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無能是原罪
2024-05-02 16:07:40
作者: 梨灼
她從看見陸城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個男人應該是永遠高高在上的,她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夠為了自己低頭,但是,當真的等到這一天來臨的時候,卻又覺得他,很可憐。以及,自己仿佛看到信仰轟然倒塌的絕望與沉重。
不管是在她愛他的時候,還是在她恨他的時候,或是在她想要忘記他的時候,她都不允許,曾經在她最美好的年紀擔當信仰身份的人,如今變得這麼脆弱,這麼奄奄一息地躺在她懷裡!
他曾經也對她溫柔低語,可現在卻是沾著鮮血的氣息。不久之前,他還像個天神一樣駕著七彩祥雲來救他,現在,怎麼就能脆弱地倒在她的懷裡?
「你……就按照那棵草的樣子,去幫我找一些來,儘快,要是天黑了,就看不清了。」
他指著不遠處一棵植物對她說,小小的一株草,卻似乎是最後能夠救他們兩個人的東西。
她一瞬間就明白了過來,也很堅強,在無可奈何的境遇下,就算是她,也必須要擔當起重任。有那麼一秒鐘,忽然就覺得自己也並非那麼無一是處,至少她還可以救他,他的命,或許這一次真的全部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好,我知道了!是那一株對吧?我馬上就去找,你在這裡好好呆著,哪裡都不許去!」
小小的女孩子,裙子上還沾著他身上的血跡,此刻正在為了他而焦急,而不知所措,但是,她到底還是堅強能幹的。
看著匆匆跑遠的背影,他蒼白地笑出來,未央,曾經他不怕生死,痛苦地死,或者痛苦地活,他都不怕,但現在,你就是他活下去的希望,他想要活著,好好地活著。
放心,他哪裡都不會去的,就在這裡等你,只是,你可要,早點回來啊……
左未央帶了許多那種草回來,盛滿了一裙子。言少熙給她提供的衣服都是按照歐洲古代宮廷的設計,極盡繁複華麗,雖然行動不方便了一點,但是好在布料多,既可以掀起一層來盛東西,也可以扯下一段來包紮傷口。
鞋子早就已經在從船上跳下水的時候就已經不見了,她就赤著腳在滿是枯枝枯葉的地方跑著,嬌嫩的腳早就劃出了無數道傷口,直至小腿處都有蔓及,但是她實在是沒有閒心去感覺疼,這算什麼,相比於陸城身上的,又算得了什麼?
她是儘快回來的,因為真的害怕自己離開多一秒種他可能就會失血過多而死,每一步都像是在跟死神追逐時間,終於,在天黑之前趕了回來。
她提著最外層的裙子捧了一堆草藥,來到之前的地方,還好,陸城還好好地坐在那裡,也沒有像她所擔心的那樣暈過去。可是她看到的那一幕,反倒令自己有一種暈厥過去的衝動。
他已經脫掉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令她光是看著就覺得心驚膽戰的背脊。
哪裡還看得出是皮膚,分明全都是血,就好像砧板上的肉,早已經不像是活著的。
腳步一下子就沉重了,有點不敢往前走,是不是只要她不看,就可以假裝他並沒有受那麼重的傷?
得了吧,這是什麼愚蠢的想法!
她罵了懦弱的自己一句,又連忙更快地跑到他身邊,與此同時對方也已經聽見她的腳步聲,也聽到腳步聲中的遲疑,頓了一下,試圖將脫在地上的衣服穿起來。
「你這個時候還想對我藏什麼!」左未央忍不住提高聲音,在他背後坐下來,語氣又一下子變得很低迷,「你為什麼從來都不告訴我?」
他的傷,他的脆弱,他並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樣無所不能。
又有誰是真的無所不能的呢?
陸城輕笑了一聲,連笑都是虛弱的:
「所謂的成功就是,把不成功的地方都藏起來不讓人知道。」
這個道理,是言少熙教給他的,只要隱藏起所有不堪的部分,那麼他在世人眼中的印象,就是完美的,是無堅不摧的。
「什麼歪門邪道?」她又急又氣,都快被氣哭了,「你以為自己是什麼?受了傷是想藏就能藏得住的嗎?把自己弄成現在這個樣子,你讓我怎麼辦?!」
你讓她怎麼辦?
左未央說完後深長的沉默,陸城卻沉沉地笑起來,然而,還是沒什麼力氣的樣子,皆是入骨的寵溺。
「好,我錯了。」聲音里有鼻音,纏綿動人,「那麼現在,就麻煩你幫我上藥吧。」
「……好。你忍著點。」
「你先放嘴裡嚼碎,然後幫我敷上。」他一路指導著她說,「這是止血草,以前我也時常受傷的,不過是多流了點血的皮外傷,都是用止血草止血的。這種草在亞歐大陸各處都有分布,長的很不起眼,不知道的人都以為是野草,可是對有些人來說,卻是救命草。」
的確,要是沒有他的話,自己大概一輩子都只會以為這種纖弱的小草是野草,又有誰能想得到,眼下漫山遍野到處都是的,會是可以救命的東西呢?
「好了,敷完了是嗎?現在,把你的裙子紗的那一層撕下來,幫我把傷口包紮好。」
「好,你等一下。」
左未央揪住裙子中間一層乾淨的紗,先是扯開了一個洞,然後用力一把將整一層都撕了下來。然後調整了一下坐姿,以一種跪坐的方式在他背後,小心而又生疏地為陸城包紮。
「輕一點……」
他壓抑著痛楚提醒她,沉悶的一陣輕嘶,整個人都像是僵冷了一下。
左未央連忙說了一句對不起,才深吸一口氣,更加小心溫柔地包紮傷口。可是她真的不會,真的害怕再次弄疼他。
為什麼她會這麼沒用?以前總覺得沒用也沒什麼事,反正橫豎影響不到別人,可是現在才明白,原來無能,也是一種原罪。
她知道他一路說話,就是為了通過轉移注意力的方式讓自己不那麼害怕,連這種時候他都還在考慮自己的想法,那麼自己呢?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嗎?
一面小心地包紮,一面流淚就又偷偷無聲地淌下來,真的是第一次絕望地覺得,自己好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