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墮落的神
2024-05-02 16:07:23
作者: 梨灼
她太平靜了,不愛他,亦,不恨他。
這才是最令自己害怕的,在她的心裡,是真的,再也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他幾乎都有了一種絕望的感覺,深重的,感覺未來一片黑暗的絕望。
可他還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樣丟失的那份感情?
愛情真是種奇怪的東西啊,成長在荊棘叢生的黑森林裡,卻死亡在時光無涯的荒漠裡。
仍舊是不敢置信的溫柔語氣,他原本以為,他們之間只是有著空間的阻隔,只要他能夠找到她,就一定可以找回一切。可是他終於找到她了,但是,她卻早就已經不要他了。
「我……真的已經,徹底失去你了對不對?」
不過是像詩中說的,他從遠方穿山越嶺而來,她說不見,沒關係,他只是來看海。
左未央誠摯地點了點頭,只給了他一張側臉,眼光柔和,像對待陌生人的那種善意。
「是的,所以現在我只希望你能夠早點帶我回去,為了兩家人,我的打算是婚姻還需要繼續,而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我不會再踏進陸家一步,或者,如果你想要離婚,那麼也沒有關係,我想我的家人也會同意的。」
手終於控制不住地僵冷了起來,如果說,縱然她說了不愛,自己也還存著一絲僥倖,至少他們還是夫妻,依仗著這層關係,他們便是生生世世脫不開。可她現在居然已經把所有的後路都想好了,甚至說出離婚兩個字的時候,這麼平靜。就好像之前,她問自己,陸城,你覺得今天晚上是在家裡吃飯,還是去我家?僅僅只是這麼隨意。
事情走到這一步,陸城作為商人,遇到過多少世情百態,明明也應該客觀一點,比如說,理智地想一想,是要繼續努力讓左未央回心轉意,還是就此放棄,一別兩寬?他明明應該對待什麼都是很冷靜的,以利益為上,可現在,卻反而倒了過來,從前那個衝動的左未央平靜得可怕,而他卻再也沒有辦法進行思考。
左未央不知道他是怎樣過的這半年,把自己當成機器,一刻不敢鬆懈,就怕手頭一旦沒有事情就要想她,可是想她又見不到,痛苦地撕心裂肺。她更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來到科爾馬的,刀山火海,披荊斬棘,就好像是在從巨龍的爪子底下小心翼翼地抱走公主,可這一切他都走過來了,她卻跟他說,都是白費。
那麼,還值得嗎?
他問自己,如果她都已經這麼明確地告訴了自己,那麼,還值得嗎?
漂亮的眉宇在古堡幽深的房間裡愈顯深邃,有著繪畫藝術也無法達到的完美陰影線條,眼神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溫和恬靜。
可是,當你真正愛上了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不僅僅是只想要和她在一起。
他雖不想承認,可也不得不承認,葉堇哲,那個少年,原來遠比自己懂得更早。之前自己還覺得他只是年少愚蠢,原來,他才是真正的智慧。愛情里啊,倘若真的做到了愛對方,就再也不會去計較什麼,護她周全喜樂,便成了自己最嚮往的目標。
「還是不要離婚吧。」他在不怎麼明亮的光線中嘆了一口氣,連笑都是蒼白疲倦的,除了這一點,真的是他的底線了。「我一定會儘快……帶你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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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堡有一座巨大的花園,種滿了鳶尾花,這個季節都開了,夜晚時,更加香氣襲人。
然而這淡雅的花香,卻只令他更加覺得煩躁。
很久沒有聽見的聲音縈繞在耳邊,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之前的那七年,至少有一半的時間,就是聽著這猶如來自地獄的聲音成長的。
「所以你想好了,要跟我打這個賭?」
陸城對著落地窗中倒映出的自己笑起來,手指輕輕勾勒在唇角的弧度上,如今,他也已經將這種聲音,學得至少有七分像。
「不然我還有別的選擇嗎?在你面前,我永遠也沒有辦法說不的。」
對方於是沉沉地笑起來,幾乎笑了有半分鐘,可是卻又一點沒有喜悅之意,以他對他的了解,完全可以猜到那人現在是怎樣的自負表情。
「你還是這麼誠實。不過,我對你還是很有信心的,畢竟,你是我最滿意的作品,如果連你都不是我的對手,那麼我有還有什麼生活的意義呢?」
他僅僅是為了生活的意義,就把自己訓練成如今的自己,也僅僅是為了一時興起,把自己當成他賭局中的小丑。
路西法,果然是那墮落的神。
不過,他從前一直把他視作不可超越的神祇,敬而遠之,也從來沒有想過無端反抗,一心只想從他身上各取所需。可是現在,他倒是真有一點和他比擬的想法,為了這個契機,嘗試著做些之前從未做過的,也許贏了呢?誰又說得准?
而且,他必須要贏。
「不錯,你的人生要是沒有我,還真是很枯燥,那麼,我準備好了,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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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未央還記得,當年阿哲剛死的時候,葉家跟左家鬧得不可開交,認為自己是害死阿哲的兇手。於是哥哥不得不帶著自己回到吳石的葉家祖宅說清楚,這一商討就是漫長的小半個月,具體事宜都是哥哥在處理,自己又是剛動完心臟手術,只能呆在房間裡。
那個時候她因為永遠失去了愛自己的人而失魂落魄,悲痛間就希望別人至少還能過得圓滿一點,比如她的哥哥,於是,在此期間,她曾經偷偷去了一趟當時剛因為這件事而在吳石被找出來的嫂子謝落身邊。
可是她的運氣似乎是真的不太好,明明是想要做樁好事的,可卻居然能在吳石遭遇到在香港都沒有遇到過的可怕場景。
有一伙人在謝落開的酒吧里打了起來,且並不是普通的打架鬥毆,而是真槍實彈地跟警察對戰。身邊的一切都在轟然倒塌,她早已經嚇得愣了,當時保鏢又被自己安排在門外,要不是謝落反應快,恐怕就真的逃不出來了。
這場劫後餘生便是她生命中最驚心動魄的一次經歷,至今不知原因,也壓根不敢去細細回想。但是,眼下自己的遭遇,卻令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