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二章 知音

  儒雅的長衫，懷中捧著九霄環佩，如那日再見之時的扮相，雖然不解，卻已經淡了喜怒哀樂，只是輕緩的問道：「休樂師，一早侯在這門外所為何故？」

  休文廷的身子縮了縮，一直未曾抬頭看我，沉默片刻，方才說了起來：「文廷受聖上之命，前來讓王妃給指點一二，文廷不足之處尚多，怕敵不過北夷的公主，給聖上丟了臉面。」

  微微側過頭去看了一眼跟在我身後的加娜塔，她臉上的表情很淡漠，似乎並不覺得有人這樣明晃晃的挑釁對於她來說有何不妥，倒也顯得淡漠。

  見加娜塔並沒有特別的反應，我才慢慢的放下心來，再面對休文廷之後，臉色微微一沉，「你這話說得好生奇怪，想當初聖上可是派你來教授我基礎的樂律的，如今倒是跑到我眼前說讓我指點你的不足，這一前一後的，也不過不多時日罷了。」

  休文廷的身子又是明顯的一顫，隨後喃喃的說道：「上次是文廷不知深淺，如今方知王妃是此中高人，樂音能抵天籟，是文廷在王妃眼前獻醜了。」

  心中隱隱猜到了大概，可我還是想親自確認一番，沉聲問道：「你如何知曉我懂樂律？」

  休文廷把頭垂得更低，他的卑微讓我心中的過往也漸漸地淺白了，「回王妃的話，是您的侄女方小姐稟明聖上的。」

  咬著唇輕點了點頭，玉露兒當真開始對我動手了，王家出來的人，不會明晃晃的與你真刀真槍的上，可是他們卻深深的懂得如何才是對付你最好的方法，殺人於無形。

  

  快步繞開了休文廷，我要去找她，聽她昨天夜裡的意思，想來是不該走的，雖然不清楚找她之後能說些什麼，可我不能在讓她這麼任性妄為下去而毫無應對。

  「王妃，你暫時不能去見方小姐。」

  我與休文廷錯肩之時，聽見了他略有些緊張的輕喚，猛然回身，對上了休文廷那雙迷茫的眼睛，我微微眯起了自己的眼，就那麼對著休文廷，直到看著他張惶的避開了眼，才問了起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休文廷咬著他那飽滿的下唇，小心翼翼的回答了我的疑問：「方才聖上交代過的，若是文廷同你說了這些，想來王妃定要去找方小姐詢問的，方小姐自覺同聖上提到了您不想讓外人知曉的本事，您會不開心，許要去責罵了她，聖上說方小姐保舉了有閒之才，定不會虧待了方小姐，若您不開心，只管去找聖上，不過要等著聖上帶著方小姐、乞顏大王還有瑜王爺從皇宮之中回來才行。」

  對於方賢兒避開了我直接的追問，我並不覺得特別的驚愕，可休文廷的話讓我生出緊張的卻是他提到的俊彥的去處，也不理會自己此刻面對的到底是誰，兩步上前站在了休文廷咫尺之遙，大聲的問了起來：「你方才這話是什麼意思？」

  休文廷並沒有弄懂我的意思，語氣卻已經變得不同，焦急的我沒有注意了這點。

  「王——王妃，是聖上旨意，說怕王妃一時氣憤，便帶走了方小姐，等著過幾個時辰，王妃的氣消了，聖上會把方小姐帶回來的。」

  「我不是問方賢兒，我是問瑜王爺，聖上連他也一道帶走了？」

  休文廷臉上的顏色一黯，隨即扯了抹若有似無的笑，輕輕的應道：「北夷大王是貴客，聖上說不好怠慢了，便要求瑜王爺跟著一道的過去了。」

  心頭有些紛亂，迎著晨曦醒來之時，沒見了俊彥在身邊，雖然有些失落，卻想著他定會淡笑著坐在飯桌前等著我，身上那鵝黃的衫子，臉上那薄施的粉黛，皆是為了博得俊彥那柔和的笑，精心準備過，卻發現現實與想像不同，心情會格外的失落。

  「俊彥也跟著一道走了？」

  喃喃的低語，加娜塔來到了我身後輕柔的說道：「加娜塔羨慕了王爺同王妃的感情，王妃倒也沒必要擔心，先前大王進京之前，景帝陛下已經知會過了要把大王安排在瑜王府，想來這會兒進宮不過是例行的歡迎，稍後便會回來了，王妃很快就會見到瑜王爺的。」

  加娜塔不勸我倒還好些，經她這麼一勸，我反倒更有些焦灼不安，回頭對加娜塔扯出一抹僵硬的笑，「謝謝你。」

  說完之後轉身抬腳，卻不知要向哪個方向走了，休文廷的聲音悠遠的傳來：「王妃，聖上還有旁的交代，方才文廷見王妃急切，以為王妃是想找些尋到方小姐，倒也忘記跟王妃詳說了。」

  頓住慌亂的步子，再次把視線對上休文廷，卻見他表情淡漠的說道：「聖上說瑜王爺精通樂律，北夷大王已經同聖上下了帖子，聖上帶瑜王爺去宮中樂司尋能應對了北夷公主的樂師，什麼時候尋見了可以應對的樂師，瑜王爺什麼時候會回府。」

  身子一陣發冷，這是在逼我就範，當朝樂師之中，並沒有特別出眾的奇才，而令乞顏能興師動眾的擒獲的女子，又怎會尋常，如此一來，若是沒有勝得過加娜塔的樂師出現，景帝便可以用這樣的藉口把俊彥扣在宮中。

  拎起裙擺，這時的我已經知曉要去的方向——奶娘，我想知道奶娘在哪裡。

  用我能達到的最快速度奔向了門去，沒想到與奶娘差點撞了個滿懷，收住步子，抬眼盯著奶娘慈善的面容，我輕緩的問道：「奶娘，俊彥的身子進了宮，可會有不妥？」

  奶娘輕嘆口氣：「放心便是，以前王爺也進過宮中的，聖上會考慮周全的。」

  聽了奶娘的回答，我才慢慢的穩定了心緒，當初景帝對俊彥的要求會那麼不擇手段的實現，想必現在就算是把俊彥幽禁在了皇宮之中，也不會讓俊彥性命出現問題就是。

  「王妃，我知道您惦著王爺，王爺出府之前，命我給王妃帶個東西。」

  有些不解的皺眉，猜不透為何俊彥不直接給我，反倒要讓奶娘轉交，奶娘看出了我的疑問，回答的十分沉穩：「王爺出了房門之後，便再也沒回去過。」

  只一句便讓我明白了，若是俊彥知道景帝今天會讓他跟著進宮，想必他會給我提示的，就是因為這個決定的突然，才讓他來不及做出回應——想必景帝也不可能給他應對的時間便是，那個人，真真的小人！

  伸手接過奶娘遞過來的素淺的錦囊，上頭還有淡淡的藥香，那是俊彥身上的味道，從相識之後，我便慢慢戀上了的味道。

  顫著手從錦囊里摸出了那方白皙的錦帕，上頭還有我繡上的檐鈴，這帕子與方才我給加娜塔擦淚的那方本是一對，若是把兩塊對在一起，便是索魂樓的一角，不知什麼時候到了俊彥手上。

  展開，上面俊逸雋永的四個大字印入眼帘——順其自然！

  這是我第一次見了俊彥的筆記，是該好生留著的，對奶娘輕輕的點了點頭，喃喃的說道：「謝謝你。」

  奶娘看著我手上的帕子，慢慢點著頭，聲音輕輕柔柔，卻堅定的說道：「王爺說過的，這帕子上的東西和他夢中一般無二。」

  我看著奶娘柔和的表情，輕輕的點了點頭：「他的夢與我的很像。」

  那些是夢嗎，在還魂之後，竟慢慢的說不分明了，低頭再看一眼俊彥予我的『順其自然』，好像他那清清淡淡的笑就在我眼前，仔細的疊好那方帕子，手指碰觸到了針腳細密的檐鈴，腦子裡出現了俊彥看見這方帕子時的畫面，他會是如我這般的心悸麼？

  把疊好的帕子塞進錦囊，隨後收入了袖袋之中，對奶娘擠出一抹輕笑，緩聲問道：「聖上的意思，只要找到了能與加娜塔公主相比擬的樂師，便會放俊彥回來？」

  奶娘愣怔了片刻，隨後輕點了點頭，「這事先前我倒是問過聖上的，他的確是這樣回答的，王妃許是不知，王爺能在與人說笑之時辯出百步之外的樂師微微偏差的曲子，也能從樂師立於樂器之前，奏出第一個音節的時候便斷定此樂師能否一鳴驚人，雖無人可知王爺這本事從何而來，卻都在見過了王爺這個本事之後，驚嘆不已，想來聖上是真真的重視這次北夷大王的挑戰，才想到了王爺的這個本事，畢竟從聖上登記之後，即便是遇上了王家那樣的大事，也不曾過多的找過王爺，而這次卻因為挑選樂師把王爺接近了宮中，實在是有違聖上當初的旨意的。」

  伯牙能遇鍾子期，視為人生之幸事，爹爹一生便在尋找自己的鐘子期，至死未休，若是他知曉這個世界有俊彥的存在，是該悲還是該笑呢？

  「聖上的旨意？」

  「早年曾有術士斷言，王爺命格與凡人不同，而王爺的寢殿也是特別按照當年的術士吩咐建成的，那寢殿能護住王爺不穩的靈魂。」

  瞪大了我的眼睛，「護住不穩的靈魂，可他不在府中，那靈魂可還能護著？」

  奶娘臉上也現出了擔憂，可還是輕緩的說道：「想來聖上是有辦法護著王爺的。」

  心頭輕輕的顫著，急轉過身去，對著休文廷毫不猶豫的說道：「我同你研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