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星辰之外(七)

2024-07-11 20:09:19 作者: 臨山海

  冰冷的手指稍微收緊,陶樂已經做好準備睜眼求饒,那手卻忽然地鬆開了,連帶著她身上的束縛隨之解脫。

  一雙有力的臂膀將她打橫抱了起來,送到了一張舒適柔軟的床中,斜靠在同樣暄軟的墊子上。

  一滴清涼甘甜的液體,滲入到她的唇齒之中,順流而下,直達肺腑,舒適至極,連帶著偽裝的病體,都瞬間鮮活了不少。

  這應該是某種極為難得的秘藥了吧?陶樂這般想著,下意識地將身體狀況,再度調回了先前的樣子。

  晦暗的皮膚剛剛煥發光澤,便再度變得灰敗凋零,這讓西穆略微變得柔和的臉,立即蒙上了一層嚴霜:

  「大祭醫,你說用了這永生金露就肯定能治好她,可是現在是怎麼回事?」

  陶樂心中微微一震。永生金露?那不是自上古傳下來,配方早就失傳,僅在靈皇寶庫中才僅存幾滴,傳說中能醫好一切傷病的神藥嗎?

  這位幽皇大人可真是捨得,竟然會把這種無價之寶,用在自己這個靈族人身上。難不成他也發現了,自己空間中的生命靈泉,效用還在這永生金露之上,所以才肯下這樣大的血本,只等自己湧泉相報?那他可就太低估自己了。

  陶樂心中哂笑,依舊緊閉雙眼一動也不動,氣息變得更加微弱,整個人就如風中殘燭,隨時都可能熄滅。

  

  大祭醫抹著額上冒出的汗,圍著她細細地檢查了一回,這才猶豫著回話道:

  「陛下,這靈族女子曾在用盡靈力之後,又反覆強行透支了本源力量,現在已經是油盡燈枯,兼之不知為何心如死灰,毫無生意,所以就算用了那永生金露,也依然沒有效果。」

  「用盡靈力,透支本源,油盡燈枯?」西穆沉聲問道:「何人竟逼她到如此地步?」

  專司御言的掌書使跪了下來,雙手捧著翻開的記錄:「陛下,您曾經數次下達上諭,若她治療不盡心,又或者是消極殆工,便會處以極刑,絕不容情。」

  仿佛有一面重鑼,狠狠地在耳邊敲響,震得西穆頭暈眼花。

  是了,這一切都是出於他的聖裁。那個時候,他不知道是怎麼了,只覺得無論如何對她,都是理所當然。

  一介靈族俘虜而已,因為有些過人之長,又救過他的性命,所以他也留下了她的性命,維護了她的體面,甚至還賜給她相對上乘的待遇,落在其他棄族人眼中,已經是不可思議的殊恩。

  直到三天之前,她突兀地消失之後。他失去了以往的從容鎮定,便連那顆始終堅定如磬的帝王之心,都似乎出現了一道道裂痕。

  他盡了全力去抵禦這一切。不過是個靈族女子而已,機緣巧合下救了他,那是他的福運,亦是她的榮幸,僅此而已。然而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像是被架在火上翻滾的獸,煎熬痛苦不停地加倍,直似要將他的五臟六腑,全都燒得乾乾淨淨。

  如果她沒有及時出現,他不知道自己將會做出些什麼。

  徹底摧毀靈都,只是一個開始,也許整個光輝星域,都該為她陪葬,又或者,還要加上永夜星域,也包括他自己。

  他原來,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西穆緩緩睜開了眼睛,黑得不見底的瞳仁之外,密布著紅艷的血絲:

  「大祭醫。無論用什麼方法,消耗多少資源,一定要救活她。」

  大祭醫面露難色:「陛下,您要有心理準備。就算是耗盡了最後兩滴永生金露,再加上無數靈石秘寶,也未必會達到您想要的結果,要不您還是慎重考慮一下?」

  「按我說的做。」西穆斬釘截鐵。

  很快,陶樂便感覺得,身周圍繞著無數靈力分子,有如實質一般地在舞動盤旋,而之前令她感覺不快的虛力,竟然蕩然無存,連一絲一毫都感覺不到。

  在永夜星域,要想達成這個效果,只有一個法子。

  事實上也就如她想的一般,陶樂所在的宮室,此刻已經被改造成了一個聚靈大陣。價值連城的華光石,以及數不清的重光石,就像不要錢一樣地填入陣中,又源源不斷地進行著更替。

  在這種不計代價的消耗下,即使是在虛力充斥之地,也依然成效卓著。靈力如霧如露般飄蕩在宮室之內,令入侍的宮人們都面色慘白,強作歡顏。

  這濃郁的靈力於她們而言,也是蝕肌銷骨的毒藥,令人深惡痛疾。

  「退下吧。」西穆摒退了眾人,站到了陶樂面前,痴痴地看了良久。

  這張臉算不得是頂頂漂亮的,也曾經堆滿了市儈的笑容,跟他斤斤計較,討價還價。

  此刻斂去了那雙靈動的眼睛,面色灰暗無華,更是沒有什麼可看之處。可是偏偏,就是這個人,這張臉,偏偏能牽動他的心弦,讓他拋開了一切政務,只想站在這裡陪著她,直到地老天荒。

  他站了良久,這才取出了一個羊脂白玉瓶子,將其中的液體,倒在了陶樂毫無血色的唇上。

  「這是最後一滴永生金露了。」他的聲音沙啞乾澀,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悲愴:「你若是再不醒來,又或者是就這麼死了,我......朕會屠盡整個光輝靈域,保證不會留下任何一個靈族苗裔。」

  似乎是找到了一個寄託一般,西穆的聲音變得堅定起來:「朕,言出必踐。」

  陶樂本就已經快要裝不下去了。她已經一動不動地躺了三天,這對於昏睡的人來說算不了什麼,可是對清醒的人來說,不啻於承受酷刑。

  最令她難堪的是,這三天來,這位幽皇陛下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除了極緊要的軍政大事,幾乎就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邊,餵藥餵粥餵水也就罷了,就連擦拭身體這種事,也一樣親力親為。

  第一次被擦身的時候,陶樂差一點就沒繃住現出原形,最後還是靠著一顆強大的內心,才撐了過去。

  方才幽皇許下了屠滅靈域的重誓,陶樂毫不懷疑他能做得到。窮凶極惡冷血無情本就是這個魔頭的本性。明明是他心中一直想要做的,還偏要拿自己做這個筏子,讓她忍受不了。

  還是先留下有用之身,然後再徐徐圖之吧。陶樂這樣想著,微微地顫動著手指,輕輕地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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