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如願以償

  漆黑陰暗的地下停車場一角，孤零零的一角燈光照亮了小小的一片區域，在朦朧的光暈邊緣，隱約看得到更遠出的兩個人影。

  而在光源的最中心，林恩面對牆角，蹲在地上，雙手抱頭，把腦袋抵在夾角上。

  他的腦袋頂上，還蹲著一直同樣動作的黑色小貓咪，看那個仰頭的樣子，好像已經快要睡著了。

  「……我都說了我沒有打他……」

  「……林恩是什麼樣的人……以後你會了解的……」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賽琳娜！賽琳娜……！」

  牆角處，林恩小心翼翼的回頭，探頭探腦的妄圖偷聽到更多的聲音，他的動作似乎吵醒了快要睡著的小貓咪。

  「喵~林恩，我們是不是要回家了。」

  

  「等會兒等會兒，還有戲沒演完呢，咱們……噓！他過來了……」

  立刻變得正襟危……蹲，林恩和小貓咪的動作出奇的一致，幾乎是在完全相同的一瞬間完成了轉身和低頭面壁的標準動作流程。

  踏踏的步伐聲傳來，林恩知道，那是百特曼老爺走過來的聲音。

  不過奇怪的是，他只聽到了一個人的腳步聲。

  貓女呢？

  「別歪著腦袋聽了。」

  啞著嗓子的聲音似乎比以往要更加疲憊一些，林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他覺得現在的百特曼，好像很累很累。

  「……你怎麼還……唉……林恩，我們能嚴肅認真的交流一下麼。」

  「嘿嘿嘿……說的對，我這不是看氛圍不太對勁，想緩和一下麼。」

  抽出紙巾擦掉自己嘴角畫上去的血跡，還有眼眶周圍塗黑的部分，林恩拽著小黑貓從頭頂下來，抱在懷裡，轉身坐好，面對著老蝙蝠，關心的問道：「你沒事吧，沒事就吃……」

  「林恩。」

  「嗯，好。」

  既然是在自己認同的朋友面前，蝙蝠俠似乎也不太願意戴著自己的蝙蝠面具。

  林恩總覺得，老蝙蝠似乎不太喜歡他的面具。

  「怎麼就你一個人過來，貓女呢。」

  在老蝙蝠摘下頭套，露出一臉的胡茬和疲憊之後，林恩似乎瞬間變成了一個正常人，動作輕柔緩和，眉眼舒展，語帶關心。

  他甚至掀開了衣服，從肚子上貼著的一個小兜兜裡面拿出了一個小爐子，還有成盤的肉和菜。

  哦，這個就有點不太正常了。這才是林恩嘛，那就好那就好。

  「貓女……離開了。」

  脫下蝙蝠面具，變成了布魯斯韋恩之後，老蝙蝠似乎也變成了正常人。

  他指了指自己身後的位置：「那邊有一個塌陷的通道，她能從那離開，但我不能。」

  林恩好奇的問道：「通道是怎麼塌陷的？你們又是怎麼進來的？」

  布魯斯韋恩抬頭，面色不善的看著林恩。

  「哦，知道了，我不問了。」

  林恩識趣的轉移了話題：「你們是怎麼發現我的啊，我明明很注意，沒發出任何的聲音啊。」

  布魯斯從林恩手中接過一雙木筷子，隨意的拉來一條輪胎坐在小爐子前面，一邊給烤肉翻面，一邊隨口答到：「你趴著的那個地方，是這個停車場最大的光源之一，我們在黑暗中待的時間太長了，你和貓趴在那裡，怎麼可能不被發現。」

  「哦~！原來是這樣！下次要注意一下。」

  林恩又掏出個小本子，細心的在上面記下了裝備更新的需求。

  「林。」

  「等會兒我快記完了……好，你說。」

  「……呼……」

  先是挺身長吸一口氣，又舒緩的吐出，緩緩的閉上眼睛後，再慢慢的睜開，進行完這一整套的操作之後，布魯斯才緩緩的問道：「哥譚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嗎。既然你能來這裡找我，那，那邊的事情你都處理好了吧。」

  抿了一下嘴唇，布魯斯又稍微帶著遲疑和小心的問了一句：「你總不會又殺的血流成河了吧……」

  「喂，你的眼神不要那麼危險好吧。我是你的朋友啊！」

  林恩又取出一雙筷子，漫不經心的答到：「當然沒有，我只殺了一個人。在警局殺的，戈登也在，他同意了，事實上就是他讓我動手的，我就是個打手的角色而已。

  哎？你要去哪？」

  布魯斯站起身，抱著蝙蝠頭盔就要往腦袋上套：「我去看看，看看哥譚還有沒有活人。」

  「你別說這樣的話氣人啊。」

  林恩歪著頭表示強烈的抗議，拉著布魯斯又坐下，取出了一瓶酒，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跟老蝙蝠把整個事情的經過還算完整的講了一遍。

  ……………………

  在酒足飯飽之後，主要是林恩酒足飯飽之後，談話也差不多進行到了末尾。

  當然，談話也基本是林恩在說，布魯斯在聽。

  「……所以，我就離開了那裡。我是一點也沒耽誤，直接就過來這邊找你了。」

  在聽完林恩的講述之後，布魯斯卻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當中。

  許久許久，布魯斯才再次開口，不知怎麼的，他的聲音又沙啞起來了，變成了嗓子卡痰的大蝙蝠。

  「林恩……你想做什麼……」

  林恩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用筷子捅捅小爐子下面的碳火，光影明滅間，他的臉也跟著忽明忽暗。

  「我想做什麼，我想做的事情，就和你想做的事情差不多啊。」

  「林！」

  布魯斯的聲音拔高了一些，身形也挺直了一些，莫名的有一種壓迫感。

  「我可以容忍你殺人，因為我知道，那是你保護哥譚的方式。

  我不知道你和我誰是錯的，誰是對的，但至少你我心裡都清楚，我們都是那種會在對方犯錯的時候結束對方生命的朋友。

  林恩……我不想看到你犯錯。

  可你已經犯錯了……」

  布魯斯的聲音變得幽邃且遙遠，像是從什麼角落中鳴響的鐘聲，殘舊喑啞，帶著嗡鳴的回聲。

  而林恩呢，他像是沒聽到一樣，很是突兀的咧嘴笑了一下，火光中，一口白牙似乎都帶上了火焰的暗紅顏色。

  「我犯錯了？」

  他又用筷子撥動了幾下碳火，終於還是把它弄滅了。

  地下停車場重新進入了黑暗之中，只有一個角落，有一角光明。

  背對著那點可憐的光線，林恩的身體看起來有些模糊的邊緣，似乎陷進了黑暗當中，有好像溶進了光亮里。

  「唉……哈哈哈……」

  索性直接躺在了地上。枕著手，看向看也看不清的棚頂，林恩的聲音依舊漫不經心：「犯錯的人，確實有，但，不是我。

  是你啊，老蝙蝠。

  那個人是你。」

  布魯斯默不出聲，整個人都隱藏在黑暗裡。

  林恩一手拍著小貓咪的腦袋，一手枕在腦後，慢悠悠的自言自語道：「哥譚的病，深入骨髓。

  可它不是一天就病成這樣的。

  那是一個很久遠很久遠的事情，是從一百年前就開始的。

  而你，不對，是你們。

  你們。」

  林恩繼續躺著，抬起一隻手，虛點著老蝙蝠的方向，手指晃啊晃的。

  「你們這些人，哈，有錢人。你們把持了哥譚的方方面面，從上層的奢侈品，珠寶地產，尖端科技……到下層的家具用品，什麼交通住宅，桌椅板凳、甚至連買一條沙灘褲，買一罐沙拉醬，哥譚的人民都逃不過你們這些大財主的支配。

  布魯斯，你說，我錯在哪了，那個被我殺掉的人，他錯在哪了。

  你，你錯在哪了。

  布魯斯？

  布魯斯！

  回答我。」

  布魯斯繼續安靜著，沉默著。

  林恩的聲音只拔高了一瞬，就又變回了原來的調調，漫不經心，滿不在乎。

  「我的錯，錯在我想用直接，暴力的方式拯救哥譚，甚至在你看來，是一種打翻棋盤的自我毀滅式操作。

  他的錯呢，是他在不該出現的時間，不該出現的地點，不該說話的時候，說了不該說的話，做了不該做的事。

  而你。我的朋友。

  你是這個城市的癌症。

  你殺死了這座城市。」

  或許林恩是第一個跟布魯斯說這樣話的人，或許曾經他在自己父親的筆記中看到過同樣的話，也或許，他從來都知道，從來都清楚這些事情。

  可他無能為力。

  「林，貪婪……是殺不死的。」

  布魯斯終於說話了。

  「我盡力在拯救這座城市。可能你不知道，在我剛剛接受韋恩家族的企業時，我看到了多麼觸目驚心的可怕場面。

  用了幾年的時間，我肅清了韋恩集團內部的所有問題，然而……

  哥譚並沒有發生變化。一點也沒有。

  舊的死去，新的會馬上出現，甚至更多，更貪婪……

  哥譚是病態的，你說得沒錯，可哥譚的問題，絕對不止是金錢的問題。

  林恩，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也知道你在想的是什麼。

  但，我試過了，沒用的。

  只要你沒辦法把人殺光，矛盾和貪婪就永遠存在。」

  「不。」

  林恩清脆的像是小孩子和大人犟嘴一樣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他仍舊沒有起身，躺在那裡百無聊賴的捋著小貓咪的腦袋瓜。

  「布魯斯，我知道你嘗試過，你輸的很慘。甚至心灰意冷，不得不離開了哥譚，去尋找其他的破局方式。

  你成功了，哈，忍者大師？對吧。你學到了這一身的本領，想要用這樣的方式來嘗試豎立起一個不可被打敗，永遠不會彎折和屈服的圖騰。

  所以，你給自己立下了那麼多的規矩，自縛雙手，用絕對堅韌的信念，打敗曾經戰勝你的那些東西。

  你成功了。」

  林恩鼓掌，又繼續道：「但，你要承認的。」

  林恩躺在地上，用手扳著自己的腦袋抬起頭，把脖子彎成90度，看向布魯斯：「你和我是同類人，你選擇的方法，和我沒什麼太大的不同。

  只不過，你想要的，是秩序。

  而我想要的，是重建。

  所以，我們才能成為朋友。

  你自己說過的，我的朋友，你了解我，正如你了解自己一樣，不是麼。」

  布魯斯又沉默了許久，再次開口道：「林，你怎麼保證，你是對的。」

  「我沒有任何辦法保證。」

  林恩換了個姿勢，側躺在冰涼的地上：「你呢，你怎麼和我保證，你是對的。」

  「好吧。看來，又回到最初的起點了。」

  「呆呆的站在鏡子前~」

  「什麼？」

  「沒什麼。我嗓子癢。」

  「…………」

  抬起頭，像剛才的林恩一樣，抬頭看著黑暗的頭頂，布魯斯喃喃道：「也許，瘋狂才是拯救哥譚的唯一出路……」

  「啊哈哈哈哈哈！」

  「林，你笑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期待未來的某一天你會想起你今天說過的話。啊哈哈哈哈哈……」

  布魯斯眉頭皺起，他的直覺告訴他，林恩又在隱藏著什么小心思。

  「對了，林恩，你，沒什麼別的事情要告訴我嗎。

  比如，你和阿爾弗雷德那天的訪友？」

  林恩很驚奇：「你沒問阿爾……不對，你沒監視我們？呦呵，這不像你啊。」

  布魯斯好像稍微有那麼一點不好意思：「你說什麼呢，你們都是我的朋友，我怎麼會幹那種事呢。」

  林恩終於坐了起來，虛著眼睛把臉往布魯斯臉上湊，眼看著都快貼上了。

  「編，借著編。」

  「反正我不知道。」

  「切。誰信吶。布魯斯，別的我不敢說，不過，相信我吧。哥譚的問題，放在整個世界，相比於我們將來要面對的問題，那可太是小問題了。

  再者說……哥譚的問題是你的問題，我可是心懷大愛，不能局限在區區一個小地方的。」

  布魯斯不想搭理林恩。

  起身拍拍衣服，布魯斯戴上了蝙蝠頭盔，重新變成了蝙蝠俠。

  「我要離開了。」

  「嗯，路上注意安……臥槽！」

  林恩只是晚了一會兒回答，就看見老蝙蝠開著一輛酷炫的蝙蝠車，哐的一下撞碎了一面牆，尾燈一閃就消失不見了。

  「特碼的，我自行車都不捨得這麼撞，財閥是真該死啊！」

  這回林恩終於知道，那入口是怎麼踏的了。

  「這就是你的超能力嗎，jojo。」

  站在蝙蝠車騰空撞出的大窟窿前，林恩看到了一輪很好的月亮。

  行吧，也不算沒有收穫。

  好歹，幫哥譚開了一條新路，順便把老蝙蝠拽到自己這邊來了。

  「接下來，該去找渣康了。」

  吭呲吭呲的從齊胸高的窟窿爬出去，林恩把快要睡著的小貓咪放在頭頂，騎上了自己的自行車。

  「騎，往城市的邊緣騎！」

  正當林恩終於騎到了城市的邊緣，準備進城找個房子睡覺的時候，紅藍色光芒交錯閃動，兩個懵b的大蓋帽截住了林恩。

  從他們的表情上來看，他們是認識林恩的，而且，好像很不想遇到林恩。

  「那個……林恩先生……」

  一個警員機械式的從後腰掏出一副銀手鐲，尷尬的說道：「……這個……都是戈登局長讓的……」

  林恩撓了撓頭，張大了嘴巴：「臥……槽……你們來真的啊……」

  「這個……我們也不想啊……」

  那警員都快哭了。

  「行吧，那，你們打算把我送哪去啊。」

  「呃……戈登局長說過，是……阿卡姆……」

  「來。銬。」

  咔嚓~

  林恩，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