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冬眠

  時間在陸銘的痛苦、焦躁，以及對家人的思念與擔憂之中慢慢流逝著。

  終於，某一天，陸銘再一次從視頻畫面之中見到了張定山的身影。

  「檢查結果出來了。」

  張定山一板一眼，用一種莫名嚴肅的語調對陸銘說道：「結果雖然不能百分百確認，但石教授至少有八成把握，你之前就是假死。你就是陸銘。」

  「廢話，我是不是我自己，我自己還能不知道？」

  這句話只在心中吐槽了一下，說出來是不敢的。

  但想起這至少能排除自己是「複製體」的可能性，陸銘心中還是略微放鬆了一點。

  畢竟，從某種方面來說，複製體也有可能做到具備與原來身體完全一致的記憶的可能性。「自己知道自己是陸銘」，並不能真的確定自己就是原來的陸銘。

  「這是相關的檢查資料和檢查報告。」張定山說道：「經過細緻的檢查，石教授在你的腎臟活體標本內，發現了極微量的某種複雜化合物。而這，據推測與模擬，極有可能是某一種複合藥物的主要成分。在生物實驗之中，石教授發現該種物質可以令生物體細胞陷入某種類似『死亡』的冬眠狀態之中。由此，石教授認為，你之前的假死，至少有八成的可能性，是因為攝入了這種物質，導致自身陷入了『冬眠』狀態，外在表現便是死亡。」

  「冬眠」這種狀態在目前來說只存在於某些動物身上，譬如熊，譬如某些青蛙。但在科幻暢想之中，冬眠卻是一個經久不衰的概念。

  

  通過某種方法，令人類也進入到冬眠狀態，凍結時間與年齡，藉此來跨越漫長的星際遠航，是科幻作品之中常用的概念。陸銘身為一名兼職科幻作家，對這個概念當然知之甚深。

  同時他也知道，現實世界之中，也有眾多頂尖科學家在這一領域展開研究，雖然距離真正實現人體冬眠還差很遠，但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甚至有一些垂死的富豪在臨死之時選擇賭一把，選擇將自身「冷凍」起來，期待著未來某一天科技的發展，可以具備足夠的技術再將自己喚醒。

  此刻，聽到張定山的講述，陸銘頗有一種科幻來到了現實的感覺。

  但……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讓那個隱秘組織不惜動用這超越了人類科技的先進藥物來對付自己？

  「至此，那個隱秘組織的作案手法基本上已經可以得到確認了。」

  張定山繼續說道：「首先，通過這種藥物令你陷入類似死亡的冬眠狀態，之後與殯儀館火化工聯合，在火化的最後關頭將你掉包，偷走你的『遺體』。由此，便完成了這一次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任何人察覺，沒有任何人知曉，也不會有任何人關注的綁架行動。」

  從那一刻開始，從社會意義上來說，陸銘這個人便已經死了。他留在所有認識的人心目中的，便只剩下了過去的容貌與印象，再也不會更新了。

  可是，因為一場意外——極大可能是意外，陸銘又活了，又降臨到了人類世界之中。

  陸銘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截止到現在，這整件事情仍舊只查清楚了一小部分。更多的真相仍舊隱藏在迷霧之中。

  那麼……接下來該如何著手？該向著哪一個方向去調查？

  陸銘問出了這個問題。

  「很遺憾，接下來我們暫時也沒有什麼好的調查方向。」

  張定山的回答，讓陸銘有些失望。

  「對於爆炸現場的調查，除了已確認類型為高速撞擊所引發的爆炸之外，暫時沒有什麼別的收穫。對於你的調查，也因為火化工的被暗殺而進入絕路。」

  陸銘喃喃道：「在我發病前一段時間，與哪些人接觸過，哪些人有可能給我下藥，這查了嗎？那個火化工在事前是否有異常，與哪些人接觸過，哪些人有嫌疑，這查了嗎？」

  何薇有些不滿的看了陸銘一眼，似乎感覺受到了冒犯：「你說的這些只是基本操作。這些東西我們早就在查了。不說，是因為沒有查到有價值的東西。」

  陸銘垂下頭，大腦在急速轉動。

  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這並不僅僅來自於被軟禁、繁多的，痛苦性極高的各種檢查等身體方面的，也有來自精神層面的。

  對未來的茫然，惶恐，對親人的思念與擔憂，對正常生活的思念，等等，如果不是他心理素質較好的話，恐怕早就被壓垮了。

  但或許正因如此，才讓陸銘的思緒轉動的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快。於是，一個靈感忽然間跳了出來。

  「等等！我們或許可以……」

  話還未說完，陸銘便自己閉上了嘴巴。

  他想起的那個靈感是，在這個世界上，有這種遭遇的，恐怕不只是自己！

  恐怕還有別人同樣被這種手段神不知鬼不覺的綁架，甚至於，就連現在，這種綁架手法都有可能正在進行之中，此刻躺在不知道哪個停屍間之中的一具屍體，說不定就是和自己一樣的受害者！

  接下來的調查，完全可以從這一點著手！

  石國富教授不是已經找到了那種化合物了嗎？接下來完全可以對近期以來的死者展開腎臟標本排查，試試看能否再次找到這種化合物的蹤跡。

  如果從某一具屍體的腎臟標本之上也檢查出了這種化合物，那麼接下來就可以以這一具屍體為誘餌，暗中監測，把那個隱秘組織釣出來！

  剛想起來這個方案的時候，陸銘有一些振奮。但他立刻便察覺到，這個方案恐怕不具備現實意義。

  世界上那麼多人口，每天的死亡人數恐怕高達幾十萬，這麼多人，就為了尋找那可能有，也可能沒有，就算有恐怕平均下來也一天連一個都不到的，腎臟標本之中存在那種化合物的屍體？

  這想想就不現實。

  「說說你的想法。」

  陸銘嘆了口氣：「這種辦法恐怕不行。我的想法是，有這種遭遇的恐怕不止我自己……但死亡人數太多了，排查不過來的。」

  張定山微微笑了起來，何薇的眼神之中則多了一點詫異，似乎驚訝於陸銘能想到這個辦法。

  「你挺聰明的。」

  陸銘自嘲道：「我是一名兼職的科幻作家，腦洞總是比較大。」

  張定山說道：「原本不打算告訴你接下來我們的調查方向的，但你自己也想出來了，那告訴你也沒有什麼。沒錯，我們接下來確實打算對死亡人口展開排查，我們已經聯繫好了三個有能力進行這種標本檢測的實驗室，全球幾百萬所醫院也正在對接之中，很快就可以真正開始排查了。」

  陸銘滿是震驚的抬起了頭。

  他沒有想到，張定山的手筆竟然這麼大！

  「你的思維還沒有轉換過來。」何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你要知道，你不是在單打獨鬥，你的背後是整個文明。」

  陸銘苦笑道：「我沒有想到，世界政府對這件事情竟然這麼重視。」

  「世界政府對這件事情確實很重視。但做到這件事情，也並沒有你想像之中那麼麻煩。基於『冬眠假死』這種類型，我們可以排除因為外科手術而死的，可以排除因為既往病史而死的，還可以排除其餘許許多多死亡類型，如此，最終需要展開標本檢測的，恐怕連千分之一都不到。99%以上的醫院，可能一個月都遇不到一個需要展開檢測的死者。這樣的話，我們只需要極低的行政成本便可以完成這件事情。」

  陸銘輕輕地出了口氣。

  「接下來就先等一等吧，看看還有沒有受害者出現。」

  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張定山與何薇兩人的預料。

  原本何薇以為，自己怎麼也要等一段時間才能有所收穫，可她沒有想到，在捋順了方方面面的關係，第一批標本送到指定的實驗室完成檢測之後，結果便出現了。

  面對著張定山與何薇兩人，再一次被徵召過來的石國富教授滿是凝重的說道：「編號815號標本檢測出了與陸銘身上同樣的化合物。我有理由懷疑，編號815號標本的主人此刻也處在假死狀態。這是相關的檢測資料，這是交叉檢查的各方簽字。」

  編號815號標本的主人，是一名36歲的青年男子。住址為黑龍市，死亡時間為39個小時之前。

  「竟然真的還有受害者……」

  何薇腦海之中不由得生出了這個念頭。她知道，伴隨著第二名受害者的出現，之前的許多推測已經可以被推翻，被否定了。

  比如，陸銘的死而復生並不是一次偶然事件。比如，陸銘真的不是怪獸，不是外星人，就是實打實的人類。比如……

  許多許多。

  「我懷疑這是一次公共衛生事件。」石國富滿臉凝重：「目前還不確定這種病症是什麼原因所導致，是否是某種新型病毒，是否具備傳染性等。但我認為應該予以重視，最好還是上報衛生部展開檢查。萬一成了大規模流行病就糟了。」

  張定山無法用事實來解除石國富的憂慮。他只是說道：「您放心，這件事情我們來處理，一定會處理妥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