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康莊小農路(三更)
2024-07-10 07:41:02
作者: MS芙子
錢支書的喪事很快就被葛村的人忘在了腦後,秋稻曬乾之後,村長就緊鑼密鼓地商量著將秋糧賣掉。全村的人都翹首等著村長從山下帶來的好消息。
消息是來了,卻是個不大好的消息。
「糧食收購站里的人太欺負人了,」村長來回跑了兩趟山下,秋收時站在地頭吆喝著村民割稻子曬黑的臉膛更黑了,卻是被氣的。下山時,村長帶了五十幾公斤的稻子,除了給糧站的人看看稻子的品相外,也想統一商量個好價錢。
「先是說不認得我們這個稻種,等我們去脫了殼確定了品種後,上秤一秤,足斤的稻子又說只有四十三公斤,這不是坑人嗎,」村長這一次可是被氣得不清,心裡憋著一肚子的氣,就差跟個煙囪那樣冒黑氣了。
「糧站的規矩都是這樣的,」諸時軍早就有了心裡準備,地方上的糧站,仗著獨家經營,剋扣斤兩的事屢見不鮮。葛村往年都是歉收村,沒經歷過賣糧的盤剝,今年糧食大豐收,突如其來這麼一遭,就難接受了。
「那咋辦,一村人辛辛苦苦了一年,也就那麼點收成,村里受災嚴重的那幾戶,可都等著賣糧錢蓋房子呢。」村長愁眉不展著,村里也沒啥人和鎮上的農糧站熟絡的,以前還有個錢多多,借著個錢支書的關係,使個幾百塊錢,孝敬些菸酒,也就成事了。可眼下錢支書都成了山中白骨了,錢多多怪罪村里人沒照看好他老爹,只叫他老娘大門緊閉,村里啥人都不要招呼。
可村民們可不知道村長出去賣糧碰到了難處,一聽說村長回來了,就前腳後腳跟著進門問啥時候能把糧運下山去。
陪著村長一起下山的三狗子見村長難做,狠抽了口煙,「金叔,要不少點就少點賣給他們好了,大不了運糧下山的錢我不收了。」
「不成,」村長知道三狗子人熱心,可上一次拉著錢支書的屍體上山,別人嫌著三狗子的車運過屍體晦氣,他的運輸買賣受了影響,這次再讓他虧本運送,這可讓三狗子的日子怎麼過。
「老爺子,您說話在理,勸勸村長,我這幾年跑運輸一年到頭不在家,家裡老婆和娃都鬧了。村裡的糧食要是賣了個好價錢,我就留家裡種田。咱村要是富起來了,就出個錢讓政府把水泥路修到村子口,再像鎮裡一樣,架上電線桿,每家都用上電燈看上電視。」三十多歲的三狗子,說起這些時,臉上露出了孩童才有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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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時軍聽著,心裡一陣激盪,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頻臨破產的捲菸廠的老員工在他的帶領下,激情澎湃地的神情。
「村長,錢永富書死了後,村支書的工作一直是空著的,你一個人忙著全村上下的事,也是忙不過來的。三狗子的想法不錯,要不你寫個信,讓三狗子頂了支書的空缺,至於稻子的事,先不急,我琢磨琢磨。」諸時軍這會兒已經成了村長的主心骨,村長聽了話後,再想想也是,三狗子是土生土長的葛村人,又見過些市面,說話都比自個兒活絡,村子裡有一個壯丁守著做榜樣,沒準外出打工的那些年輕人見了,也會回來,那時候村子就興旺了。
當天晚上,諸時軍吃著飯時,滿腦子還想著村裡的那萬餘斤的稻子。不能賣給農糧站,助長了剋扣農民稻糧的風氣。運費的事也得好好想想,上山下山,如果不用三狗子的車,也是一筆大費用,攤到了每家每戶的身上都不是小錢。
諸時軍首先就否定了賣糧給農糧站的做法。可是眼下國家雖說不強制要求農民一定要賣糧給農糧站,可私自買賣那麼多數量的稻子,要是引起了有關部門的注意,也是件麻煩事。
「外公,蓮嫂前幾天用菜籽油炸了一斤紅皮花生,說是給你下酒,我去給你拿酒。」扒完了一碗飯後,小鮮見諸時軍又在為村裡的事煩心,就殷勤著去櫥櫃裡翻出了一袋油炸花生米。
在雲騰時,小鮮沒有接觸過酒,不過有一次老爺子飯後喝得開心了,就用筷子頭蘸了點酒,給小鮮嘗了嘗味道,這一嘗小女娃就好上了這口,不敢明著喝,只是吃飯後,圍在了老爺子的酒杯旁的次數就多了。
用菜籽油炸出來的花生米,紅酥酥的外殼,嚼在了嘴裡,只覺得滿嘴生香,剛好把小鮮的胃邊角里的饞蟲也餵飽了,「外公,酒是什麼東西做的?」
「是用大米發酵出來的,去年年底時,你蓮嫂不就討了些米過去,說是蒸米做酒,不是還送了幾個米糰子餵你這隻小饞貓嗎,」諸時軍見小鮮垂涎著他的酒杯,舉起了筷子,在她的舌頭上點了點。
「外公,那我們也留幾斤做酒給你喝?」小鮮村頭的那幾畝地,今年是示範田,每畝的產量相較於去年略有降低,可長勢還是比村裡的其他稻田精神。村長和諸時軍琢磨了一陣,也沒有找出多產的原因來。
「做酒可不是隨意的事,先要選好米,」諸時軍剛要打開話匣子,手中的筷子倏地擱下了,鎖緊的眉頭也鬆開了。
「小鮮,你可真是外公的福星,」諸時軍抱起了外孫女,笑聲洪亮,說不出的開心。
村裡的稻子沒幾天就全賣掉了,價錢比農糧站足足高了兩塊錢,全村的稻子買了出去,一共得了十幾萬塊錢。最讓村長歡喜的是,村子的萬餘公斤稻子,硬是沒出一分運費。
秋收後的第十五天,村裡的娃可熱鬧開了,他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大的鐵皮子車,每一輛都比三狗子叔的那輛大,藍色的重汽重卡,來了五輛,將村裡的稻子全都運下了山。車的車斗上寫著「國酒」的字樣。
「諸廠長,都說我們是菸酒是一家,你送來試驗的米很好,葡萄糖的含量比東北的大米都要高,以後這村子裡生產的稻子我們廠全都要了,」隨著車一起來的,是一個面色紅潤,像是天天喝醉了酒的五十多歲的男人。
他來得時候,還帶了兩瓶酒,說是給諸時軍品的,小鮮偷偷地瞄了一眼,紅黃黑三色的盒子,裡頭裝了兩瓶酒,打開蓋後,香氣經久不散,後來老爺子喝酒時說了,那叫醬香。
都說商場比官場更無情,可諸時軍卻不這麼認為,他在捲菸廠結交下來的朋友,可沒忘了他這個老頭子。
稻子賣出去後,村子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照著每戶可得的份額,就連村里田地最少的趙阿婆都拿到了兩千來塊錢。老婆子那雙渾濁了的老眼,看到了錢時,還用蹩腳的算術法子,來回數了好幾次,不信地嚷嚷著:「老太婆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多錢,可別是假的。」村裡的人和她打趣著,「趙阿婆,是真的,有了這錢,你可以修間大瓦房,再來了山洪,也不怕嘞。」
趙阿婆聽了「呸」了口水,就巍顫著雙小腳,找地方藏她的錢去了。
賣糧後沒多久,村長就在村裡的大喇叭里,公告了三狗子要參選村支書的事。
原本以為,三狗子當選是件秋天葉子要黃,冬天柿子要紅那樣順利成章的事,畢竟葛村這麼個窮鄉僻壤的小村,村長支書都是一任做到老,沒人肯來沾村裡的事,可中間偏偏就生了變數。
「錢多多要回來參選,錯了,你是說錢多多的本家伯伯錢永財要回村參選?他不是老早就下山當包工頭,賺黑心錢去了嗎?」趙阿婆有了錢,換上了副假牙,坐在了村口和人閒聊著。
「可不是嗎,還說只要他當選了,就牽頭給村里修路,」村裡的閒漢們也來了勁。
真是樹大招風,村子富了招人。
錢永富和錢永財他們倆的爹剛死那會兒,錢永財就離開了村子,是村里最早出山下海的人。他早年在濟南接了個爛尾工程,賺了錢,成了個包工頭。十幾年下來,也算是個小有資產的萬元戶。要不是上一次,弟弟錢永富去世回了趟家,他還真不知道老家竟然種起了稻子,還賣了一大筆錢。
錢永富的喪事過後沒多久,錢永財就和侄子錢多多商量著,這幾年私人包工頭不賺錢,國家倒是鼓勵開山墾田,沒準還能賣個好價錢。
後來鎮裡就來了文件,說是全村的村民,凡是滿了十八的,有意參加村里競選的,都可以出來競選村支書,再之後,錢永財就挎著個二十多歲出頭的花哨女人回了村。
他回村的第一件事,就是摸出了一萬塊錢,甩在了村長面前,說是補貼村里受災的那幾戶人家的。
「村長說嘞,下個月月初,十一國慶那會兒,要在村口開次全村大會,讓三狗子和錢永財都說上段話,看看能為村里做啥事。」村民們相互傳著話。
小鮮想啊,這還用選嗎?錢家出來的哪有一個好種,當然是三狗子叔當村支書。可村民心裡是怎麼想的,就不做准了。
當天晚上,三狗子穿了身體面的衣服,由著諸時軍寫了一份「演講稿」,結結巴巴地背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