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九章 夜宴

  又是酒池肉林的奢華，景帝儼然已經把瑜王府當成了他設宴款待貴賓的國宴廳，因為乞顏的身份不同，這宴席自然也不能失了我泱泱大國的體面，因此清幽的讓人心動的瑜王府現在四處皆飄蕩著一種浮華的味道，在這清冷漆黑的夜晚，讓我生出一種又回到了幽池的恍惚，許多年沒有感覺到的寒冷，此時圍繞在周身，禁不住想起下午暖和的陽光和俊彥帶著熱度的靠近，他說過，我是他隔世的因緣，那一刻瞭然，我與他之間的那根紅線已經打了結，再也分不開了。

  

  我不是月素，沒有那般強烈想要勾引了誰的欲望，因此不會待自己刻薄了，衣服是要穿得暖暖和和的，坦胸露背的裝束，在這個季節就是跟自己過不去，心中裝下了一個人，為了那個人，我會善待了自己，站在陽光下，看著他暖暖的笑，是件歡喜的事情。

  此刻的身上穿著的也是素黃的衣衫，從那個人走進了我的心底，我也不再偏愛單純的白色了，只知道伺候我的丫頭說了句，「王妃穿這顏色的衣服真好看。」我便開始喜歡上這顏色了。

  俊彥說爹爹的九霄環佩中層宿著一個仙子，聽了他的話之後我再去看這瑤琴，心中已是不同的感覺，雖然他說得故事作為這琴的繼承者的我都沒聽過，可不知為何，我就是覺得他的話不是在單純的說故事，或許許久之前，這把九霄環佩中真的住過一個仙子，不過那仙子如今已經不再，他是閻君，會知道這個故事也不足為奇。

  前頭加娜塔已經開始演奏，那樂音無懈可擊，且曲調也是那般的歡暢，可是我還是聽見了不偶爾轉調子之時，加娜塔微微泄露出來的憂傷，樂隨心動，她並不快樂，又怎會讓自己的曲子沒心沒肝的歡快著呢。

  我面前擺著從休文廷那裡奪回來的九霄環佩，還是用食指和無名指輕撫著琴身，微微閉起了眼，腦子裡飄著的都是俊彥的笑臉，心情也激盪了起來，我會勝過加娜塔，即便她真的琴藝與我不相上下，可她戀著的那個男子把她當成一個奪回之後為自己野心得意擴充的物什兒，而此刻住在我心底的男子卻把我當成他的全部，這便是我定會勝過她的理由。

  大廳之中歡鬧聲在加娜塔一曲終了達到了鼎沸，我避在帘子後頭，知道隨後便是我該上場的時候了，此刻俊彥並不陪在我左右，從白天分開之後，他便被景帝和乞顏纏住了，我只能從下人的口中知道他的行蹤，不過此刻我卻是歡喜的，因為知道隨後他便能看見我精心妝點過的面容，那些並非是為了什麼國家體面，純粹的只是為了讓他看過之後那莞爾的表情，雖然心中分明，在他心底的那個游離在半睡半醒的靈魂喜歡的應該是當初倔強的媚索幽，而媚索幽的面容與方幽凡卻是全然不似，不過我現在既然是方幽凡，那麼也該讓此刻是俊彥的他驚艷，不管是何等身份，何等面容，只要喜歡了，便不會讓他失望。

  高總管在我神遊太虛的時候踩著他特有的小碎步來到了我身後，尖聲尖氣的說道：「方小姐，加娜塔公主已經奏完了，聖上差奴婢過來問問，若是方小姐準備好了便出去侯著吧。」

  心一動，說不緊張倒是有些過虛了，畢竟這還是我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奏曲，並不怕自己演不好，只是對人群的恐懼，那是這麼多年來養成的性格使然。

  即便是緊張著的，可還是要進去，高總管命身後的小太監把我眼前的九霄環佩給抱進去，我卻是不肯，這琴與我是有些關聯的，先前已經讓休文廷那人霸占了三年，如今又怎會允許陌生的外人靠近呢！

  我自己捧著琴踏著略微有些凌亂的步子走進了大廳之中，周邊是交頭接耳的議論聲，在我踏進大廳的一瞬間戛然而止，我的視線只是儘量往上位看去，卻在看清之後一瞬間錯愕了——那裡竟沒有俊彥，景帝的身邊只是乞顏和特別提點的方賢兒，關於方賢兒如今的身份，方才我已經知曉了，景帝今日上朝之時已經封賜了她為公主，如今坐在景帝身邊的位置也不足為奇，可是俊彥呢，怎麼會沒有俊彥？

  視線在人群中穿梭，也顧不得所謂的端莊賢淑，我抱著九霄環佩在大殿之上轉了一圈，早晨出門之時的恐懼再次襲來，我怕景帝又用那樣的招式對付了我，那我該如何是好？

  高總管還跟在我身後，當我完全轉過身子的時候，他微微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說道：「聖上命奴婢與王妃言語一聲，方才瑜王爺身子不適，已經回寢殿休息去了，王妃不必擔心，把眼前的關口過了，您便可以回去瞧瑜王爺了。」

  咬著唇皺緊眉頭盯著高總管，心頭的失落一陣一陣的上涌著，早晨也裝扮過，卻是沒得了俊彥第一眼看見，如今就是因為知道俊彥會在，且白天裡與他還有過那樣的親密，才會特別的妝點了自己，可極大的失望換來的卻是更大的失望，心怎能舒坦了去！

  輕嘆一口氣，捧著瑤琴緩緩的坐在了方才加娜塔做過的位置，那矮墩還是溫熱的，想來是加娜塔殘存的餘溫，再深喘一口氣，告訴自己，我是比加娜塔快樂的，定不會輸給她。

  乞顏那不討喜的聲音又帶著絲玩味傳了過來，「瑜王府中竟沒有多餘的下人了，怎讓未來的王妃自己捧著琴就上來了，實在是……」

  撫琴的位置與上位並不遙遠，他的話我自然聽得一清二楚，景帝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清冷的眼睛對著我，我淡淡的瞥了景帝一眼，隨後對乞顏露出一抹自認為是嬌憨的笑，柔和的說道：「好的劍手是劍不離身，我雖不能做到琴不離身，但是卻深深的明白劍手的感覺，敢問乞顏大王可會把你腰身上的佩劍交予手下的護衛帶著呢？」

  乞顏眸光一閃不再理會我，轉頭對著景帝笑道：「看不出竟是如此的伶牙俐齒，倒是讓本王感覺到了她的特別，我們那裡的女人是不會如此的膽大妄為的。」

  景帝手中端著夜光杯，聽了乞顏的話輕啜了一口杯中的清酒，臉上表情沒變，緩緩的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眼睛微眯著看向我，平穩的說道：「在乞顏大王的眼中是沒有女人的，她們頂多與能馱了你的士兵打仗的戰馬相較，或許再重要一些，便是能傳承了子嗣的工具，如此看來，那些女人怎會有了自己的見地，由此，大王見了我國女子，自然會生出特別的感覺，至於這膽大妄為的罪名，凡兒可是擔不起的，朕反倒覺得她那話說得很對。」

  聽了景帝的話，我又抬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已經不再含帶私怨，景帝回以我一個特別的笑臉，我倉惶的轉頭，耳邊是乞顏猶不認輸的譏諷，「聽了陛下的話，本王對瑜王妃有如此的口舌倒也不覺得驚奇了。」

  景帝輕笑出聲，隨後對我平緩的說道：「既然準備好了，你便開始吧，想必方才加娜塔公主的曲子你也聽見了，該如何是好，你心中是有計算了。」

  低頭輕聲應道：「是。」

  手指觸摸了一下琴身，微微閉了眼睛，方才加娜塔的演奏讓人驚艷，此刻偌大的廳殿上竟靜悄悄的，我知道他們想知道一個痴了許多年的女子究竟能拿什麼與加娜塔比，這點本不是我所在意的，可是他們的靜讓我聽見了自己心口激烈的跳動聲，禁不住再次抬頭，還是會不由自主的四下張望，儘管高總管已經告訴我了俊彥不在這裡，可我還是覺得這樣的場合，他不會捨棄了我，我的一個微小動作他都懂得那背後的意義，所以他定然明白這個時候我需要他。

  燈火闌珊處，那素淺的袍子，從未束起的墨黑長髮，平和的笑，如夢似幻，沉寂的心頓時鮮活了起來，這便是應驗了我心有靈犀的想法麼，心頭的喜悅如排山倒海，對俊彥露出一抹歡愉的笑，我屏息靜氣，素手撫琴，那麼多人又能如何，在我心底，聽眾也只有那一個，我在用琴告訴他，我也喜歡著他！

  這首是爹爹特別為我奏的，他給這曲子命名為《送嫁》，那首曲子最初聽爹爹彈的時候還覺得歡愉，後來爹爹沒了，便倍感心酸了，如今有了俊彥，我又想起了這曲子，應承著心中此刻的感覺，我知道這曲子定會一鳴驚人，它飽含了爹爹一生採集來的精華，是他的絕作。

  曲終仰臉，我看見了明亮的燈火下俊彥輕緩的笑，我知道，他懂了我的意思，因為他的笑，我的臉也微微泛起了熱。

  良久，乞顏才稀稀落落的拍了幾聲巴掌，那些本來想交叫好的人因為聽了乞顏的巴掌聲都不敢妄動，在我轉頭不解的看他之時，他才眯著眼睛說道：「怨不得瑜王爺有如此的信心，看來王妃的琴藝果真非比尋常，可是本王當初聽說景帝陛下把一個痴兒許給了瑜王爺，不知道這傳言可是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