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真容終現

  「我沒有打過架……我……我剛才忘了……我……」伊芙結結巴巴，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剛才的驚恐和慌亂。

  

  東方語氣漠然：「雖然你忽然擁有了力量，但是還沒有習慣，突然面對這樣兇悍的敵人，你害怕驚恐都是正常的，只要多磨練幾回就好，我也不值得為這種事生氣。」

  他冷冷看向伊芙：「可是你明明可以打敗他，卻一直被他追殺，真的只是因為慌亂嗎？」

  伊芙愣住，臉上現出茫然之色。她低下頭，呆呆地看著氣如遊絲的馬克。

  她只是用桌子對著這人狠狠打了過去，她只是想要保護自己不被殺，結果卻是，這個人，馬上就要死了。

  伊芙忽然明白了過來。

  她不敢對馬克動手，因為……因為她望著那個血肉之軀，想的卻是東方引導著她打大樹，打石頭，適應自己的力量的時候，那些被她打斷的樹幹和擊碎的石頭，那一地的狼藉。

  伊芙呆呆地望著馬克，慢慢顫抖起來。

  「我不想殺人，我其實只是不想殺人……」她抬頭看著東方，眼中全是迷茫和掙扎。

  她無法說不想殺人是錯的，可她卻又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錯了。

  「你要救人，卻不肯也不敢出手，那你憑什麼救人？」東方的聲音也是冰冷的。

  伊芙臉色蒼白得可怕，眼神里幾乎都是恐懼。

  東方逼視她：「因為你認為，我不會真的袖手旁觀，我說不救只是說說，看到你們有了危險，還是會動手？」

  伊芙咬著唇，可連嘴唇都沒了血色。是這樣嗎，是這樣嗎？笨拙的她，什麼也不懂的她，真的是這麼想的嗎？所以她才會大聲叫救命，所以她明明可以打倒那個人，卻只會抱著頭逃跑。明明是她要救人，她卻還是在指望著東方來承擔所有的殺戮之責嗎？

  希雅看伊芙幾乎連站都站不住了，心中同情，連忙伸手扶著她，東方卻連眼神也沒軟化半分：「不殺人並不代表你有多麼善良仁慈。你只不過是把應該由你負的責任，以善良為名，轉嫁到了別人身上罷了。」

  伊芙渾身一震，呆呆看著東方，又愣愣低頭，看看馬克，過了一會兒，才喃喃地說：「我錯了……我錯了……」

  希雅看她這失魂落魄深受打擊的樣子，心中不忍。這個陌生的村女哪裡會有這麼深的心機謀算，就算心底隱隱有些逃避殺人，不願自己親手毀滅生命的念頭，也是很正常的，而且她肯定不會是故意事先就想到要利用東方。

  她雖然同情伊芙，卻也理解東方的做法。

  伊芙是個好人，但這個好人，如果要天天跟東方這種正邪不分，善惡難辨，殺人如吹口氣那麼簡單，行事又極度任性妄為的人在一起，那她天性中的這份仁厚，這過於不合時宜的溫柔善良，對大家都是困擾。如果東方不能給她幾次狠狠的教訓，讓她醒悟改變過來，那還不如早早分開，大家都省心。

  希雅雖然聽伊芙口口聲聲管東方叫爺爺，但看東方對她的態度，絕對不認為伊芙會是東方的孫女，很自然地判斷，那所謂爺爺只是對老人的一種統稱。而東方居然會把伊芙這麼天真純善又沒心機的村女留在身邊，估計除了感情之外，更大的可能還是有利用價值吧。

  既然東方連自己這麼大的美女都不放在眼裡，硬留自己是為了喝好酒，那他留著伊芙，肯定也是有用處的。

  希雅這有點負氣的猜測，卻偏巧猜得八九不離十。

  以東方的性情，象伊芙這樣的人，他肯定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就算這次救了伊芙，且伊芙一直哭著喊著堅持著要跟他一起走，東方也絕不可能會真的心軟，最多讓索斯特侯爵替伊芙安排一個好一點生活環境。

  他最後接受伊芙跟在身旁，的確是想到在某些方面可以用到伊芙。而既然要一起走，當然就必須敲打敲打這個善良到愚蠢的女人，狠狠地磨練磨練她，讓她知道什麼叫世事艱險了。

  伊芙顯然也醒悟了自己錯在什麼地方，她終於鎮定下來，望著東方一字字說：「我做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你沒必要改變你自己的本性來迎合我，我是怎麼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你也不是沒見過。在坎特恩的時候，我就警告過你，跟著我，你不會高興的。」東方淡淡地說。

  「不，爺爺，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會走的。我做錯的事，我會改，我會牢牢記住今天的事，以後再也不犯這樣的錯，我絕對絕對不會走的。」伊芙大聲地叫起來。

  她是個天性善良的普通女人，她平時連只雞都不忍心殺。她記得東方殺人如麻，她記得東方無比恐怖的破壞力，但是她更記得，東方殺人是為了救她，東方恐怖地破壞一切，是為了讓她活下來。

  她要跟著他，不是因為她無處可去，不是因為她無依無靠，只是因為，他是這個世上，唯一給過她關愛，溫暖和保護的人。

  她不管他是不是惡魔，他只知道，他是對她很好很好的人，儘管，他自己從來不承認。

  換了別的人，可能還要惺惺作態地讓伊芙多考慮一下，東方行事卻極是乾脆，伊芙表了態，他就點了頭，再不為這事費心，只忽得笑問希雅：「你也跟定我了？」

  希雅苦笑：「就算我不想跟，我父親也不會同意的。」

  東方也不理她那故意做出的無奈表情：「好，以前我沒打算讓你或她長留在我身邊，所以很多事都沒安排，但現在既然一切都變了，我們暫時就要找個地方先安頓下來，做好一些事。」

  「什麼事？」

  「讓你們不再成為我的累贅，讓我更清楚地了解這個世界。我給你們掌握自己命運的力量，而你，你要教我識字，還要給我和伊芙，完整而細緻地講解這個世界的一切。」

  希雅驚訝至極：「你不識字？」

  「我不識你們的字。」

  「你，你，你不是魔法師嗎，不識字怎麼學魔法？」希雅覺得自己簡直在做夢。這怎麼可能啊？不識字的人，也許可以學武技，學鬥氣，但是學魔法？

  那些魔法書，那些複雜的咒文傳承，還有那些神奇的魔法捲軸？

  天啊，不識字的大魔導士？

  「我識字，識的是另一種文字，我的力量也和你們的魔法有著極大的區別。」東方雖然不喜歡解釋自己的事，但既然要長期相處，且要藉助希雅做為他了解這個世界的途逕，對於些簡單的問題，也就不得不做解說了：「我長年與世隔絕，傳承學習另一種不為世人所知的知識和力量。所以我不識你們的文字，也幾乎完全不了解這個世界。」

  希雅回想一下，東方那完全超出她理解範圍的所謂魔法，想想傳說中劫囚時，東方所展現的那些超出常情，不合常理的魔法，她也只能相信，東方學習的確實是另一種本領了，也許那是某個失落的文明中的力量和文字吧。

  不過，東方不再多說，希雅也就不細問了。

  「沒多久就要天亮了，我們先走吧。」

  「蒂娜呢？我們就這樣將她扔下不管嗎？」

  「我留下足夠的錢了，她的傷也不會有問題。按時間算，用不了多久，傑克中的毒，藥性就會散了，他就能過來了。如果你還不放心，出去時，驚動一下巡邏的衛兵，讓他們進來就好了。」

  希雅看看一直暈迷不醒的蒂娜，想起她這段時間來的陪伴，有些不忍離開，但又知道東方心腸剛硬，且又不喜歡囉嗦婆媽的事，與其等天亮之後，應付詢問，打聽，救人，治病，告別，他肯定是挑半夜裡，一聲不響地走得乾淨輕快。

  最終，希雅無可奈何，只能和伊芙一起，跟東方離開。只剩下一口氣的馬克被留了下來，這個倒霉蛋最好能祈求在傑克過來之前，自己就死掉，否則如果蒂娜想要慢慢地報仇出氣，而肯花點錢替馬克治傷的話，這個傢伙未來的生活，一定會非常精彩的。

  半夜離開的東方當然不會忘了帶上那輛一直留在這裡的大馬車，而扔在馬車裡的，除了美酒，還有三個大活人。

  希雅一上車就嚇一跳；「什麼人？」

  「就是給那個壞蛋在外頭放風的同夥。」伊芙回答說。

  「為什麼要帶他們？」

  「因為他們是強盜。」東方淡淡答了一句。

  希雅立刻想起，當時東方肯和她進城，東方要去傭兵工會，都是為了抓強盜給他自己當苦力用的。現在還就真的有強盜送上門了，而且，她幾乎立刻可以猜出東方現在要去幹什麼。

  她嘆口氣，望著三個暈迷不醒的強盜，眼神幾乎是同情的。

  伊芙卻完全不明白抓著強盜自己留下來的用意：「爺爺，為什麼因為他們是強盜就要帶著他們？」

  「我叫東方，不要老是喊我爺爺。」

  「可是，可是……」伊芙小心地說：「可是你年紀很大，我直接叫你的名字很不禮貌，也很不尊重啊。」

  東方擱下鞭子，勒停了馬車，回頭面對她們說：「既然我們要長久在一起，有些事也不能一直瞞著你們，比如……」

  他很乾脆地抬起右手從臉上撕下人皮面具，而左手則一把將滿頭的白髮都扯了下來，衝著伊芙和希雅一笑：「我並不象看起來那麼老。」

  兩個少女眼睛直直地看著他。

  在這個星月昏暗的夜晚，她們看見了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