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又一個……

2024-07-11 17:05:47 作者: 一隻橘貓壓海棠

  「季安,命令都已經下達了?」

  「是的,母親大人,昨日子時大將軍抵達之後信使就已經派出了,昨天天黑之前就應該都已經抵達,此時此刻,所有的城池應該開始最後的清理的了,最快到天亮之前可以完成,哪怕最晚的,也不會超過明日正午,料想應該不會和北伐大軍發生衝突。」

  「嗯,不錯,往成德方向派出的信使呢?」

  「依照母親的人的建議,每四個時辰派出一隊信使前往鄴城派出信使求援,剛才第三隊求援的信使已經出發,另外根據時間推算,第一隊派出的信使應該已經抵達了鄴城。」

  老婦人滿意的點了點頭,接著將目光從自己的養子的身上移開。

  

  「郭戎、張泰成二位將軍。」

  「殿下!」

  此時此刻,坐在廳堂中間主位置的正嘉誠公主,只不過嘉誠公主這個封號的使用時間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李純的敕書完成,李純的意志也已經被送往長安,等到中書省將詔書起草完畢經過門下省審核,宗正寺完成記錄備案,晉升的程序完成,最多半個月之後,她將成為大唐的魏國大長公主。

  身著文士衣衫的自然就是嘉誠公主的養子,檢校司空、左金吾衛大將軍、魏博節度使。

  被嘉誠公主稱呼為安道的軍將原名為田興,是首任魏博節度使田承嗣的堂侄,和田承嗣、田季安一樣同屬於雁門田氏的一員。

  田興自幼愛讀儒書,精通兵法,善於騎射,作戰勇猛,又知禮儀,深受田承嗣、田續的喜愛,等到田續執掌魏博的時候,田興已經成為了相州刺史,在雁門田氏之中也算是舉足輕重。

  如果說田興和其他人田氏有什麼不同那就是,田興是魏博軍內,少有的忠貞、正直,忠於朝廷的存在,某種意義上可以算作是魏博軍中的異類。

  這就使得田興處於了一種比較悲催的狀態。

  魏博高舉造反大旗,比如田承嗣的侄子田悅掌權,魏博參與「二帝四王」之亂的時候,田興沒有任何意外的被罷免。

  而當魏博和朝廷較為親近的時候,田興就會被重用。

  就比如嘉誠公主下嫁,田續和朝廷親善的時候,田興就迅速的恢復了相州刺史,相州兵馬使,幫助田續穩定了局面和權力。

  而這一次,最初隨著田季安參與叛亂,田興毫不意外的再次被罷免。

  只不過,相比較當時持續了數年之久的「二帝四王」之亂,這一次河朔三鎮的叛亂僅僅三個月不到就急轉直下。

  賦閒在家的田興迅速復起,同時名字也從田興改為田弘正,在嘉誠公主的主導之下,直接擔任了魏博軍軍衙內都知兵馬使。

  兵馬使這東西在不同的時代所擁有的的職權和範圍不同,而在安史之亂之後,都知兵馬使不僅掌控兵權,而是還有一層儲帥的身份。

  而田弘正(田興)在復起之後,則直接以衙內都知兵馬使的身份直接接管了魏博軍最後,也是最為精銳的一萬多魏博牙兵。

  至于田季安和田弘正對面的兩人,則是從白馬趕來,在魏州停留了已經整整一天一夜的郭戎和張泰成。

  按照郭戎修改之後的計劃,郭戎和張泰成將各自率領一支規模兩萬騎兵的兵馬出擊,從而和西、北反向出擊的莫靈均所部形成呼應。

  兩人之所以沒有和自己所處的兵馬匯合而是冒險的進入魏州……

  一來,知曉魏博反戈之後制定的計劃和之前平推有很大的區別,總共四萬騎兵以及超過十萬戰馬、馱馬、糧草的集結也需要時間。

  二來,郭戎希望從主動投誠,反戈一擊的田季安和嘉誠公主的手中得到足夠的支持,畢竟最了解王承宗和劉總的,只能是在河北和他們勾心鬥角了幾十年的魏博鎮。

  事實上,田季安以及嘉誠公主都給郭戎帶來了巨大的震撼,尤其是嘉誠公主。

  郭戎和張泰成冒險進入魏州之後,為了躲避成德、盧龍存在的眼線和細作,一直躲在了嘉誠公主所在的庭院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許久沒有看到長安來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中積攢的太多的話語需要有人來抒發,郭戎和張泰成兩個人結結實實的給嘉誠公主當了一天的樹洞。

  然而就是這一天不到的時間,使得郭戎對於這樣一位下嫁藩鎮,年近六旬的老公主有了深刻的了解。

  從真正進入大唐開始,郭戎真正佩服的人不多。

  率領三千白髮兵死守龜茲的安西大都護郭昕算一個。

  憑藉半殘之軀,守衛大唐,拱衛大唐,掃平障礙,為大唐披肝瀝膽,鞠躬盡瘁的太上皇李誦算一個。

  以身飼虎,和親草原,安撫四代回鶻可汗,幾乎憑藉一己之力扭轉了大唐、回鶻關係,解決大唐困境的前咸安公主李璇算一個。

  最後一位則就是這位嘉誠公主。

  比起前面三位,嘉誠公主無論是功績和事業都沒有那麼偉大,但是通過一言一行,郭戎明白嘉誠公主和前面的三位是一類人!

  看到嘉誠公主閱讀李純書信時候滿面的淚水,郭戎知道,支撐這位公主走到現在只有恢復盛唐雄風的那種意志。

  看到嘉誠公主穩坐釣魚台,自信滿滿的分析劉總、王承宗、嚴綬、盧從史、甚至李師道等人的性格和特點,設置陷阱,郭戎知道,論心機,論思辨,這位年近六旬的大長公主也是一個把人性和人心研究到了骨子裡的人精。

  看到嘉誠公主穩坐魏州,分析河北局勢,分析不同處理方式對大唐未來不同的影響,郭戎知道,這位大長公主胸中的錦繡不是自己可以想像的。

  看著嘉誠公主根據自己分析,從容不迫、慢條斯理的,調配人手,下達命令,郭戎簡直不敢相信,擁有這樣的統帥之才的竟然只是一位公主。

  看著嘉誠公主用平靜到極點的語氣講述那些本質上在她授意之下下達的命令,徵召青壯、搶掠糧草、屠戮豪門,郭戎更感覺到的是深深的恐懼和敬畏。

  在郭戎的記憶中,以這種帶著笑容方式,下達如此血腥的命令的人只有一個——太上皇,李誦。

  不知不覺之間,郭戎從嘉誠公主的身上看到了已經去世的太上皇李誦的影子。

  某一刻,郭戎很好奇,那位開天闢地,成為了女皇帝的武則天到底是什麼樣子,是不是就跟眼前的嘉誠公主一樣。

  有一些東西,嘉誠公主沒有刻意的解釋,但是也沒有刻意對郭戎隱藏,想到嘉誠公主自己說曾經一度對大唐心灰意冷的時候,郭戎感覺的是一陣後怕。

  心灰意冷,對於很多人來說,最有可能導致的是自暴自棄,徹底躺平,但是這中間絕對不包括那些對於某些信念堅定,意志堅強,目標明確的人。

  對於真正的強者來說,他們從來都不會抱怨環境。

  對於他們來說,心灰意冷最有可能導致的,是他們放棄桎梏了自己的牢籠,從規則之外重建一條由自己所掌握的規則,從而實現自己心底的那個目標。

  就比如身體半殘,隨時可能殞命的李誦。

  「永貞革新」的失敗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次災難性的打擊,尋常人剛登基就被逼退位估計直接就崩了。

  然而,因為郭戎這個意外的出現,使得李誦意識到自己失敗的根本原因是根基不夠穩定,換句話說就是沒有足夠的武力!

  所以,李誦拿出了砸鍋賣鐵帶賣血的架勢,扶植郭戎,重建了一支強大的禁軍,走上了一條以武力促改革,保改革的道路。

  李誦如此,那麼嘉誠公主為什麼就不行?

  以嘉誠公主對魏博的掌控力度,從叛亂之初魏博軍的備戰、行動、軌跡,郭戎敢斷言,嘉誠公主曾經真的動過通過叛亂干翻長安,重建她所希望看到的大唐的想法。

  只不過,那是曾經……

  或許因為內心的不忍和懷念,或許因為叛軍的貪婪和不堪,或許因為柴老道在合適的時間出現之後告訴了嘉誠公主如今飛躍發展的大唐,再或許……

  郭戎不知道原因,但是好在,嘉誠公主最終放棄了她曾經的計劃和想法。

  嘉誠公主詢問田季安和田弘正最後細節的時候,郭戎則回憶接觸了嘉誠公主這一天的各種細節,等到田季安、田弘正完成回復,看到嘉誠公主將目光看向自己,郭戎也正襟危坐。

  然而,接下來第一句話就完全出乎了郭戎的預料之外。

  「郭戎、張泰成二位將軍,我有一事相求。」

  相求?

  聽著這個詞,郭戎是一臉的愕然,他想不到以如今嘉誠公主還有什麼是需要求自己的,不過人家提出了郭戎也不會拒絕。

  「殿下請講,但凡有一絲可能,郭戎(張泰成)定然竭盡全力。」

  「從昨天深夜到現在你們一直待在老身的身邊,所有的情況也應該都了解到了,季安以及魏博鎮已經竭盡全力,等到朝廷大軍抵達的時候,朝廷、陛下接受的肯定是一個沒有任何世家,沒有任何世族,沒有任何阻礙的魏博。」

  「短時間內也不會有人對季安釋放惡意,但是,魏博所作所為終究是不能拿上檯面的,而朝堂上黨政從未斷絕,日後若有人慾除季安和田氏而後快,還望兩位將軍可以仗義執言,護佑得季安一個富貴安詳。」

  「殿下……」

  乍一聽,嘉誠公主的話沒什麼問題,但是,對於郭戎來說卻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對於郭戎來說答應下來其實不難,但是他必須要考慮答應下來,以及未來真的開口之後的影響。

  以郭戎現在的身份,已經不再是無足輕重的無名小卒,作為天子之下第一人,他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會影響朝廷的局勢,乃至整個大唐的穩定。

  他說出的話,提出的建議,就連李純都必須認真的考慮,慎重的回答。

  李純如此,郭戎亦然。

  也正是因為郭戎和李純兩人都在儘可能的用心維護,才使得兩個人之間保持了良好的關係和融洽的氛圍。

  如果自己……

  看到郭戎產生的猶豫,嘉誠公主並沒有不滿,反而會心的點了點頭,這說明郭戎是真的在考慮,而不是隨意開口,這種謹慎和認真的作風很讓嘉誠公主滿意,而且以他對郭戎、對李純,對朝廷關係的了解,大致也可以猜出郭戎猶豫的原因。

  等了十幾息,勉強夠郭戎理順一遍前因後果和相互關係,嘉誠公主再次開口。

  「陛下的年齡雖然年輕,但是志存高遠,心胸寬廣,更何況季安還有一個千金馬骨的身份,無論從哪個角度,都不會刻意的為難季安,所以大將軍不需要擔心陛下。」

  「季安的身份有些特殊,如果真的出現了問題,大將軍為季安求情確實有可能導致某些不好的言論產生,但我相信大將軍和陛下能夠保持默契配合的原因,絕對不僅僅是小心,更重要的是在共同目的基礎之上的足夠的溝通。」

  溝通兩個字,如同洪鐘大呂一般在郭戎的腦海中迴蕩。

  自太上皇去世之後,郭戎和李純的關係說實話,不錯,但是事實上,為了保持這樣的穩定郭戎很累。

  而嘉誠公主則直接點明了最重要的兩個點,第一,共同,第二,溝通。

  明白了這兩點,郭戎對於和李純的相處方式瞬間瞭然。

  看到郭戎的反應,嘉誠公主的嘴角掛上了一抹笑容,

  「我知道這對於二位來說有些困難,但是我已經時日無多,權當是成全一個母親對孩子最後的禮物吧。」

  「既然這樣,那請公主放心,有我在,定然保護季安兄周全!」

  「那就多謝大將軍了,另外,關於王承宗……」

  聽到王承宗三個字,郭戎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嘉誠公主的身上。

  「王承宗貪婪而猶豫,劉總殘暴而乖張,再加上大將軍設置的陽謀足夠無解,王承宗、劉總中計幾乎是板上釘釘,信使的到達不過是一個時間問題,老身認為大將軍沒有必要再浪費一天!」

  丑時剛過,郭戎和張泰成在田弘正的陪同之下,悄悄的離開節度使府邸,進入了城內魏博牙兵的駐地。

  丑時正時,魏州南側、東側兩支三千人左右的騎兵離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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