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6.已死之人

  在無數蠕動著的觸鬚之上，在那黑霧繚繞，藏匿於陰影中的怪物之間，琥珀正站在那裡。

  她一襲白色的連衣裙，白皙細膩的雙腳踩在那污穢，猙獰，醜陋的怪物上面，卻沒有一絲污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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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純潔如同聖女一般的她，與周圍那褻瀆，詭異，驚悚的場景構成了鮮明的對比，就像在污血之中綻放的潔白花朵，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周圍的環境玷污，可又好像永遠遺世獨立。

  看到陸絆和希雅，琥珀似乎明白了什麼，她的表情帶有一些苦悶。

  「崔斯特和紅葉已經先走了嗎？」

  琥珀的聲音輕柔，但清晰可聞，尤其是在一黑一白的怪物對峙之中，她的聲音就像一汪冷冽的清泉，給這混沌的世界帶來了些許清澈。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陸絆沉聲問道，他將希雅保護在身後，這令琥珀的眼神有些哀婉。

  即使陸絆很清楚，倘若希雅知道了這一切的真相，十有八九也會做出和崔斯特一樣的選擇，但此刻，她並不知道這些，所以陸絆理應保護她不受到傷害。

  無論是來自這些白色怪物的，還是來自琥珀的。

  「最開始。」

  琥珀的聲音有些悲傷，像是夜鶯的婉轉啼鳴。

  「可能是我本身與神櫻的聯繫太緊密，或許是別的原因，當這個世界生成，我降生於此的時候，我就已經回想起了一切。」

  「那時候我很高興，因為這就是我夢寐以求的平靜的生活，可我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這裡只是一場夢境。」

  「直到你進了醫院，我每周都會過來探望你，所以，當你說出那些故事的時候，我真的很激動。」

  聽著琥珀的話語，陸絆很容易就能勾勒出一位少女滿懷期待，又不斷失望，如同在幽暗的海水中掙扎了許久，終於見到了一縷陽光，卻發現怎麼游也游不上岸的模樣。

  希雅並不笨，現在，兩種不同的怪物就在她一左一右，再加上之前的所見所聞，她很快就推斷出，這恐怕就是陸絆先前說的那些異域怪物。

  這麼一印證，希雅猜測，陸絆說的那些，估計都是真的了。

  「你要做什麼？」

  因此，希雅問道，她看向琥珀。

  「希雅姐姐，只有我們都死了，陸絆才能回到現實世界。」

  琥珀聲音溫柔，像是逗弄貓咪般。

  「我們本來就是已死之人，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你還不知道，所以你會想要活下去，當你理解了陸絆想要做的事情時候，你會和我做出同樣的選擇。」

  她並沒有急著動手，儘管依照現在的情況，琥珀只要驅使這些怪物直接衝過來就能把希雅撕碎，可琥珀還是沒有動手。

  「我只是我自己，我不是別人，現在的我只想活下去。」

  希雅冷言道，她不知道陸絆和琥珀在異域有什麼糾葛，她簡單將其理解為前世之類的設定，無論如何，希雅在這個世界的生活是真實的，她認為自己不會因為前世的記憶就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實在太過虛無縹緲，就算琥珀說的是真的，陸絆到底要通過什麼方式回到現實？

  退一萬步說，即便陸絆回到了現實，那自己和琥珀也是已死之人，這對她們有什麼好處？

  更何況，按照琥珀的理論，自己只要回想起了前世的記憶就會同意琥珀現在的做法，可希雅怎麼確定那些記憶是真實存在的而並非杜撰捏造的。

  既然異域的存在都是真的了，那捏造記憶這種事情也很正常吧。

  作為一名理性人，希雅是不可能那麼簡單就去送死的。

  聽到希雅的話，琥珀看向陸絆。

  她的意思很明確。

  只要陸絆點頭，她的確可以當場殺死希雅。

  「這些白色的怪物是什麼？」

  陸絆沒有回應，而是詢問道。

  「這是這裡原本就存在的污染。」

  琥珀並未催促陸絆，而是朝著他走過來，一邊答道。

  「哪怕是祂，也沒辦法完全捏造一個異域出來，祂不過是用一個已經毀滅的異域作為基礎，再虛構了這個世界出來。」

  「而這個世界，本身就有污染存在，這些怪物，就是這個世界僅剩的人類異化而成的怪物。」

  琥珀答道，她有些憐憫地看著那些白色的怪物。

  「因為污染不會被消滅，只能用更強的污染覆蓋，但要是污染再深入，這個世界就沒辦法保持陸絆你認知的普通世界的模樣了，所以，祂只將這些怪物封印了起來，封印在了這座島的過去。」

  「但我獲得了一些幫助，另一位給了我在這個世界行動的力量，我發現了這裡，祂告訴我，只要讓紅葉她們接觸到這些東西，她們的記憶就會復甦，你就能回去。」

  琥珀看了一眼身邊那些幽暗的觸鬚怪物。

  「祂？」

  陸絆大概知道，除了【黑暗之人】外，琥珀大概還遇到了另一位邪神。

  至於是誰......

  「祂說，你會知道祂是誰的。」

  琥珀複述著那一位神上之神的話語。

  「那我知道是誰了。」

  這種情況，不是夏洛特就是豹豹，鑑於豹豹的形象在這個世界已經成為偶像了，陸絆覺得極大可能是夏洛特。

  他頓了頓，又看向琥珀。

  陸絆發現琥珀正望著自己，就像一隻等待餵食的貓咪眼巴巴地望著主人，讓人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她的腦袋。

  「她怎麼辦？」

  琥珀又問道，看向希雅。

  就像是一隻靈活的貓咪，正用爪子按住一隻小飛蟲，隨後看向你，不斷喵喵叫，詢問自己能不能吃掉這隻小蟲子一樣。

  「如果我回到現實世界，你會死去。」

  陸絆認真地說道。

  無論如何，琥珀都不會擁有現在的身體，不會以人類的形式再存活於世界上，甚至可能由於這一系列變動，她會完全變成一位逝者。

  「沒關係。」

  琥珀說道，她眼中沒有迷惘與動搖。

  「就像我和希雅最終守護了和島這麼多年一樣，我知道，這可能是必要的犧牲與代價。」

  陸絆知道，正如崔斯特與紅葉的選擇，琥珀也明白她真正要做的事情。

  正因為眷戀這樣的世界，才會願意為了這樣的世界而犧牲自己。

  【黑暗之人】雖然擅長玩弄人性，但也忽略了有些本質的東西。

  或者說，祂也在賭博，賭這些神選者的選擇。

  然而，很不幸，祂賭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