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來了

  這一瞬間給李虎的感覺，就如同是在狹小髒亂的貧民窟之中住的久了，整天所見全都是低矮的房屋和惡臭的垃圾，呼吸的都是污濁的空氣，然後忽然間站在了山頂，看到了山川起伏，看到了綠草如茵，如同毯子一般覆蓋在山川大地上，看到了河流飛瀑，看到了鳥語花香……

  一瞬間之中，巨大的視覺衝擊力撲面而來，讓李虎在這一瞬間幾乎無法呼吸。

  

  足足過了幾秒鐘時間，他才感覺自己的心臟砰的一聲，猛烈的跳動了一下。之後，他便真切的感覺到了一種吸引力，讓他情不自禁的想要繼續看下去，看清楚面前的一切。

  他的強大意志力在這一刻發揮了作用。掙扎片刻，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硬生生的低下了頭，顫抖著按下了開關，將投影關掉。之後，他長長的出了口氣，似乎完成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恢復片刻，他站起身，走出了這間會議室。

  「李虎，你感覺如何？」

  隨性而來的專案組成員們滿是急切與關切的詢問。李虎搖了搖頭：「我感覺很好。」

  「我需要做一個心理評估。」

  羅楊說道。李虎點頭，就近找了一間辦公室，完成了心理評估的整套流程。

  「至少從現階段看，李隊的精神狀態和心理狀態是沒有問題的。先觀察觀察吧。」

  第一次試驗就此結束。第二次試驗，則換到了另一處實驗室里。這處實驗室同樣裝備有那種清晰度的投影儀。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羅楊昂著頭走到了門前。

  在這一刻，李虎心中莫名有了一點悸動，多出了一點也想要進入再看看的心思。但這程度並不強烈，屬於可以被輕鬆壓制下去的程度。

  「慢。」

  羅楊停下腳步，看向了他。李虎斟酌片刻，說道：「我不知道這是否正常。剛才，在你要進去的時候，我也有點想要進去再看一看那副星圖。」

  其餘專案組成員們各自變了臉色。羅楊神色也凝重了起來。

  「向我形容一下這種欲望的強度。」

  李虎撓了撓頭，思考片刻，才說道：「大概，大概就跟，唔，就像胳膊上劃了道口子，結了痂，然後看到痂的時候，想要將它摳掉那種程度。」

  這種程度的衝動，確實不算大。

  羅楊點頭：「我知道了。」

  「你……」

  「我沒事，放心。」

  羅楊推開門，直接走了進去。

  李虎則對著身後跟隨的幾名治安員使了個眼色。那幾名治安員立刻會意，做好了一會之後強行衝進去把人拉走的準備。

  之後，時間還沒過去五分鐘，羅楊便自己推開門出來了。

  「羅教授，情況如何？」

  羅楊平靜點頭：「還好。我的團隊會對我做一個心理評估，並密切關注後續變化。我也會隨時評估自己的心理與精神狀態。」

  這兩次試驗算是做完了。之後，專案組成員們也只能繼續等待。畢竟，這件案子的其餘所有疑點都已經查清楚了，唯獨只剩下了這一個。現在，除了等待羅楊那裡給出線索之外，別的也沒有什麼可以做的。

  第二天時候，又一次專案組會議，羅楊公布了發生在自己身體之上的變化。

  「我的心理與精神評估結果都是正常的。但，可以確認，我也多出了一些對於那副星圖的渴望。」

  人們略有些騷動。

  兩次觀看星圖是在不同的地方，經由不同的設備投影。這便可以完全排除特定地域與特定設備的因素，可以完全確定，事情的根源，就在那副星圖之上。

  「程度如何？」

  羅楊道：「李隊看那副星圖的時長，是五十二秒鐘。我看這幅星圖的時長，是三分十七秒。我自己評估，此刻，我的欲望強度，大約是夏天日曬之下，想喝一瓶冰可樂的程度。」

  「看的時間越長，欲望越強！直到徹底沉迷！」

  李虎立刻說道。

  這個結論顯而易見。

  羅楊點頭：「欲望的大小，應該確實跟觀看時長有關。以及，應該也跟畫質清晰度，或者說信息多少相關。根據之前調查，在完善這幅星圖的過程之中，周天陽團隊成員們斷斷續續看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才完全癲狂。」

  「那麼，羅教授，您的結論是……」

  「我已經基本上確定，這確實與心理暗示有關。但具體機制還不清楚。我正在聯合我的團隊，對我的心理機制展開評估與研究，預計很快就會有結果。到時候，這幅星圖的真相，便將徹底暴露。」

  羅楊的語氣，斬釘截鐵，似乎極有把握。李虎不自覺的便信了，於是忍不住撓了撓腦袋，感覺這人確實有兩把刷子。

  「好！」

  專案組組長道：「到時候，這件案子就能結了！說不定周教授團隊的科學家們也能找到治療的辦法！」

  羅楊的話語，讓人不自覺的振奮了起來，似乎看到了前方希望的曙光。

  羅楊又看向李虎：「李隊，在這幾天時間裡，你自己感覺，你想要再看到那副星圖的欲望，有沒有增強？」

  李虎仔細感悟了片刻，最終搖了搖頭：「沒有。說是減弱，似乎也沒有。」

  「再繼續觀察觀察吧。」羅楊說道：「這段時間，也麻煩你加入我的團隊。」

  此刻，李虎是除了羅楊之外，唯一的一名看過那副星圖，且可以交流配合的研究對象。

  「好。」

  在之後的幾天時間裡，李虎接受了大量的詢問，如同動物園裡的猩猩一樣，被人仔細的觀察。甚至於連各項身體檢查都接受了不知道多少次。據羅楊所說，這是用於檢測體內某些激素、神經遞質之類的水平的，似乎這玩意兒也和心理有關係。

  李虎對此是一竅不通，別人讓自己怎麼做，自己就怎麼做就是了。

  但這幾天，羅楊團隊的進展似乎並不順利。這從羅楊那總是緊皺的眉頭便能看出來。

  一直到第四天時候，羅楊再一次向專案組提出了申請。

  「我要再去看一看那副星圖。」

  「可是，你現在就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欲望了，再去看的話……」

  人們對此有些擔心。

  「安全時間是十分鐘，沒有關係。再說，我就是要讓我的欲望再強一些，接受到的心理暗示更多一些，如此，才能將一些線索暴露出來。」

  討論之後，羅楊的申請再一次得到了通過。於是，羅楊再一次進入到專門的房間，看了大約三分鐘那副星圖。

  「我能感覺到，我的欲望更強了一些。大家放心，最多再有五天時間，我就能搞清楚這其中的機制。」

  人們略有些擔憂，但還是對此報以相當的期望。

  李虎卻再度察覺到，羅楊的分析進展並不順利。這幾天時間，他連和團隊成員們開會討論的時間都少了，經常將自己長時間的關在房間之中，或者皺眉苦思，或者寫寫畫畫什麼。

  第三天時候，李虎注意到，羅楊已經有足足八個小時沒有從自己的辦公室出來了。

  雖然以往時候，羅楊也經常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但最長的一次都沒有超過四個小時。這一次，時間直接翻了一倍。

  團隊成員們俱都憂心忡忡，但誰也不敢直接強闖進去。

  羅楊雖然年輕，但很顯然在團隊裡具備極高的威望。他發了話，沒有自己同意，嚴禁任何人進入自己房間，那此刻雖然感覺有些不對勁，卻仍舊沒人敢違抗他的命令。

  「八個小時，別人死在裡邊我們都不知道！媽的，不管了，進去看看！我又不是他下屬，我不怕他！」

  最終時刻，還是李虎拿定了主意。有了主心骨，團隊成員們終於下定了決心。

  李虎一個加速，直接一腳便將房門踹開。

  此刻已經是黃昏時候，太陽已經西斜，但天地之間還相當明亮。踹開了房門，卻迎面而來一片昏暗。

  窗簾緊緊的拉著，燈也沒有打開。唯有一張幕布之上投影著一些畫面發出了一點光來。

  李虎一顆心剎那間提起。他微微轉頭，瞟了一眼幕布，神色立刻一變。來不及去看房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他立刻轉身，大吼道：「都別進來！都別看！這個操蛋玩意兒，自己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偷偷看星圖！」

  一定是羅楊在那兩次觀看星圖之時，或者偷竊了數據，或者偷拍了畫面，然後自己私下裡偷看！

  團隊成員們神色大變，立刻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李虎眯著眼睛，壓抑著心中的欲望，儘可能不看那副畫面，首先打開了燈，拔掉了一個插頭，再拉開窗簾。等房間裡被光明所充斥，心頭那股若有若無的壓迫感才消散掉。

  直到這時候，他才來得及去看看羅楊的情況。

  於是他便看到，羅楊呆呆怔怔的坐在距離投影幕布兩三米遠的地方，一動不動。在他身邊，還擺著一台小巧的攝影投影一體機。它還連接著電源，不知道已經工作了多久。

  這個型號，李虎巧合之下見過，知道這屬於奢侈品範疇，一台就要大幾十萬。其解析度雖然比不上專用型號的科研用投影儀，但也算是相當清晰了。

  「你個操蛋玩意兒，還挺有錢！」

  李虎怒氣沖沖，猛地推了一把一動不動的羅楊。羅楊身子後仰，腦袋仰靠在椅背上，臉上則露出了詭異的微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我告訴你，你別跟我裝精神病啊你，別跟我在這裝神弄鬼！」

  李虎心中憤怒之中夾雜著一點恐懼。他狠狠一巴掌甩在了羅楊臉上，將他打的嘴角都流出了血，羅楊的笑容卻一點都沒有受影響。

  他慢慢回正腦袋，仍舊看著李虎，嘴巴里仍舊喃喃著那一句話。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李虎一顆心漸漸下沉。

  又瘋了一個。

  他沒有再理會羅楊，而是看向了他旁邊的一本筆記。那上面寫著許多字，筆跡十分凌亂，似乎並不是正規的研究記錄，而像是隨手記下的感悟。

  「我的欲望越來越強了，我無法分辨這欲望來自哪裡。

  第一次自我評估，失敗。

  第二次自我評估，失敗。

  第一次嘗試，失敗。

  第二次嘗試，失敗。

  我感覺我腦袋裡像是多出了一個聲音，多出了一個意識。

  不，那不是多出來的，那就是我自己。

  不，那不是我，那是多的。

  這不是心理暗示。我沒有受到心理暗示。

  可是，這究竟是什麼？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沒有能力把它研究清楚。再這樣下去，我也會淪陷的。趁著現在還有足夠的自控，我要戒掉這個癮，一定。」

  這一行字跡十分用力，甚至於劃破了紙張。明顯可見羅楊當時書寫之時，心中下定了多大的決心。

  再翻到後一頁，李虎便看到了另一行字。

  「不行，研究還是要進行下去。我，羅楊，我是最優秀的心理學家，我一定可以搞清楚這心理暗示究竟是什麼……」

  李虎看了看臉上滿是詭異微笑，不斷重複著「我知道了」四個字的羅楊，心中有些黯然。

  他知道，羅楊真的將自己的研究繼續下去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來是這樣，原來根本不是心理暗示，原來如此……」

  下一頁的字跡十分凌亂潦草，似乎書寫之時，羅楊十分急切。

  不是心理暗示？那是什麼？羅楊究竟發現了什麼？

  李虎再度翻到了下一頁。

  「傳說中，凡人一旦直視神靈，就會陷入瘋狂……」

  李虎心中打了個顫。

  「那不是星系，那是神靈……」

  「看到神靈的，也會被神靈看到。」

  「神靈已經看到了我。」

  李虎心中的寒意越來越濃郁。他有些顫抖的翻開了下一頁，於是三個大字便猛然出現在了他眼前。

  「他來了。」

  記錄到此結束。

  最後幾行字書寫之時，羅楊似乎已經處於某種癲狂狀態。字跡很潦草，似乎用盡了全力控制身體才寫出來。

  李虎放下筆記，看了看羅楊，心中那股寒意籠罩了自己全身。

  他不清楚這些話語究竟說的是什麼，在羅楊，以及周天陽團隊那些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只知道，這件案子，已經不是自己能處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