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很帥，可惜是個變態

  在科爾馬的生活真的很好，這裡就像是一個世外桃源，美得超凡脫俗，也平靜得不知歲月。它位於法國東北部的阿爾薩斯，萊茵河支流伊爾河以西，孚日山以東，是世界最浪漫的地區之一，被稱為「法國小威尼斯」。尤其以運河和花船而得名，從橋上可以看到以前船夫和洗衣店在水中的倒影，鎮內是一個由許多不規則形狀的廣場組成的廣闊步行區，廣場之間的道路穿插著聖馬丁教堂、人頭屋、聖萊昂城堡……伊爾河支流酪赫河從鎮上靜靜淌過，河水蕩滌了浮躁的塵埃，小橋流水，幽幽窄巷，任由平底船輕輕滑過。

  她現在所居住的葡萄莊園和其他建築一樣，都仍然保留著16世紀的建築風格，由木材搭建，多面形屋頂，每一棟都是具有個人品味的獨特設計，他們稱之為木筋屋。一座座木屋在科爾馬鱗次櫛比，使小城充滿著濃郁的阿爾薩斯風情。

  她因此萌生出在科爾馬常住的打算，只不過每一次和家人聯繫，奶奶他們都苦口婆心地勸她早點回來，這才不敢讓這種想法坐實，只不過歸期越來越長，未可期之。

  謝落給她聯繫的這些人，她也已經跟他們一起生活了小半年，真的都很可愛，不僅可愛，還很有趣，很浪漫，很……令人羨慕。他們擁有著她一直以來最羨慕的那種真正的肆意灑脫，每天醒過來都可以快樂地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又有誰不想一直過這樣的生活？

  在他們之中，更有一個人，是尤其可愛的。不過呢，可愛過了頭，可愛之餘，有時候也會讓她覺得有些困擾。

  現在正值葡萄成熟的季節，葡萄園裡來了許多街上的少男少女，大家一起採摘葡萄，倒也不需要給太多的佣金，只要提供飯食，以及，互相搭訕的機會，足矣。

  弗朗西斯是莊園主最小的兒子，也是當初去機場迎接左未央的所有人之一，他似乎是他們開朗外向的家族之中最開朗外向的那一個，自打左未央來的第一天，就對這個來自於神秘東方的女孩子很感興趣，一天不來找她幾次，說幾句話，這一天就算是過得沒滋美味。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他一見左未央，就好像見到了中華文明神秘動人的魅力所在，而他是一個渺小的探知者，心嚮往之，不可休也。

  不得不說，弗朗西斯大概是投錯了胎，對於中國文化的喜歡實在是遠遠超出了左未央的想像，當她有一次在莊園主舉行宴會時畫了一幅畫當做禮物贈送時，弗朗西斯的眼睛都快直了，第二天就從他父親手裡軟磨硬泡地討來了這幅畫，當做寶貝似的藏起來。結果當時正值雨季，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他想再欣賞，畫早就糊成了一團，懊惱得三天沒吃飯，非得左未央又給他畫了一幅才算了事。

  聽他的幾個哥哥說，弗朗西斯這孩子自從小時候偶然得到了一本《中國神話故事》，從此就開始對神秘的東方喜歡得不可自拔，從小就說以後一定要娶一個東方姑娘做妻子。左未央聽出他幾個哥哥的言外之意，給不了什麼回應，只能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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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未央也加入大家一起摘葡萄的行列，很自然的，弗朗西斯一看見她就黏了過來，嘴巴一秒鐘都沒有停下來過。

  「小公主，累不累，要不然我們還是休息一下？」

  左未央搖頭，認真地站在架子下面摘葡萄：

  「不累，要是你累了就自己休息吧，我看你都已經講了半天的話沒停，應該是累了。」

  「不不不，小公主都不覺得累，我又怎麼能先退縮？」

  他一本正經地擺手，看見左未央換了個地方，也亦步亦趨地繼續跟上。明明是自己家的葡萄園，可整個莊園裡放眼望去，最偷懶的人赫然就是他。

  「那要不要喝點水？我的小公主可是最純淨的水做的。」

  弗朗西斯一口一個小公主，又是說出如此肉麻的話而面不改色，左未央忽然覺得他有點像是大觀園裡的賈寶玉做派。一個在男人堆里長大的法國賈寶玉，不禁讓人覺得好笑。

  不過，不得不說，要論長相，那弗朗西斯的確是他幾個哥哥裡面最漂亮精緻的，睫毛比女孩子的還長，一雙眼睛深邃如中世紀裡的吸血鬼，可一笑就露出的兩顆小虎牙，又把那些高級感全部柔和下來。完全不像是個商人，反倒像是個古老的貴族，哪怕不再住在城堡中，不再前呼後擁，可依舊能夠在尋常人群中一眼就被認出。

  實在是很帥，只可惜，是個變態。

  弗朗西斯對中國文化的執念，完全可以用變態來形容。

  自從那一次宴會之後知道了左未央會畫中國畫，就把她視作女神，簡直佩服到了天上去，動不動就纏著她問這問那。

  小公主，你對漢樂府走向消亡的過程是怎樣的？

  小公主，你認為元輕白俗當真是一種貶低嗎？

  小公主，你認為宋朝復古思想的興起究竟有哪些原因？

  左未央往往被問得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一個中國人，默默走開。如果左斯黎能有他一半好學，現在應該早已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弗朗西斯或許真的不適合做一個商人，他應該去做一個文學家，而且還是專攻中國古典文學的那種。

  不過事實上他對自己國家的文學也很喜好，有時候自己被迫跟他交流時，他也念幾首自己國家的詩以做對比，先用法語念一遍，再自己用中文翻譯一遍給她聽。語言真的是一種神奇的東西，同一種內容，使用不同的語言，也能給人以不同的感受。

  譬如當弗朗西斯對她念拉馬丁的《湖》，法語幽深沙啞，中文寧靜深情。

  「世上多少不幸人為苦度光陰嗟嘆，

  你快快為他們

  流走漫漫歲月，蕩滌無限辛酸；

  莫管那幸福的人。

  我苦苦請求良久，光陰置若罔聽，

  只顧悄悄流去。

  我還央告良宵：「不要匆匆天明。」

  奈何東方欲曙！

  良宵豈可虛度？愛戀須及時，

  珍惜這千金一刻！

  生本無歸宿，歲月浩茫無極，

  我們是百代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