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八章 曖昧

  俊彥的聲音猛的讓我回神，抬頭不期然便瞧見了乞顏僵住了笑臉的表情，許是察覺了我的動作，我看他的時候，他也在看我，那副尷尬讓我心情很好，明知道不該，可我還是輕笑出聲，引得乞顏惡狠狠的瞪視了我一眼，隨後拂袖而去。

  景帝並沒有去追，也終於不再扮臭臉浮雕，那視線明明是對著俊彥的，卻總讓我覺得他也在看我，他的聲調並不掩飾責怪，甚至有把那怪罪加重的味道，「王弟一向最有分寸，何時如此的沒淺沒深了？」

  我盯著俊彥的背影，有些微的擔心，景帝那人在我心中就是詮釋了什麼叫做小肚雞腸的典範，若是再借了這個由頭把俊彥囚於宮中，那麼我的堅持不是付之一炬了？

  俊彥沉穩的聲音隨之打散了我的惶恐，「臣弟旁的不會多說，可他輕視了臣弟的幽兒，唯有此等不會坐視不理，再者臣弟不覺得方才臣弟頂回了乞顏的話，皇兄並未阻止了臣弟，臣弟知曉，皇兄絕非是會忌憚了乞顏的君主。」

  景帝眯縫著眼睛看著俊彥許久才輕哼出聲：「王弟愈加的顯山漏水了，令朕十分佩服了她的能耐。」

  「皇兄何嘗不是如此。」

  景帝大笑了起來，笑過之後用眼角的餘光輕瞥了我一眼，隨後輕緩的說道：「但願她今晚能勝了乞顏帶來的女人，不然臣弟便等著迎娶那個尤物進府吧！」

  

  「臣弟除了幽兒，不會娶旁的女人。」

  心頭又激跳了幾下，以為那裡已經被我生生的扎碎，就不會再為任何事起了波瀾，卻不曾想如今還有較之從前更劇烈的感覺，如波濤一般湧來，讓我不知所措。

  「怨不得乞顏說了你自信，你這口氣便是我也覺得自誇了些，罷了，朕知說你不得，端看夜裡的結果了。」

  「臣弟謝過皇兄禮遇。」

  景帝又看了我一眼，隨後轉身離去，支撐了自己的力量頓時消散，我緩緩的坐回到了矮墩上頭，深深的喘了口粗氣。

  俊彥已經迴轉了身子，看著我的表現輕柔的笑著，喃喃的說道：「你在意了？」

  順著他的話想也不想就點頭，點過頭之後又如撥浪鼓一般的搖起了頭，引得俊彥輕笑出聲，「方才還是悲春傷秋楚楚可憐，這會兒倒是青嫩稚氣了。」

  皺起了眉頭，語調中帶著撒嬌的埋怨，話出口之後連我自己都是一愣，「你笑我？」

  俊彥不再與我糾纏了這個問題，繞過了矮几來到了我身邊站定，我仰起了頭看著站在我身後靠左側的他，這樣看去，他愈加的挺拔，還有方才我掙脫不開的力道，如今若是沒有那麼多人一遍遍的重複，想必我不會再把他當做一個身染宿疾的人，更逞論去信那些他渡不過這個冬天的傳說。

  「白家的九霄環佩？」

  有一瞬間的茫然，隨即才想到他那話是問我眼前的瑤琴，輕點了點頭，喃喃的說道：「你連這琴都認得？」

  「天下間的好琴，我都知道去處，至於這琴，知之甚詳倒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詫的事情，當年的玉德妃十分鐘愛了這琴奏出的曲子，我沒有不知道的理由。」

  他的回答並無特別，我聽在心頭卻不甚舒服，倒也不是這琴奏出的曲子被那人聽了去感覺不好，只是想到那日方賢兒的話，或許因果緣由早已經種下，遇上了心動，再冷靜的人也會偶有出格，我自認冷靜不足，所以並不刻意隱忍，幽幽的開口道：「玉德妃的事情，你是這般的瞭然？」

  俊彥沒有立刻回答，甚至他臉上的表情都沒有變一變，緩緩俯下身子，胳膊自我右側腋下伸出，細長玉白的手指輕撫著琴面，我整個人被圈在了案幾與他的身體之間，他呼出的氣息輕拂著我的耳側，方才那種酒醉的感覺再次浮上了心頭，此刻我才瞭然，自己現在的心臟是足夠健康的，因為它躍動的這般歡實，也只是感覺四肢微微癱軟而已。

  「白家的九霄環佩與旁的不同，傳說天上有司樂仙子，因受命於真命天子改朝換代之時下凡司樂，卻因貪戀凡塵中一束桃花的開放，耽擱了迴轉的時辰，被貶下凡，本該投生人家，卻不想又生了變故，無奈之後，便附著在了一把瑤琴之上，仙子真顏無人得見，卻有人傳說那仙子便是附在了白家的瑤琴中，時日久了，這傳說倒好象成了真，傳聞白家祖上曾有人盛夏夜裡撫琴見過那仙子，絕塵的美顏，初次聽了這故事，便刻在了心上，直至真見了這琴才瞭然，即便真的曾有仙子俯身其上，如今已經不復存在。」

  耳邊是俊彥說話間呼出的氣息，後背是他身體上的熱度，我有些醉懨懨的，卻還是聽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喃喃的問著：「為何我從未聽過這個傳說？」

  「你為何要聽過呢？」

  身子猛然一僵，竟忘記了自己已經不再是白家的女兒，那個時候即便是白家的星凡我也未曾聽過這樣的傳說，如今我是方家痴傻了好多年的方幽凡，又怎會聽說這事呢？

  「足不出戶，卻也知曉天下人不知之事，或許我們根本就不般配！」

  「未見你之前，我只為這琴心動，如今我已經有了你，便不會再去留意那麼許多不相干的事情，這世上，若是連你都這般的說，那麼也便無人可與我相配了。」

  他已然告訴了我，那個時候會聽琴，與玉露兒全無干係，心又開始撲通撲通的跳，情未動，我是幽池內美艷冷絕的媚索幽，如今心已亂，我竟似方值豆蔻的小女孩，恁般的羞澀。

  有些話說出來會破壞了氣氛，可正因為氣氛沒了，尷尬或許也便隨之而去，至少此刻我做如是的想法，也因為心中是真的惦著的，說出口的話才不至於因為方才的情緒影響而太過凌亂，「俊彥，聖上方才生氣了，今早之事……」

  「不會再發生了。」

  俊彥截斷了我的話，令我心頭一顫，竟忘記了他與我之間並沒有距離，興奮的回首，唇瓣竟擦過了他光滑的臉龐，慌亂的轉了回去，低頭看著眼前的瑤琴，我的手與他的竟是並在一起的。

  「我們？」

  聽了我有些惶恐的疑問，俊彥的手從琴身慢慢的縮了回去，我的心頭隨著他抽回的手漸漸空落，卻未曾想就在我以為他會退開的時候，他的手腕竟然一勾，隨即攬在了我的腰間，方才被我回首經唇碰過的臉面隨即貼在了我的臉側，那聲調與尋常的他有些不同，似乎刻意壓低了，貼著我的耳喃喃的說道：「小傻瓜。」

  一陣酥麻的感覺隨著他那聲小傻瓜蔓延至全身，許久未曾開口，兩個人就以這樣曖昧的姿勢貼在了一起，我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該說些什麼，俊彥不出聲，我想我們會一直這樣曖昧下去，直到地老天荒——若是那樣也不錯！

  「不逗你了，起吧，過不多時夜宴的客人便要到了，你總該裝扮一番的，我同皇兄可是誇了口的，不會讓加娜塔進府的，我知你不會讓我失望。」

  他說話的同時已經退了回去，尷尬解除了，失落上了心頭，我低垂了頭輕聲應著，俊彥在我身後的聲音又恢復了那般平和，方才那耳畔的『小傻瓜』不過是春日裡的一個夢，那般真實的夢，對於我反倒是有些虛假的感覺了。

  心頭悵然若失，對著月素的時間久了，那雲淡風輕的表相已爐火純青，我面上無波無瀾的站起了身子，聽著俊彥又輕柔的說了起來：「方才你太過憂傷，夜裡的場合不適合那樣的情緒，換首曲子，乞顏那人擅於見縫插針，若他要抵賴，即便你的琴技無懈可擊，他也會在應時應景和演奏者的情緒上挑出瑕疵來的。」

  猛地轉過頭，方才那暈陶陶的感覺因他這句話而煙消雲散，咬著唇看著他全然不似我慌亂的面孔，如骾在喉，輕緩的問道：「方才那樣的舉動不過是想讓我換換情緒？以免輸了今晚的比試，令你折了面子？」

  俊彥先是一愣，隨後輕緩的搖了搖頭，語調平和的說道：「你非但是個小傻瓜，還是個敏感的小傻瓜，可惜你的敏感用錯了地方！」

  臉上又有熱辣涌了上來，想必這便是應下了俗語中那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俊彥實在沒有這樣做的必要，即便這場比試他輸了，對於他來說也沒有什麼實質上的損失，若是換一個人來說，怕這該算是艷福才是，像加娜塔那樣的女人，即便同為女子的我也要驚艷與她的美麗與多才多藝，換一個男人，該要想方設法的把她留在府中了，以前俊彥也收過許多景帝不要的女人不是麼，我早該想到，他的堅持，不過是為了我而已。

  看著俊彥柔和的表情，我咬著唇，片刻之後還是說出口來，「俊彥，對不起！」

  俊彥又對我露出了那樣溫和的笑臉，慢慢的伸出了手，捧起了我的臉，方才那別致的感覺又涌了上來，看著他慢慢靠過來的臉，我緩緩的閉上了眼，半晌，他那若羽毛般輕盈的吻落於我的額頭之上，良久，貼著我的額頭，輕緩的說道：「我不否認自己利用過人性中的弱點，不過，即便我對天下人皆用假象，也不會那樣對你，幽兒，你是我隔世的因緣，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