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五年前的真相
2024-07-10 07:41:22
作者: MS芙子
作為一個城裡人,卓楓過慣了坐辦公室的日子,平時又缺乏運動,舟車勞頓趕到了西南山區,先還不覺得。
一騎上車,腿腳就不中用的發酸。鼻孔里呼哧呼哧出著氣,就跟拉了整天的犁的黃牛似的。
好在前頭的小鮮騎得也不快,像是在刻意等她。
卓楓咬咬牙,腳下蹬著車踏板,好不容易才繞完了整個山坡,拐過彎道後,地勢由高變低,車輪飛快地旋轉著。
兩旁的農田如綠浪稻濤,風一吹,稻花的香味直往鼻尖下鑽,是最原始的大自然氣味。
涼快的山風吹得卓楓夾在了耳朵旁的短髮全都飛了起來,擋住了她的視線。
等她撥開擋眼的頭髮,眼前的風景已經由延綿不絕的群山綠林變成水波粼粼的大湖。
風從山的另一頭吹來,悅耳的苗寨笙歌竹樂就像是水面上的漣漪一樣,一層層地送到了人的耳里。
「真美,」卓楓今年才只有二十六歲,從讀大學到工作的兩年,繁華絢爛的都市生活第一次對她失去了吸引力。
「你剛問話時,我還以為你和那些人一樣,都是來山里露營的,」小鮮所說的那些人就是時不時出現在葛村的登山客。
說話間,卓楓彎下了腰撿起了幾個喝空了的玻璃瓶和塑膠袋,放在了自行車籃里。城裡人露營下山後,也不知道把垃圾帶走。
不知為何,在卓楓做完這個動作後,她覺得小鮮看她的眼神柔和了許多。
知音啊!小鮮在心裡高聲吶喊著,她沒事的時候也會到白龍潭旁撿些個瓶瓶罐罐的,剛開始她都是和以前在雲騰門那樣隨手扔進了空間裡。
不過後來送給村里趙阿婆同她念叨了幾次,說是那些瓶瓶罐罐可以賣錢,叫小鮮把罐子都送給她,可以給她攢口好棺材。
冶子背地裡知道了,嘲笑趙阿婆那麼大把年齡了,還那麼愛貪小便宜,就不知道她的那口棺材是不是要用金子來造了。
「咦,怎麼湖面上有兩條橋?」卓楓將那袋子撿來的垃圾掛在了車頭,欣賞四處的風景時,留意到水潭上方橫跨著兩條橋。
一條是看著很古老的鐵索橋,橋面大概只能容納兩人並排而走。另一條是結實的水泥橋,青白色的橋身,看著還沒幾個年頭。
「索橋是老早就用著了的,只是橋面太窄,不好通車。村里和寨子一合計,就一起出錢早了新橋,這樣大人才能對寺廟上學的孩子放心。不過新橋造好了後,大伙兒都對老索橋有了感情,捨不得拆,就留了下來,當做是個紀念。」小鮮解釋著,石橋是去年中秋節前造好的,有了那座石橋,普通的卡車都能開上去。
正說著,橋面上多了幾個放學回家的村童。見了小鮮,孩童們都打了聲招呼,暑假去上學的都是些成績差的學生,算起來也是補課的一種。
卓楓見了孩子們背著書包,有幾個還皺著眉頭背著善因師父教的詩歌,「我看你們村沒多少人,村里還有學校?」照著普通山區的學區規劃,必須達到了一定的人口後才能修造山區小學。
卓楓不放心把小鮮留在山裡生活的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教育問題。來之前,卓楓甚至想像過,小鮮操著一個不流利的普通話,和她說著些難懂的話。好在見面後,聽著小鮮說得話,比起京片子也不損色。
小鮮就將善因師父和他的那所寺廟學校的來龍去脈都說了個清楚,卓楓聽了後,心底對山區寺廟的教學質量更懷疑了。由一個和尚來教課,小鮮腦子裡可不要帶了啥封建迷信思想,想著這些,卓楓悶悶不樂著。
天邊晚霞緋紅一片,小鮮見時間不早了,就推著車和卓楓往家走去。
卓楓一路上都在猶豫要不要提前將她和諸時軍說得那番話告訴小鮮,走了半路後,直脾氣的性子又發作了,忍不住就問著:「小鮮,姑姑早前說的事,你有沒有好好考慮?葛村的村民是挺好的,可呆在這裡,你接受不到良好的教育,也看不到外面世界的精彩。」卓楓不知道她的話小鮮有沒有聽懂,畢竟她才只有十歲。
「姑?我是該這麼叫你吧?」可能是身上卓家的血脈發揮了作用,小鮮沒了剛見到卓楓時對她不冷不熱的態度,「我喜歡葛村,這裡的山水還有人,我都喜歡。離開了這裡,我會不習慣。」
「小鮮,你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裡。諸時軍...你外公的案子一直沒了,指不准什麼時候又會再被關進牢里,到時候你一個人怎麼辦?」卓楓見小鮮的語氣還算和緩,聽了她的話後,也沒露出不快的神情來,順勢將話往下說。
「外公要坐牢?他犯了什麼事?」對於坐牢這件事,小鮮還是從錢永財的事上大概知道了個端倪的。聽村長說,錢永財被藍天集團告了,說是錢永財挪用了十幾萬的綠化款,判了八年。
當年的十幾萬可不是個小數目,在國內絕對算是重要的經濟犯。
在葛村的這幾年裡,圍繞著小鮮的生活的不外乎是那麼幾個大人。村里長舌的那些婦人也說不清諸時軍犯了啥罪。
知道的人如村長,三狗子叔,李家之流的,大伙兒也不樂意在小孩面前嚼舌根。
諸時軍自己對貪污的事,更是諱莫如深,從不在小鮮面前提起。
聽完了小鮮關於錢永財的事的說法後,卓楓猶豫了下,在孩子面前說她外公的不好,畢竟不是件光彩的事,可這件事的真相很可能會影響小鮮對於諸時軍的真正看法,還有關係到她是不是要下山。
如果做一回小人,可以讓小鮮步回正常的同齡孩童的生活軌跡,那她願意卑鄙這麼一次。
「諸時軍在做BJ菸草局的局長之前在雲南捲菸廠當了二十多年的廠長,」卓楓小心著用詞,儘量不在話語裡透露出她對諸時軍的敵意:「他是個很精明的人,無論是在商場還是在官場上。大約是五年前,那時候你才只有五歲,諸時軍讓你爸爸辭去了手頭穩定的工作,去雲南從事捲菸的批發零售工作,說是那一帶他認識的人多,好做生意。沒多久,就出了事,你爸批發回來的幾萬條煙被查出來全都是劣煙,裡面的尼古丁含量比普通的菸草高了近一倍,而那些煙的許可證全都是菸草局批准銷售的。幾萬條煙,還全都是國營廠的煙,直接經濟算是就達幾千萬。再之後,你爸媽就逃到了外地,然後就...諸時軍也被檢舉撤消了公職,判了無期徒刑。」
卓楓的描述很簡略,那段往事發生到結束只持續了三個月。就在那三個月里,小鮮從父母雙全,幸福美滿的天之嬌女成了個父母一夜離世,外公鋃鐺入獄的孤兒。
那時候卓楓才剛進大學,平時甚少關注時事新聞的她,在諸時軍的刻意隱瞞下,直到了半年後,才知道了事情的整個經過。
諸時軍入獄後不久,雲南一帶好幾家菸酒廠聯名寫信到中央,請求相關部門減免諸時軍的刑期,隨著信件上來的,還有雲貴一帶,數萬名菸民的簽名。說是二十多年了,雲南捲菸廠由一家頻臨破產的小煙廠,成了國內首屈一指的大煙廠,都是靠了諸時軍。
人孰無過,但要論起功過獎罰,法亦不外乎人情。
信件上去後,又有不知名的中央高層領導出面,最後諸時軍以年老體弱,保外就醫的名義在服刑半年後被秘密下放到了西南山區的葛村。
「幾千萬?無期徒刑?」小鮮被這兩個詞眼嚇到了,讓人在牢里關一輩子。比十幾萬還要多得多的錢。
「是的,就是因為你外公的專橫強制,我的哥哥也就是你的父親,一個對經商從不感興趣的人才會被迫去雲南經營捲菸批發。他根本就不懂菸草的事,那一批有毒的菸草就是因為諸時軍的玩忽職守,甚至是收受了當地菸農的賄賂,才被允許上市流通的。」卓楓說到這裡,緊握住了車把手,十指脹紅。
「外公不是那樣的人,村裡的人要他幫忙看莊稼他從來沒收過錢,而且他生活很簡樸,一年到頭都只有那麼幾套衣服。如果他從那批毒煙里得到了好處,他的錢又去了哪裡?」小鮮不肯相信卓楓說得話,可「無期徒刑」那幾個字已經深刻地烙在了她的腦里。
之外公才保外就醫,是因為體弱多病,那要是被人知道了他的身體已經好了,那他豈不是又要回到牢里去。
貴陽警察局隔三差五的就讓外公去做筆錄是不是就有個預兆?小鮮心裡擱著事,回家的那段路走得就不那麼安穩了。
將車還給了村招待所時,卓楓搶著付了錢,邊付邊說:「姑買的玩意,小鮮都不喜歡,那等姑帶你回了BJ後,就帶你去商場挑,BJ好吃好玩的可多了。」
小鮮沒有吱聲,她心裡裝著事。
卓楓的話,對她不是沒有影響的。作為「假小鮮」,聽到父母的死因後,她情感上並沒有太多的不快。可是生理上,尤其是心臟的位置,會一陣陣的刺疼。
代替諸小鮮活下去,那也得替她盡沒完成的孝道。憑著直覺,小鮮相信卓楓不是個亂造是非的人。諸時軍身上的罪,還有他的刑期,會是老人身上最沉重的枷鎖。
每個月往返貴陽警察局的問訊,回來後,諸時軍都是默不作聲地坐在了門口,遙望著東北方。就像是一隻等待北飛的候鳥。
BJ在哪裡,小鮮是知道的。
諸時軍人在西南,可心還是留在那個北方最熱鬧的城市的。
在給小鮮講解祖國河山時,他會拿出地圖,教她認識中國的首都。
而記憶中,「小鮮」關於BJ的記憶很少,可能是因為那時候的「諸小鮮」還太小了的緣故。
還沒進家門,小鮮打遠就看到了屋裡擺著那張八仙桌已經被搬了出來。幾盤涼菜已經擺在了桌上。夏天屋裡悶熱,蓮嫂時常將晚飯擺在屋外,吃著飯,吹著風,那才愜意。
廚房裡的事,諸時軍幫不上忙,就去屋後挑了個大西瓜,準備早點浸進井裡,冰好了,晚上好招待客人。
小鮮走到了屋後,看著側著身挑選著西瓜的諸時軍,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