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星辰之外(一)
2024-07-11 20:09:08
作者: 臨山海
銀亮的雪覆壓在接骨木枝頭,又被朔風吹得打著轉兒飄灑下來。
「才剛入冬,就連著下了三場雪。」染柳一邊說,一邊捧起滾了杏色寬邊的灰鼠皮大氅,披到了身前一位十五六歲的女孩身上:「近幾年的冬天是愈發難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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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臉只有巴掌大小,看起來弱不禁風,只有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甚為靈動。
「三小姐,今日一定要跟顧少爺出去嗎?」
「嗯。」
「別的也還罷了,可婢子聽聞,近幾日靈都有棄族人潛入作祟,並不太平。三小姐難道就不擔心?」
「怕什麼?」女孩的神態極為平和:「我們陶家既非豪族,又非顯貴,眼看連靈修世家的位子都保不住,哪裡就值得棄族冒著風險找上門來?」
「三小姐說得似乎有理。」染柳撫著頭思索了一會兒:「可是婢子聽著,卻似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
「而且,咱們家雖不入流,可顧家卻是功勳世家,顧恆少爺更是出了名的惹禍體質。您和他出去,婢子就是放心不下。」
「心思這麼多,當心脫髮失眠生皺紋。」女孩自己戴上了兜帽,提起了一隻青翠的竹箱:「先走了。若是母親問起,你便說我去探望大姐——千萬別穿幫。」
染柳:「......婢子謝謝您的提醒啊!」
鋪了青離石的小徑直通後門。女孩左右看過無人,便輕輕地推開了門,見到了守在外面的男子。
「小樂樂,你怎麼現在才來?」顧恆板著一張臉,說是責怪,但眼角的笑意卻出賣了他。
「晚上半刻鐘,人又不會死,少不了你的分成。」陶樂根本不為所動:「說說吧,這回的病人是什麼情況?」
「我跟你說,這回我尋到的可是一位豪客。」顧恆來了興致,右手五指箕張,探到了陶樂面前:「光定金就是這個數,說治好之後,還有重謝。」
「五塊靈光石?」陶樂點頭:「那確實不是小數目。」
「不是五塊,是五十塊!」顧恆興奮地道:「小樂樂,這一單要是做成了,頂得過咱們兩個月的收入!」
陶樂就白了他一眼:「顧少爺說笑了。這些靈光石對我來說固然不少,但對你們顧家來說卻是九牛一毛,當不得你這般重視。」
「我自己辛苦賺的,和他們平白送到我手上的,能一樣嗎?」顧恆不滿地道:「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小樂樂你也這麼看我,太令人傷心了。」
「得了,別擱我面前演。」陶樂完全不吃他這一套:「趕緊帶路,治好了病趕緊回家,我還想晚上整治個熱鍋子呢。」
「沒問題。」顧恆引著她在大街小巷中穿行,從靈都的西北一直穿到了東南角,這才進入了一間極偏僻的腳店。
明明是豪客,卻住在這般偏遠鄙陋之處,根本就說不通。
可是無論是陶樂還是顧恆,對此都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順著吱嘎作響的樓梯爬上去,路遇了好幾個奇裝異服的男女,對著二人各種打量審視,到底忍住了沒敢上前搭訕。
顧恆的容貌服飾太過鮮亮,手中的靈劍重山又太過醒目,都在提醒著他們,眼前這兩人得罪不起。
這也是陶樂喜歡與他搭檔的原因,省事,省心。
「就是這間了。」顧恆推開了三樓裡間的門。
陰鬱冰寒的氣息立即漫延出來,令陶樂打了個大大的冷戰。
兩道宛如實質般的黑色能量,如同靈蛇一般套上了二人的脖頸,將他們扯入了房內。
房門閉闔,屋裡卻是冷霧氤氳,什麼都看不清。
「是何人?」森然的聲音似乎就在二人耳邊響起:「想好了再說,你們只有一次機會。」
「我們就是萬世流芳小聖手啊,你不是接了我們的暗花又付了定的嗎?」顧恆說得極順溜。
「呵。」那個聲音幽幽地在他頸後代語:「號稱能醫一切疑難雜症的萬世流芳小聖手.......就是你?」
「你這理解能力可真是有待提高。」顧恆嘆著氣:「都說了是我們兩個人了——我是萬世流芳,她是小聖手。」
那個藏頭露尾的傢伙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回答,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陶樂就在這時開了口:「你傷得很重,但我可以治。」
「你能看得見?」那聲音再響起來的時候,已是在房中飄忽不定。
「別整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浪費力氣。早治療,早享受。」她的語氣淡淡地:「只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若你真有把握,就是要再多的靈光石,也沒問題。」
陶樂搖搖頭:「我們不是奸商,講好的價碼不會變。」
「哦?」
「讓他離開,我一個人留下就可以。」
「呵呵。」那人低聲地笑了起來,聲音不似先前那般陰冷,反而有些悅耳。
「原來如此,小姑娘很有些勇氣。怎麼,這個萬世流芳,是你的情人?」
「胡說什麼呢!」顧恆第一個跳了起來:「我們只是朋友,是肝膽相照的好朋友!」
「這樣啊。小姑娘,你又要怎麼說?」
「他說得沒錯。更確切地說,我們其實是因利相合,無利則散。」
「小樂樂,你怎麼能說得這樣無情?」顧恆一臉的不滿。
「行了。你趕緊回去,在這兒礙手礙腳。」
「你不會是想把我趕走,然後趁機抬價吧?」顧恆疑惑著道:「小樂樂,咱們可是正經生意人,可不要因小利而砸了招牌.......」
「閉嘴。」陶樂不再理睬他:「他不走,我治不了。」
「如你所願。」大門洞開,顧恆被一股勁風吹了出去,旋即被關在外面。
他返身敲了一會兒門,沒得到任何回應,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腳店。
「人已經走遠了。」那個聲音說道:「你可真是有意思。明明是為了他好,卻不想讓對方領情。」
「是靈光咒的持續傷害吧。」陶樂轉移了話題:「再浪費虛能,怕是連我都救不了你了。」
「原來你已經知道了。」冰冷的霧氣變得越來越稀薄,露出了坐在床上的一個男子的身影:「怪不得要把人趕走。」
「只是,既然看破了我的身份,也應該知道自己的下場。」
男子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玄衣如墨,銀髮披散,眉心微蹙,面色蒼白,一雙星眸中隱現波光流轉,竟有一股說不出的風流之態。
陶樂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我治病,你付錢,簡單點不好嗎?」
那男子的目光落在她羊脂般白膩的頸上,嘆氣道:「棄族與靈族,不共戴天。」
「那又如何?」陶樂攤開右手,其中一捧翠綠色的光芒愈來愈盛:
「同生天地間,無須分高下。身為棄族人,不是你能選擇的;而生為靈族,亦非我之本願。」
「你與誰有恩怨,我管不了。但收了你的錢,那便會治好你。」
她說著,手中明亮的翠綠色光團緩緩浮起,飄向了男子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