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5.風暴

  白茫茫的冰海上，YAMAL號破冰而行，身後留下幽藍色的水道。

  大船兩側兀立著高聳的冰山和一望無際的冰原，整個世界蒙在冰雪的反光中，浩瀚壯麗，像是另一個星球。

  顧北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面前的桌子上擺著豐盛的午餐。

  YAMAL號上的高層艙室一般只接待兩種人，一種就是政商地位都很高的貴客，另一種則是揮金如土的賭客，所以這裡奢華一點是理所當然的。

  從巨大的落地窗看出去，可以俯瞰整片冰海，也可以能夠看到不遠處遮蓋了半邊海面的冰壁。

  房間的中央是一塊巨大的液晶屏幕，此時屏幕上正有兩個小人纏鬥在一起，而控制他們的，是坐在沙發上的繪梨衣和櫻。

  房間的另一端，古德里安正在研究顧北和芬格爾兩人從阿瓦隆帶出來的那口銅棺。

  「神乎其技，這東西沒有任何焊接的痕跡，應該是用借用了言靈一體成型，棺身上的龍文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第一次出現，就憑這一點，這就是足夠震驚整個混血種的大發現，其研究價值僅次於多年前出土的冰海殘卷。」古德里安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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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北沒精打采地說道：「那個島上還有近百口類似的棺材。」

  「什麼！」古德里安震驚，「那你們為什麼不全都帶回來？」

  顧北：「……古德里安教授，我覺得您必須認清一個現實，我和芬格爾只是混血種，不是擎天柱，更不是東風貨運卡車。」

  古德里安：「……」

  好吧，他太過于震驚，忽略了事實。

  這口銅棺的重量幾百斤，顧北和芬格爾兩個人就算實力強大，也不可能把那麼多口類似重量的銅棺全部帶回來的。

  「沒關係，我等會想辦法聯繫聯繫學院，讓他們派科考小隊過來。」古德里安說著，又痴迷地看向銅棺。

  如果讓他知道，現在這口棺材裡正躺著一個皮膚慘白的少女，不知道這個小老頭會不會直接蹦起來。

  顧北滿懷惡意的想到。

  實際上剛才他沒對古德里安說實話，只是近百口棺材而已，顧北想想辦法也是能搞定的，不過考慮到這些棺材裡說不定還躺著和EVA一樣的傢伙，所以兩人明智的沒有這麼做。

  而至於古德里安說想辦法通知卡塞爾的事情……

  顧北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還是沒信號。

  預料之中的事情。

  奧丁既然動手了，那就一定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現在他們這群人基本等同於與外界失聯，而且YAMAL號還不能隨便亂開，因為雷達也同樣失靈了。

  好在雷爾巴科和大副都是經驗豐富的水手，還有顧北根據星象辨別方向，YAMAL號才能以一個無比緩慢的速度朝著一個方向行駛。

  他們現在的航向並不是離開北極的方向，而是在往極點的方向深入，他們一行人暫且不著急離開這裡，顧北思考過後，決定先去把被他標記了位置的利維坦給宰了，拿上龍骨十字再離開北極。

  浴室里嘩啦啦的水聲一停，過了一會，穿戴整齊的芬格爾從中走了出來。

  他原本的衣服早就濕透了，顧北帶著他回來的時候，這貨差點沒被凍成冰棍，在回到YAMAL號上的第一時間，芬格爾就跑進浴室泡了個澡，然後換上了一身筆挺的海員服，搭配上精心修剪過的鬍鬚，他現在比雷巴爾科更像這條船的船長。

  他一步一步，緩慢而堅定地來到銅棺前，神情肅穆，和平日裡判若兩人。

  他伸手撫摸銅棺，開口道：「你要復活她，這是我們的交易。」

  「是的，我們的交易。」顧北只是淡漠地從落地窗看向外面，「肉體的復生是相當簡單的事情，難點在於靈魂無法歸來，而我現在已經有了兩套復活她的方案，但是選擇權在你。」

  「說。」

  顧北嘆了口氣：「第一套方案嘛，就是你知道的那個，從諾瑪的沾染的一部分靈魂氣息結合你的記憶，捏造一個不真不假的靈魂。」

  「……另一個呢？」

  「好不到哪裡去。」顧北聳聳肩膀，「我先將她的肉體復生，然後催化她的肉體，讓她自主誕生一個新的靈魂，當然了，這個靈魂的記憶完全空白，就相當於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這是顧北從諾諾身上找到的靈感，並且他估算過，這個操作的可行性高達九成。

  問題就在於，芬格爾能接受這種結果嗎？

  「……讓我考慮一下。」芬格爾的聲音凝重。

  他只有在涉及到Eva的問題上才會表現出這種狀態，但是現在站在抉擇的路口，他也一時間沒了主意。

  「隨便你。」顧北攤手，「等你想好了再告訴我吧。」

  「嗯。」對話就此結束。

  芬格爾立在銅棺前，長久沉默。

  古德里安教授察覺氣氛不對，果斷離開了房間。

  於是整個房間裡就只剩下了繪梨衣和櫻按動手柄的聲音。

  過了一會，敲門聲響了起來。

  顧北一抬手，房門自動打開，門外的雷爾巴科看著自動打開的房門，忍不住驚嘆出聲：「哇喔！」

  「請進。」顧北的聲音從房間中飄出來。

  雷爾巴科邁步走進房間，一進來就被擺在客廳中央的棺材嚇了一跳。

  有一說一，雖然他是親眼看著顧北和芬格爾把這玩意帶到船上來的，但是現在冷不丁再次看到，還是讓他背後直冒涼氣。

  芬格爾看了他一眼，然後兩手抓住銅棺，扛起來就走出了房間。

  他要回自己的臥室。

  「那個，弗林斯先生，請不要引起客人們的恐慌。」雷爾巴科說道，「你知道的，他們現在剛經歷了生死，情緒還不穩定，受到刺激的話很可能會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芬格爾：「……」

  顧北隨手摸出一張白色床單丟出去，床單準確地飛到了芬格爾的頭頂，落下來將棺材蓋住。

  芬格爾：「……這樣就沒問題了。」

  顧北點頭。

  雷爾巴科：「……」

  沒問題個鬼啊，你這蓋了和不蓋有什麼區別，長了眼睛的都能夠看出這是棺材吧！而且你這明明更嚇人了好吧！不蓋起來頂多就是一個神經病扛著一副棺材，蓋上了之後就變成了一個死鬼扛著另外一個死鬼了。

  雖然心裡這麼吐槽，但表面上雷爾巴科卻搖了搖頭：「沒問題了。」

  芬格爾扛著棺材離開了。

  沉重的氣氛終於消散了，雷爾巴科鬆了一口氣，也想起來了自己找過來的目的：「顧先生，你剛才帶回來的那個人，他醒了。」

  楚天驕醒了？

  還挺快的。

  顧北問道：「他有什麼表現？沒有動手打人吧？」

  「沒……」雷爾巴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張三：「有什麼話就說。」

  雷爾巴科：「那個人他醒過來之後啥也不干，就是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一動不動，呆愣愣地，我們的船醫說他有可能變成了一個智障。」

  顧北：「……」

  你們船醫的情商挺高啊。

  顧北搖了搖頭：「沒事，沒動手就行，問題不大。」

  上次他抓了楚天驕，這貨就安靜不下來，看到活人就動手，顧北估計這應該是奧丁下達的指令，而現在楚天驕沒有動手，那很大概率就是從奧丁的控制當中掙脫出來了。

  當然，也不排除這貨只盯著顧北一個人打的可能。

  「我去看看。」

  顧北從沙發上站起來，他要親自去給楚天驕做個檢查，確定這貨是貨真價實地脫離了奧丁的控制，而不是跟他演戲。

  只是顧北站起身來，還沒走兩步，船身就一陣劇烈搖晃。

  與此同時，刺耳的警報聲忽然響起。

  艙室門口的那盞黃燈旋轉著亮了起來。

  YAMAL號上的每間船艙，從船長俱樂部到最普通水手的小房間都迴蕩著這樣的警報聲，就像滿樹的烏鴉同時開始嚎叫。

  全船警報！

  這種最高級別的警報通常都是在前方出現無法躲避的冰山，或者水密艙嚴重泄露，沉沒難以避免的時候才會發出——就像剛才，三十米以上的巨大海浪撲向YAMAL號的時候，雷爾巴科就下令拉響了這個警報。

  而現在，這個警報又再次響了起來。

  船上的所有人都不能忽略這個警報，因為它跟船上的每個人都有關，關係到你能不能活著下船。

  緊接著，伴隨著警報同時響起來的，是雷爾巴科腰間的對講機：「船長，側方突然出現風暴！」

  其實就算沒有這個情報，雷爾巴科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因為在警報響起的一瞬間，顧北就擰著眉頭看向落地窗外，雷爾巴科也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只是這一眼，就足夠回答所有的問題了。

  在視線的盡頭，冰海和天空交接的模糊地帶，那裡橫著一面遮天蔽日的冰壁，而在冰壁的不遠處，出現了一道銀亮的線。

  那是一場正迅速逼近的冰風暴。

  風暴的鋒線距離YAMAL號還有大約十幾公里，但風暴與海浪不同，以風暴的速度來說，可能幾分鐘就會抵達他們所在的位置。

  風暴中裹著大量的冰晶，所以會像銀線那樣反光。

  顧北和雷爾巴科只是凝望片刻，那道細細的銀線已經越過了冰壁，擴大成了一面銀白色的高牆，翻滾著涌動著撲來。

  警報響起的時候，還有幾個不明就裡的船員衝到甲板上眺望，而現在他們正相互用俄語吼叫著，把甲板上沒來得及固定的東西固定好。

  所有的一切都用鐵鏈栓住，高高聳立的塔吊也像變形金剛似的摺疊起來，以免被狂風折斷。

  真正的狂風還沒到來，冰晶卻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滿了玻璃窗，像是一片水晶的森林。

  原本就是零度以下的低溫，又在短瞬間下降了十幾度之多，周圍的冰海也迅速地暗了下去，因為那堵牆已經高到擋住了日光。

  「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就出現風暴！？」雷爾巴科有些不解，但是顧北卻很清楚這是因為什麼。

  因為他們在深入北極。

  北極是利維坦的領地，在這裡他可以控制所有的冰和水，甚至天氣，而這場冰風暴，就是利維坦的傑作。

  因為利維坦感覺到了YAMAL號在靠近。

  準確來說，是感覺到了YAMAL號上的顧北在靠近，一同靠近的，還有死亡。

  利維坦現在剛剛繭化，絕對沒辦法再次戰鬥，在繭中的他即便沒有直接陷入沉睡，也會失去大部分的力量，以他現在的狀態，要是真的被湖北抓住，那可真就玩完了。

  這次死了可就是真的死了，利維坦當然不選擇就這麼輕易地接受這樣的結局，所以他選擇反抗。

  只要他能夠迫使YAMAL號翻船或者改變航向，那他就得救了。

  在繭化這種虛弱的階段，還能夠強行讓自己從繭中甦醒過來保護自己，這是多麼強大的自我保護意識。

  不過很可惜，沒什麼用。

  落地窗外的那堵冰晶牆壁越來越高，最後上接天空，船艙里黑得像是暴雨將至。

  風暴前鋒和YAMAL號接觸的瞬間，就像是一堵雪牆狠狠地拍在了船的側面，以YAMAL號的噸位，也傾斜了差不多30度。

  原本可以遠眺幾十公里的落地窗外，此刻只有繚亂的風雪，好像整個世界都在這場暴風雪中戰慄，悽厲的風聲中仿佛有上古的猛獸或者憤怒的靈魂在吼叫。

  而顧北卻不緊不慢地開口，說出了一個仙文。

  「靜。」

  明明顧北的聲音不大，但這個字卻瞬間迴響在所有人的耳邊，緊接著，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冰晶風暴一瞬間潰散開，海面上風平浪靜。

  雷爾巴科看著眼前這一幕，下巴都快驚掉了。

  這TM的是人能做出來的事情？

  我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但是此時，顧北卻皺起眉頭，臉色凝重。

  雷爾巴科麻了，這位大神張張嘴就能停下風暴，還有什麼是能夠讓他露出這種表情的？

  然而他不知道，顧北之所以臉色凝重，並不是因為利維坦的行動，而是他察覺到了一件事情。

  剛才，時間停止了一瞬。

  是奧丁的動作嗎？

  顧北還沒想出一個所以然來，他的心中卻突然冒出來了一個感覺。

  路明非那邊的保命後手起作用了。

  在路鳴澤的看護之下還能要路明非的命……是奧丁沒錯了。

  奧丁入侵了哪都通，看來之前他感覺到法陣被破除也是奧丁做的。

  所以這傢伙的目標……是諾諾嗎？

  不是楚子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