

  他會永遠在早晨六點起床，永遠穿著和其他人一樣的衣服，永遠吃那些難吃的蔬菜甘藍，永遠被關在那小小的房間裡，看著外面的一角天空，在孤獨和悔恨中懷念著自己的過去。

  但，現在，正此時，他奔跑在林間，呼吸著自由的空氣，盡情的大喊大叫，隨意的發泄著自己的情緒。

  

  黑蝠賁知道，這一切，都要歸功於，那個神秘的男人。

  那個……奇怪的傢伙。

  黑蝠賁是一個好人嗎？

  當然不是。

  所以，不要指望著他會有感恩的想法，會遵守自己的諾言。

  在已經逃離阿卡姆的現在，黑蝠賁已經在考慮，如何從這個傢伙的身邊逃走……或許，殺了他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但是，黑蝠賁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是有邊界，有限制的。

  沒了那身特製的衣服，他自己最多算是一個膽子很大的強裝的正常人。

  而他要面對的，是一個出入阿卡姆如同逛超市的可怕傢伙。

  不急……不急於一……嗯？

  跑著跑著，黑蝠賁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看到跑在他前面的人了。

  那個傢伙去哪了？！

  黑蝠賁慢慢的放緩腳步，站在了漆黑的森林之中。

  此時，距離聖誕節已經過去好久好久了，即使從黑蝠賁被抓到阿卡姆算起，也有將近二十天的時間。

  天氣不再那麼寒冷，樹木和其他的生命也「活」了過來。

  耳中始終能聽得到聲音，黑蝠賁安靜的站在那裡，他不確定自己聽到的是什麼聲音。

  或許，只是樹葉在舒展？

  或許，是那個傢伙正藏在什麼地方，用槍口撥開阻攔的樹枝也……

  「先生……」

  輕輕的，黑蝠賁喊了一聲。

  森林中，依然沒有反應。

  「先生？」

  這一次，他的聲音大了很多。

  依舊沒我快反應。

  悄悄的走到一棵大樹旁邊，黑蝠賁將背後靠緊大樹，先是低下頭看了看樹根周圍，又抬起頭努力的看了看頭頂。

  他不在這裡。

  「先生！」

  聲音在黑夜中傳出好遠，只是他依舊沒有得到回應。

  緩緩的蹲下身，黑蝠賁仔細的觀察著周圍，腦海中飛快的運轉起來。

  他還在這？為什麼？想殺了我？

  不會不會，以那個傢伙在阿卡姆的地位，明顯是在阿卡姆動手更為合理。

  他逃走了？為什麼呢，這裡有什麼危險？他是故意把我帶到這裡來的？

  也不會，還是最根源的那個問題站不住腳：他可以很輕鬆的對付我，以任何的形式，完全沒必要把我帶出阿卡姆。

  所以……

  「他真的只是，隨意的……就像順手帶走一根筆直的小樹枝一樣，順便在自己逃走的時候把我帶走了？」

  大概，只有這個可能了。

  黑蝠賁的心一下子就鬆了下去，不在那麼精神緊繃。

  他知道自己在世間闖蕩的這些年，基本沒結下什麼朋友，反倒是仇人一大堆。

  不會是有人在外面拜託別人幫忙的，大概率，還是那位腦子不太正常，行為瀟灑隨意的神秘人，順手為之。

  「呵，那就不要怪我不遵守約定了！」

  好人有各種各樣的束縛和限制，使得他們通常都有許多不甚相同的弱點。

  但壞人一般就沒有這樣的問題。他們心狠手辣，執行力超強，目標明確且始終能堅持下去。

  壞人，當然是沒有道德約束的。

  黑蝠賁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既然已經決定了，那他就肯定會去做。

  站起身，直接把自己的諾言和之前的請求一股腦的拋在身後，黑蝠賁利用自己和捕魚的父親學習的星象知識，很快的確定了方向，朝著前方瘋跑了起來。

  半小時後，繞過一片不甚茂密的樹叢，黑蝠賁站在一個小坡上，終於看到了公路。

  「哈哈哈哈哈！我果然逃出來了！」

  劇烈的喘息著，在這種能見度下的深夜中穿行於森林之中不斷的的奔跑，黑蝠賁的體力幾乎被消耗殆盡。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他必須儘快的逃到安全的地方。

  指望自己這兩條腿肯定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他決定搶劫一個倒霉的開車的路人。

  在山坡上尋覓良久，黑蝠賁找到了一棵差不多大小的死樹，費力的拖著它走到了公路邊，借著欄杆做支點，把樹橫在了路上。

  這棵樹或許不是很粗壯，也不是很結實，但是黑蝠賁相信，沒有什麼開車的人會直直的撞上去的。

  到時候……

  「嘿嘿嘿！」

  此時已經是凌晨一兩點鐘的時間了，這條公路上並沒有什麼車經過，但好在黑蝠賁也並未發現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東西，前來抓捕他的警車。

  等了十幾分鐘，黑蝠賁終於看到了一輛汽車，有些……歪歪扭扭的開了過來。

  就是你了！

  看準時機，在對方快要接近的時候，黑蝠賁用力一壓，樹枝的那一端就抬了起來。

  現在，就等對方降低車速，然後……

  呲！

  黑蝠賁驚訝的看著路上，徑直的，那輛車撞在了樹枝上。

  而更讓他驚訝的是……

  那輛車居然被他抬起來的小樹枝撕碎了！！

  撕！沒錯，確實是撕碎。

  「WTF……」

  喃喃的發出無意識的聲音，黑蝠賁看著那輛車撞在路邊的車上，爬出來一個人。

  來不及想更多了！

  黑蝠賁撐著護欄跳了過去，快步跑到那個人身邊，舉起手中藏著的時候就照著對方的腦袋砸去。

  「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

  手，僵硬的懸停在空中，黑蝠賁整個人也僵直的保持著發力的動作。

  在他的身前，躺在地上的，那個從車裡爬出來的人，正是那位神秘消失的大佬。

  他怎麼……他……我……

  「你……你怎麼……」

  「我？」

  單手撐著下巴，側躺在冰涼的路面上，神秘人抬起頭，笑容滿面，頭破血流。

  「呵呵，我……臥槽！特麼腦袋給我撞壞了！」

  神秘人隨手從什麼地方掏出來一卷繃帶，罵罵咧咧的低著頭，給自己的腦袋纏了一圈又一圈的。

  黑蝠賁看著對方，腦袋又出現了一瞬間的宕機，他有些理解不了，現在是什麼狀況。

  不過，手中冰涼堅硬的觸感讓他知道，自己的手裡，還握著一塊石頭。

  而此時，那個傢伙，正坐在地上，背對著自己……

  更用力的攥緊了手裡的石頭，黑蝠賁知道自己此時正面臨一個抉擇。

  一咬牙，一狠心！黑蝠賁，扔掉了手裡的石頭。

  這個傢伙……他摸不准，看不透。

  他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故意的在引誘他動手。

  雖然想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黑蝠賁相信，神秘人出現在這裡，絕對不是一個巧合。

  ……

  蹲身將對方扶起，黑蝠賁在腦海中不斷的進行著對話的預演。此時，他需要撒一個謊，需要裝傻，需要一個理由來讓自己成為一個沒有威脅的人。

  「先生，我突然就找不到你了，你剛才為什麼突然消失了。」

  「啊……」

  神秘人扣開被他自己用繃帶不小心包起來的嘴巴，隔著繃帶撓了撓頭：「我東西望帶了，所以回阿卡姆取了一下。」

  「東、東西……忘……對不起，您說什麼？！」

  腦海中的思路瞬間就被打亂，黑蝠賁只覺得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笨嘴拙舌過，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

  「我說我忘帶了東西……」

  神秘人幽幽的看著黑蝠賁，然後，用手扣開同樣被他自己用繃帶糊住的眼睛，重新看向他：「很重要的東西。」

  精神一凜，這份緊張感讓黑蝠賁的思維重新回到了大腦，他覺得自己好像知道為什麼這位大佬要留在那個他來去自如的阿卡姆，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於是，強自打起精神，黑蝠賁不自覺的就壓低了聲音，小心的試探著問道：「是，什麼東西？」

  對方完全沒有隱瞞，當場就給了他答案。

  「繃帶。」

  「…………啊？」

  「這個。」

  神秘大佬指指自己整個被包的一片白的腦袋：「繃帶。嘿！幸虧我回去取了，不然剛才撞這一下子，還不得……

  誒？是你把樹枝戳過來，害我撞車的吧！」

  思緒又被擊散，還沒有完全回到腦子裡的黑蝠賁冷不丁的就被揪住了領子。

  「你是故意的！你想謀害朕！」

  「我……大佬，我求你了，您能……唉，我不是，我直說了吧，我只想逃走，隨便的找一個人劫了他的車離開這裡而已，僅此而已！」

  「哦~」

  鬆開了手，看不見表情的神秘人點點頭：「那你說的對。咱們是得快點逃走。剛才我回去的時候看見他們好像發現咱們倆逃跑了。」

  你！在！說！什！麼！

  黑蝠賁整個人都不好了，你居然用「發現」這個詞！

  你這個大……

  「呼……」

  「你怎麼了，你怎麼突然坐下了？」

  「我沒事，我只是……有點累，我有點頭疼。」

  「那你別疼。」

  「我…………好！」

  咬著牙強撐著站起身，黑蝠賁沒有說謊，他現在是真的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要炸開一樣的疼。

  「先生，我們應該離開了。」

  「啊！對！來不及了快上車！」

  黑蝠賁跟著大佬跑到了車子那邊，看見那截樹枝還戳在車子裡，於是他上前搬起樹枝，想要把它拽出去。

  刺啦~

  就那麼一用力，樹枝戳在車子裡的那一截，居然把車子豁開了更大的一個口子。

  「這怎麼可能！我……嗯？」

  無力的放下手裡的樹，黑蝠賁僵硬的邁動著步子，走到車前，看著那隨風擺動的車子外殼，試探著，用發抖的手去摸了一下。

  「這是……」

  「紙。」

  身後，神秘人回答了他。

  「這是我畫的車。怎麼樣！哥們兒手藝不錯對不對！你就說這車是不是跟真的一樣！看不出來！根本看不出來！」

  「那……它、它是怎麼……我親眼看見你開著車從那邊……」

  「啊~你說這個啊。你看。」

  走上前，繞過黑蝠賁，來到車門前，神秘人一手打開車門，讓開身位，讓身後的黑蝠賁看到了車子的裡面。

  黑蝠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那裡面，是一輛自行車。

  「不可能的……我一定是瞎了……這不可……」

  啪！

  一個結結實實的大嘴巴子，把黑蝠賁重新帶回了現實。

  當他視線再次凝實，重新有了焦點之後，黑蝠賁看到，不知什麼時候，那位神秘人已經坐在了車裡。

  車居然沒塌！

  車燈居然還亮了！

  這……

  「沒時間解釋了！快上車！」

  迷迷糊糊的，黑蝠賁也上了車，坐在了……自行車座上。

  「看我幹什麼！蹬啊！一會兒蝙蝠俠來抓你來了！快，快跑！」

  嘭！

  車門關上，車燈閃爍了兩下，緩緩啟動，駛向遠方。

  …………

  清晨。

  一輛奇怪的汽車，緩緩的出現在公路上，但卻沒有繼續往加油站的方向開，而是駛向了路邊的便利店。

  後門打開，一個受傷極其嚴重，整個腦袋都被繃帶紗布包起來的男人走下車，輕輕拍著車窗對駕駛位說了什麼，拉開了車門。

  「快點，一會兒蝙蝠俠追上來了！」

  繃帶男瀟灑的快步走向便利店，身後的車裡，駕駛位上，緩緩的走下一個雙腿顫抖，臉色慘白，嘴唇一直哆嗦的男人。

  黑蝠賁心裡苦啊。

  這一夜，他先是苦苦的等待可能會被欺騙的逃獄夥伴，之後一路被對方的行事風格震驚，成功逃脫之後，又是一路狂奔跑到公路邊上攔車，然後經歷了一段認知不斷重新建立又不斷被摧毀的過程，更之後……就一直在騎車。

  因為蝙蝠俠真的出現了，他真的追了過來。

  整整六個小時，六個小時！

  黑蝠賁騎著自行車和蝙蝠車對飆啊！

  那個可惡的蝙蝠俠好像會預見未來一樣，每一次當黑蝠賁靠著地形優勢逃掉之後，總是很快的就追上來。

  這一夜的逃命，黑蝠賁承受了太多太多。

  他現在就感覺……無所謂了。

  人，不過就是一輩子，在海里也好，在盆里也好，怎麼不是過呢~

  「快走快走！」

  那個可怕的傢伙買完東西了！

  黑蝠賁被嚇得不禁就是一個機靈。

  「先生……我……我不想逃了，真的。我、我現在、我現在真的理解你的話了，真的！我覺得阿卡姆挺好的！我喜歡阿卡姆，真的！我願意留在阿卡姆，我愛它一輩子！

  我想回阿卡姆，先生，求你了……嗚嗚嗚……」

  「唉，你呀~」

  纏著繃帶的神秘人輕鬆的拍了拍他的腦袋，黑蝠賁不自覺的就低下了頭。

  他感覺到，對方拍著他的肩膀，輕輕的靠近了過來，貼在他的耳邊輕聲道：「讓我來問你一個問題吧。答對了，你就能重新主宰自己的命運。」

  黑蝠賁抬起頭，看著對方，看著他的嘴巴緩緩開合，慢慢的說出了那個問題。

  「現在……還是最美好的一天嗎。」

  「！」

  一瞬間，遍體生寒。

  黑蝠賁，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