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每一場人生，都是修行

  一本正經看病的老人家頭也沒抬：「我要他留下來幹什麼？金髮碧眼的，怕是要嚇壞了我的牛羊。」

  「也是……」左未央對兩人都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尤其是弗朗西斯，得知自己居然差一點就要被留在這裡十年，雖然是他的夢想之地，可是十年，未免也太磋磨人了，滿臉都寫滿了驚恐，左未央連忙給了他一個安慰且自責的眼神，然後繼續問老者，「那您……需要我用什麼作為報答？如果您能讓這個孩子平安，我什麼都能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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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這裡自給自足，什麼都不需要。」老者起身，在一旁的桌子上寫寫畫畫，像是在開藥方，「我只是想要讓你們這些人明白，人好不容易地活著一遭，不通透沒關係，但是要懂得珍惜，別總是到了最後的那幾天才幡然醒悟，都已經晚了。姑娘，等你身體好了，就回去，回到你的家人身邊。還有你，雖然信仰可能和我們不一樣，但人生都是一樣的，你也應該去找一個好姑娘，別這麼浪費時間。」

  雪域高原，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在這裡，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多少人喪命於此，埋葬在雪山上一同沉睡千年，又有多少人在這裡尋找到了真正的自我？

  老者的醫術實在是神秘而有效，很快她的身體就已經恢復到和正常人無異，雖然心臟病是無法根治的，但身體素質已經足夠孕育一個孩子，也足夠將來不需要顧慮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半個月後，她離開了西藏，但是，並不和弗朗西斯一起。

  雖然老者似乎很嫌棄這個金髮碧眼與當地格格不入的少年，可是誰知道最後時刻反倒是弗朗西斯自己提出要繼續留下來一段日子，沒有說究竟多久，但大概是想要在這裡慢慢尋找一些什麼。

  每一場人生，都是修行。

  既然如此，她就一個人離開，也一個人回去，最後在茫茫的草原上，弗朗西斯一身黑衣遮住了全身，又只剩下一雙湛藍的眼睛，就這樣遙遙相送了一路，直至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再見了，弗朗西斯，這一回是真的再見了。

  西藏，感謝這裡，治好了她的身，也治好了她的心，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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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拉薩貢嘎機場坐上了飛機，這是一條長達一天一夜的航程，在千米高空之中，足夠她清空一切，仔細回想從前。

  譬如，十六歲第一次看到陸城的時候，她就開始陷入了一場可憐的單戀。十六歲，她就開始害怕衰老，因為知道所謂單戀，就意味著只要他們一畢業自己就將永遠失去他，她害怕失去這可憐的遠遠觀望的機會。

  十六歲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地喜歡著他。世上有很多不被祝福的愛情，朋友，家人，都反對，可是，大概沒有人知道，那個時候，世界上最不希望自己喜歡陸城的人，其實就是自己。這很矛盾可笑，但的確就是如此。就好像壞孩子，身邊所有人都在叫他們學好，可是沒有人知道，但凡還有一點良知的，誰不希望自己是個好人，只不過，學好那麼難，不愛，那麼難。

  後來，他們還是離別了，然後自己就遇到了生命中另一個重要的男孩，葉堇哲。

  她的阿哲，是和陸城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陸城風華絕代，唯獨缺一顆真心，而阿哲陽光、純淨、善良……是一切褒義的形容詞都不足以形容的少年，如夏日太陽般清新溫暖，如蔚藍海洋般澄澈包容。那樣美好的他，卻不小心喜歡上了自己，付出一切，付出生命。

  記得那個時候自己似乎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拒絕他，她不可能在心裏面還有另一個人的情況下與他在一起，那樣對誰都不公平。而阿哲也總是一次又一次地跟她說沒關係，因為他自信，他們有著足夠多的時間。

  確然的，後來自己果然被打動，可是上天在自己的前半生真的有時候很殘忍，輕而易舉地奪走了少年鮮活美好的生命。

  誰讓最美好的總是最脆弱，阿哲在最好的年華為自己而死，所以也將永遠停留在那最美好的時刻。

  再這之後，陸城戎馬歸來，一身風霜，可她卻再也找不到當初的感覺，哪怕是在家族的仇恨找到了真正的兇手被化解之後，她也已經看山不是山。

  後來很多人說他對自己那麼好，她又曾經那麼喜歡他，還在糾結什麼？可是啊，他們又怎麼會知道，他們如今眼中的陸城對自己好，是因為不知道，這世上曾經有一個男孩叫做葉堇哲，愛她，勝過生命，只是因為阿哲死了，陸城才能成了這世上對自己最好的人。

  她在陸城那裡接受過了一劑關於感情的疫苗，固然劑量下得狠了一些，受盡折磨，輾轉反側，好在最終還是痊癒了。所以後來，即便在擁有感情的時候依舊能讓自己樂在其中，可要是非得抽離，也不汲於強求，再也沒有當年那種失去就覺得活不下去的感覺。因為她已知，團圓固然美好，可終究還是只能屬於自己的寂寞，就連那些團圓，在寂寞的時候回想起來，漸漸的也都會全忘了。

  是的，她曾經，有一段日子，是真的已經不愛陸城了。

  但後來又到底是怎麼又愛上他的呢？自己想不起來了，不過現在，好像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她能感受到這個孩子很健康，一定能夠很順利地出生，等它生出來，自己一定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它，就好像自己的父母愛自己一樣愛它。

  空姐過來問她需不需要毯子，她笑著要了一條，柔軟地蓋在腹部，仿佛它已經是一個可愛的孩子，然後溫柔地閉上眼睛。現在，好好睡吧，等到醒過來，他們就回到香港了，愛的人都在那裡，以後，一切都會好的。

  起飛之前已經給陸城發了一條簡訊，說自己馬上回來，然後關機睡覺。她也知道自己這麼做很惡意，可是，誰讓自己只要一想到這一天一夜他會是怎樣過的，就覺得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