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心結難解

  這一次，她確實是體會到了死裡逃生的感覺，在大溪地冰冷刺骨的海水裡，當她的頭頂被海水淹沒的那一瞬間，她的意識也徹底清醒。

  周圍一片漆黑的環境中，沒有孩子，也沒有深淵，這一刻，取代了剛剛還清晰的浮現在她的腦海中畫面的，是從身體的每一個毛孔中透露出來的對於死亡的恐懼。

  她奮力的掙扎著想要逃離，想要擺脫她已經無能為力的一切時，卻發現這一切不再是噩夢，而是確確實實的，死神在一步一步的朝她逼近。

  

  在她終於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放棄掙扎，任由自己在海浪的沖刷下，隨意漂泊時，她的腦子裡又清晰的浮現出小姨姨夫，還有葉紫的臉，這些她所在乎的最重要的現實中存在的東西，在接近死亡時，像電影畫面一樣，在她的腦海里閃現。

  當然也有顧宸，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葉慕覺得自己能夠辨認出那個身影是顧宸，可是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對方的臉，而是那人是背對著她，離她越來越遠的。

  當她在醫院的病房裡，第一次再次感受到外界的聲音時，她才發現自己對生命竟然是這樣的渴望。

  而現在她睜開了眼睛，整個世界都再次清晰的呈現在她的眼前時，她真的是發自內心的感謝上蒼能夠給她重生的機會。

  所以現在的葉慕，只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給她所在乎的人看，儘可能不再讓小姨為她擔心。

  小姨看著葉慕沒說兩句話就開始出神的樣子，心中覺得可愛，但更多的是心疼。

  她雖然不知道葉慕此刻在想些什麼，但是從她的表情，小姨便可以大致判斷出，一定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於是便順著葉慕剛才的話道：「可不是嘛？這塊石頭也終於可以落地了。」

  葉慕聽罷莞爾一笑，沒有再和小姨繼續這個話題。

  兩人之間沉默了有幾十秒鐘，小姨的嘴唇囁嚅了一下，似乎心裡有什麼要說的話已經涌到了嘴邊。

  葉慕看出小姨有些躊躇，於是便猜測著小姨待會兒會說些什麼，也不催促。

  終於，小姨又抹了抹葉慕的手，才開口道：「小慕，我怎麼覺得你這次醒來以後，對顧宸的態度一直都那麼冷淡？」

  對於小姨的這個問題，實際上她也已經猜到了一部分，於是在小姨話音一落，葉慕便垂下了眼眸，似乎是在思考，又好像是在迴避。

  小姨看葉慕良久都沒有回應她的問題於是握著葉慕的手便微微用上了一點力氣，示意葉慕回答她。

  葉慕見小姨執意要知道答案，只好敷衍著反問道：「有嗎？沒有吧！」

  「怎麼沒有？小慕，跟小姨沒有什麼不能說的，要是顧宸哪裡做錯了，或者是做的不夠好，你告訴小姨，我替你教訓他。」

  小姨說著，儼然就是一副自家孩子跟別人鬧了矛盾，自己要替她討回公道的樣子。

  葉慕聽著，覺得溫馨又好笑，於是便低著頭，輕輕抿住了嘴唇。

  「笑什麼？你倒是回答我的問題啊！」小姨看著葉慕的反應，不自覺的著急起來。

  她是真心的不願意看到葉慕對顧宸這樣不理不睬的樣子，雖然一開始她和姨夫也因為葉慕這次在大溪地弄成這個樣子而責怪過顧宸，可是現在，一方面是葉慕已經好了，而顧宸這段時間所做的一切，她和姨夫也全都看在眼裡。

  顧宸對於葉慕的感情，是真的，這種愛，不是一天兩天的心血來潮，而是發自內心的珍惜與愛護。

  葉慕看著小姨認真的樣子，突然臉上的笑容就崩掉了。

  她不是故意的想要不回答小姨的問題，只是在她的心裡，她現在自己都不能確定，她對顧宸到底是有著什麼芥蒂。

  剛才的笑容，也純粹是為了笑給小姨看，不想對著她成天愁眉苦臉的。

  小姨發覺了葉慕的表情變化，正在心中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態度過於急躁了，卻見葉慕終於搖了搖頭。

  「小姨，我也不知道，我對顧宸到底是怎樣的心態，只是像是一種本能的反應一樣，我在他面前做不到像對你們一樣的展露笑顏。」葉慕說著，眉眼垂的更低了。

  「他到底做過什麼我們不知道讓你傷心的事情？」小姨接著問道，語氣已經開始有些憤然。

  葉慕的脾氣她是了解的，如果不是為了自我保護，她斷然不會在旁人面前將自己封閉起來。

  對於小姨的問話，葉慕又是一陣沉默，這一次，沒有像剛才一樣，催促著葉慕去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輕輕的安撫著葉慕，儼然對待一個剛出生的，沒有安全感的嬰兒。

  又過了一會兒，只見葉慕張了張嘴又合上，欲言又止的樣子。

  小姨的心隨著葉慕的動作起起落落，到最後繃的緊緊的，宛若一根琴弦。

  「顧宸他……我……」葉慕像是還沒有想好怎麼開口，話頭從顧宸換到她自己，可還是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小姨的心疼已經快要溢出來，對於葉慕來說，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才讓她如此的難以啟齒？

  又是一陣沉默，葉慕微微抬頭，正對上小姨殷切的目光，於是便只好又努力的在心中組織了一下語言，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準備好開口。

  「我和顧宸之間隔了太多不可能解決的問題。」葉慕從大處入手，講起了她心中的結。

  小姨凝神聽著仔細的盯著葉慕的表情，不放過她臉上每一個細小的表情變化。

  就在這時，下樓買東西的顧宸也剛好回來，一到門口便聽到從虛掩著的房門裡面傳出葉慕的聲音。

  似乎是因為人對自己的名字都異常的敏感，顧宸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葉慕的話題是在說他，於是便停在了門口，沒有進來。

  「很多人都覺得我和顧宸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可那只是外人的視角，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我曾經多麼努力的想要接納顧宸，可卻也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葉慕說著，聲音非常低沉，仿佛是在為了她這個話題而營造氣氛。

  「失敗？」小姨有些不解，對於葉慕所說的不好的事情，她確實是一無所知，除了那一次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的，葉慕執意要跟顧宸離婚，她幾乎沒有聽葉慕抱怨過顧宸的不好。

  而她也隱隱約約的知道，葉慕不說，不代表著夫妻之間就真的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葉慕是個好孩子，一定是為了不讓他們擔心，自己在心裡默默承受了許多事情。

  「對，我們中間隔著一個晏蘭，那是一個陰魂不散的女人，很多次，晏蘭都是擋在我和顧宸之間的巨石，而且這個女人還不止一次的暗算我，可是你知道嗎？每一次我跟顧宸提起，他幾乎都在為晏蘭說話。」

  葉慕一提到晏蘭，語氣就開始變得憤然，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

  「晏蘭是我這一生永遠都不可能原諒的女人，我又怎麼可能接受顧宸的心中一直留有她的位置？」葉慕說著，竟然問了起來，可是答案卻只有她自己能給。

  小姨看著葉慕馬上就要開始喘氣，於是便為葉慕輕輕撫著背部，遞了一杯水過去。

  「喝點水平靜一下。」小姨關切的說道，想要替顧宸解釋一下晏蘭的事情，告訴葉慕，顧宸現在已經看清了晏蘭的真面目。

  葉慕接過水杯，抿了一口，良久才讓這口水順著喉嚨流到胃裡。

  看著葉慕的呼吸終於平復，小姨才將水杯放回原處開口道：「小慕，也許你還不知道，顧宸他現在已經……」

  葉慕聽著小姨的話，似乎能夠預料到她是想要為顧宸說些開脫了話，可是葉慕又害怕自己動搖，於是便立刻出言打斷道：「小姨你知道嗎？我的兩個孩子，都是因為晏蘭才沒有的，我和她之間的恩怨，又豈是深仇大恨這四個字能夠形容的。」

  「兩個孩子？第一個孩子不是？」小姨疑惑了，第一個孩子是葉慕摔下山崖時流掉的，難道從那個時候開始，晏蘭就已經……

  葉慕點頭，她知道小姨想問的是什麼。

  看著葉慕充滿仇恨的眼睛，小姨的眼前浮現出晏蘭的那張臉。

  她實在是不能想像。一個女人該有過惡毒，才會屢次向還沒出生的孩子入手，又該有多麼惡毒的心腸，會在那個時候就計劃著想要對葉慕不利。

  同樣的問題，也在葉慕把話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傳到了顧宸的耳朵里。

  而對於他來說，這同樣是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葉慕的第二個孩子是因為晏蘭而失去的，這件事情他已經查清楚，第一個孩子竟然也跟晏蘭有關！

  如果是擱在以前，葉慕如此說，顧宸一定不會相信，可是現在，在顧宸心裡，已經沒有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是晏蘭做不出來的了。

  然而，更加讓顧宸訝異的是，葉慕竟然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切，還獨自一人背負著這滿腔的仇恨過了這麼久？

  而在這個過程中，他，顧宸，作為葉慕的丈夫，竟然還一次又一次的為晏蘭說話，換做任何人，都不可能不傷心。

  如此想著，顧宸恨不得將自己暴打一頓，來還葉慕解氣。顧宸竟然還真的不由自主的就將五指握成拳，砸在自己的頭上。

  然而，也就是因為這個動作，他手中的東西，掉到了地上，買的水果的包裝袋嘩啦一聲響，驚動了裡面的小姨和葉慕。

  兩人一起轉頭看向門外，眼睛裡都有些疑惑。

  「我去看看。」小姨起身說道，隨即走出了病房。

  顧宸本人也被東西散落的動作驚的回過神來，連忙蹲下身子去撿。

  就在這時，只見自己的眼前，出現了小姨的足尖。

  顧宸沒有抬頭，只是手上的動作突然停滯，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般。

  「你都聽到了？」小姨一出門便看到顧宸怔怔的樣子，隨即反手將門帶上，開口問道。

  「我會很葉慕解釋清楚的，是我對不起她。」顧宸說著，又繼續將剩下的東西重新放進袋子裡。

  然後徑直站起身來，面對著小姨，面上是一臉的內疚與堅毅。

  「去吧，去跟葉慕好好的談一談，解鈴還須繫鈴人，葉慕的心結，只有你能解。」小姨語重心長的說著，從顧宸的手中將包裝袋接了過來。

  顧宸點頭示意，越過小姨，進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