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浩蕩 第二十九節 封狼居胥
2024-07-10 04:16:02
作者: 莊不周
桓楚一馬當先,第一個殺進了中軍,他知道這是最後一場大戰,如果再不立一個象樣點的功勞,他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是以攻勢一發動,他立刻催動戰馬,搶先殺進了匈奴人的大營,直奔樹著單于王旗的中軍殺了過來。前面的攻擊很順利,又冷又餓的匈奴人根本擋不住他,輕易的就被他洞穿了前軍。可是一到中軍,他立刻發現了異常。
匈奴人將戰馬五匹五匹的拴在一起,然後將韁繩牢牢的釘在地上,手持彎刀、圓盾的匈奴士卒站在戰馬後面,嚴陣以待,人馬相隔,布陣了一個堅固的防守陣形。楚軍一衝入中軍,就被拴在一起的戰馬攔住了去路,奔馳的戰馬一下子撞上了匈奴人的戰馬。拴在一起的戰馬雖然被撞得橫飛起來,將後面的士卒撞得葷七素八,後面的戰馬也驚嘶連連,但是它們被緊緊的拴著,不管怎麼驚恐也無法逃脫,只能在原地亂蹦,這更加阻礙了楚軍的衝鋒。
楚軍強大的衝擊力在這個奇怪的陣形面前徹底失去了效果,桓楚雖然憑著戰馬的衝力撞飛了前面的兩排戰馬,但是隨即也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手中的鐵戟也扔出去好遠。他一落馬,戰馬後面的匈奴人立刻擁了上來,幾口彎刀同時砍下。
桓楚大吃一驚,手忙腳亂的就地一滾,幾口彎刀同時砍在他剛才的位置上,緊接著又有幾口刀向他砍來。桓楚運足了丹田氣,暴喝一聲,跳起來拔出腰間的戰刀發力橫斬。
「丁丁當當」的一陣響,幾口彎刀被他劈開,兩個匈奴人當場被鋒利的戰刀劈開了皮甲,胸腹洞開,鮮血噴了出來,灑了他一臉,頓時將他染得通紅。桓楚連擦都顧不得擦一下,刀光再起,連劈三人,片刻之間,就將擋在兩排戰馬之間的五個匈奴人士卒全部斬殺。
「擊鼓!匈奴人有埋伏!」桓楚一刀砍斷了面前被扣在地上的韁繩,飛身躍上了一匹馬匹,縱身大叫道。馬韁被斬斷,五匹焦躁戰馬頓時分開了來,藏在戰馬後面的五個匈奴士卒措手不及,一時大亂,被桓楚斬殺兩人,其他三人被戰馬撞倒亂踩,慘叫連連。
桓楚一手控制著因無法奔跑而亂蹦的戰馬,戰刀左劈右砍,再斬兩人,還是沒有聽到身後的鼓聲,不由得大怒,回頭一看,緊跟在他身後的傳令兵已經倒在血泊之中,鼓桴還緊緊的握在手裡,頭上的戰盔已經癟了半邊,看樣子在剛才的大亂中,他摔下馬來,隨即被混亂的戰馬踩中頭部死了。
桓楚再一細看,心中大驚,因為後面的人不知道前面的情況,飛馳而來的將士們紛紛撞在了匈奴人的馬陣上,匈奴人的戰馬無法活動,急得亂踢亂撞,藏在後面的匈奴人顧然倒了霉,可是最受傷多的還是楚軍將士,前面的人大部分都從馬上摔了下來,被數不清的馬蹄踩踏下哀號輾轉,衝鋒的陣形一時大亂,後面的人雖然發現了異樣,但是來不及做出反應,也有不少人從馬上摔下來,一千多人,轉眼之間就少了三百多。
桓楚顧不得惱火,緊趕兩步,眼急手快的從傳令兵的身上摘下了戰鼓,掛在脖子上,又撿起了地上的鼓桴,不顧企圖從混亂的戰馬之間衝過來的匈奴人,把戰場上的異常情況傳遞了出去。
「咚咚咚……」急促的示警鼓聲響起。
緊跟著他的蕭公角和丁固已經發現了前面的異常情況,再聽到鼓聲,立刻掉轉馬頭,向中軍兩旁的匈奴人殺去,同時把消息傳遞到後面的其他人。
項羽聽到鼓聲,皺了皺眉頭,身子一縱,站在了烏騅的背上,舉目遠眺,他本來就長得高大,再站在高大的戰馬上,立刻將匈奴人的中軍情況看了個清楚。
匈奴人中軍層層疊疊的,一排排戰馬和士卒間隔排列,嚴密得沒有一點縫隙,單于王旗立在陣中,一個身材高大,面目粗豪的匈奴人得意洋洋的站在旗下,手握戰刀,輕蔑的看著楚軍。
再向後面看去,匈奴人正在整隊,一個個騎士翻身上馬,做好了衝擊的準備。
項羽明白了,自己的計策只成功了一半,匈奴人將計就計,同樣給他設下了一個陷陣。外圍疲憊不堪的匈奴人都是誘餌,都是騙他的誘餌,匈奴人真正徹夜戒備的只是外圍的士卒,而他們的精銳,卻是這嚴陣以待的中軍和後軍。中軍厚實的陣勢,至少有兩萬人,而後軍正在準備的騎士也有將近兩萬。
換句話說,匈奴人用兩萬人做誘餌,將他誘了進來,然後再用兩萬中軍的馬陣來抵消他的衝擊力,等他拼得兩敗俱傷時,後軍的兩萬騎士就要出來收拾他了。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實用的辦法。要想衝破這兩萬人布成的馬陣,別說他只有七千騎兵,就是再來七千,也根本不可能,只要他被匈奴人的中軍纏住了,那就是一場消耗戰,七千人對四萬人的消耗戰。
而現在桓楚已經陷了進去。
項羽掃了一眼戰場的形勢,立刻做出了決定:「讓出中軍,全力衝擊敵軍的右軍,命令桓楚下馬步戰。」
身後的傳令兵立刻敲響了戰鼓,將項羽的命令送了出去。
與此同時,項羽撥轉馬頭,強行調整了前進的方向,向匈奴人的右軍殺去。左側的季布聽到了消息,也立刻下令調轉方向,全力衝擊匈奴人的右軍。
五千多騎士在間不容息之間調整了方向,重新匯合在一起,向匈奴人的右軍衝去。流暢的陣形在一滯之後,很快又恢復了。
匈奴人的右軍是左賢王部。他昨天晚上被襲擊得最嚴重,有一大半營帳被燒掉了,士卒們又在寒風裡站了半夜,早已經疲憊不堪,要不是日逐王部在遠處看著,他早就想跑了。本來他看楚軍主要的攻擊方向是中軍,他還有些暗自慶幸,忽然之間,卻發現大部分的楚軍都衝著他來了,不由得嚇了一跳,大聲呼喝著士卒迎擊,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五千多楚軍如同一陣風一樣卷過他的營地,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他這幾千殘兵根本不堪一擊,轉眼之間就有一大半人倒在血泊之中,就連他身邊的親衛都被楚軍的弩箭射死了不少。
左賢王瞠目結舌,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楚軍攻擊的犀利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他一眼掃過去,估摸了一下,僅僅這一次衝鋒,他的士卒死傷就超過一半,再被楚軍來這麼一次,他就血本無虧了。
「撤!」左賢王下意識的下達了命令。
「大王,往哪兒撤?」傳令兵茫然的問道。
「哪兒沒有楚軍就往哪兒撤。」左賢王氣紅了眼,抬手一鞭就抽在傳令兵的肩上,然後猛抽戰馬,率先向南面奔去。傳令兵一看左賢王向南跑了,頓時明白過來,左賢王這不是撤退,是逃命了。他一面催動戰馬緊跟左賢王,一面吹響了號角。掌旗兵二話不說,也催動戰馬跟著左賢王跑了。驚魂未定的匈奴人一聽到逃命的號角聲,這才回過神來,騎在馬背上的猛抽戰馬,沒有馬的拉過身旁的馬就往上跳,實在找不到馬的撒開兩腿就跑,為了跑得更快一些,有人連手上的武器都扔了。
左賢王的大營轉眼之間就空了,兩千多人鬼哭狼嚎著向南跑去,直接把日逐王的大營暴露在楚軍的面前。日逐王看著眼前空蕩蕩的營地,直到左賢王的人快跑得差不多了,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監視左賢王的任務,他舉起手臂,剛準備下令追擊左賢王部,身後的親衛隊率卻驚恐的指著西面:「大王,楚……楚軍……」
日逐王向西看去,只見剛剛把左賢王的大營蹂躪了一遍的楚軍在西面繞了一個圈,又向他殺了過來。本來他的前面擋著左賢王,楚軍不可能直接攻擊他的大營,可是現在左賢王跑了,他就直接面對楚軍,而他一點準備也沒有,將士們雖然騎在戰馬,可是根本沒有時間加速。
日逐王的腦子嗡的一聲響,頭皮頓時乍了起來,驚恐讓他根本說不出話來。
項羽和季布帶著五千騎兵,轟然一聲巨響,從日逐王的面前一掠而過,日逐王只看到了一陣明晃晃的戟林迎面刺來,一個接一個的士卒被刺倒在馬下,被楚軍奔騰的戰馬撞得飛起,一支支呼嘯的長箭從耳邊飛過,將他身邊、身後的將士射倒,慘叫聲連連。他根本沒來及做出反應,剛剛舉起了刀,就被一支羽箭射中了咽喉。
日逐王瞪大了眼睛,看著晃動的箭雨,扔了刀,緊緊的握住箭杆,緩緩的抽出了已經射穿自己咽喉的長箭,看著帶有倒鉤的箭頭上血淋淋的一塊肉,看著從自己的咽喉處噴出的鮮血,身子緩緩的歪倒,他還沒有摔倒,一名楚軍騎士飛馳而過,手中的戰刀一閃,斬下了他的頭顱。日逐王發現自己飛了起來,他看著自己的無頭身體摔倒在馬下,看著自己身後的大旗被飛馳而過的楚軍戰士砍倒,然後看到了數不清的馬腿,看到了被血浸得泥濘的土地。
五千飛奔的楚軍如同一柄鋒利的戰刀,第一刀砍掉了左賢王部,第二刀砍掉了日逐王的小半個大營,在不遠處繞了一個圈,又帶著隆隆的馬蹄聲,如驚雷一般,滾滾而來,直奔日逐王剩下的大營。
日逐王被殺,剩下的士卒看著衝過來楚軍,聽不到任何命令,都驚恐的向中軍看來,卻看不到日逐王的戰旗,他們的腦海都陷入了莫大的恐慌,有的人下意識的抽打著戰馬向著楚軍衝去,有的卻掉轉馬頭,企圖逃命,大營里亂成一片。
楚軍再次砍下狠狠的一刀,這一刀,再次砍掉了兩千多人,然後飛快的在遠處掉頭,再次加速衝鋒,他們的攻擊迅如閃電,來去如風,又快又狠,根本不給匈奴人反應的機會,縱使有少數匈奴人悍不畏死的迎上去,也因為沒有足夠的加速時間而不堪一擊,在如同一個整體的楚軍面前,他們就象是洪水面前的一片落葉,很快就被卷得無影無蹤。
面對楚軍神乎其技的騎兵回復衝擊,日逐王部剩下的三千多人都傻了,這是楚人嗎?怎麼他們的騎兵戰術比起匈奴人的攻擊還要犀利,還要勢不可擋?這麼嫻熟的騎兵戰術,不要說中原人,就算是匈奴人恐怕也沒有多少人能做得出來,這些楚軍是怎麼做到的?他們的騎術怎麼可能能夠比從小就生活在馬背上的匈奴人還要精湛?他們的騎兵戰術怎麼可能比匈奴人還要連貫自如?
轟隆隆的馬蹄聲驚醒了匈奴人,他們看著越來越近的楚軍,一個個肝膽俱裂,再也沒有迎戰的勇氣,發一聲喊,掉轉馬頭,向後面奔去,至於後面是誰,他們已經管不著了,現在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快逃,逃得越遠越好,離這些殺神附體的楚人越遠越好。
「散!」奔跑中的項羽看到了鬆動的匈奴人大營,舉起手,下達了新的命令。隨著輕快的鼓聲,原本象一口利劍一樣緊攏在一起的騎兵隊伍慢慢的分散開來,前面依然尖銳,但是後面卻越展越寬,象一隻雄鷹,展開了收緊的雙翼,帶著狂風向獵物追去。
忽然間變大了幾倍的楚軍把更大的恐慌傳遞到了匈奴人的心中,他們呼喊著,拼命的抽打著戰馬,希望戰馬能跑得更快一些,以便讓自己能夠逃脫越來越近的殺戮,他們似乎聽到了楚軍的鐵戟帶起的風聲,似乎聽到了楚軍戰馬的喘氣聲,似乎聽到了楚軍的獰笑聲。
逃,匈奴人的腦海里只剩下這一個字。
日逐王部的潰敗,直接將還蒙在鼓裡的犂汙王的陣勢沖亂了,他們驚恐的喊叫聲讓犂汙王驚懼不已。看著潰兵後面越來越近的楚軍戰旗,他一頭霧水,他的前面有左賢王和日逐王,有足足一萬三千大軍,怎麼楚軍剛剛發動攻勢還不到一頓飯的功夫,楚軍就殺到了自己的跟前?左賢王的戰旗呢,日逐王的戰旗呢,怎麼都不見了?
情勢容不得犂汙王多想,潰兵沖了進來,他的士卒企圖阻攔,但是潰兵被恐懼嚇得瘋了,誰擋他的道,他抽出刀就砍,提馬就撞,根本不管面前是誰。在三千多人失去了理智的人猛衝下,再加上後面士氣如虹的楚軍的喊殺聲,犂汙王部一眨眼的功夫就崩潰了。
項羽指揮著五千楚軍,輪流衝殺,不給匈奴人喘息的機會,不給他們思考的時間,只是不停息的攻擊,將死亡的恐懼撒播到匈奴人的心中,象趕羊一樣趕著為了活命而不擇手段的匈奴人向北衝擊。
犂汙王潰敗了,接著左犂汙王也潰敗了,他們形成了一股勢不可擋的洪流,沖向了蒲類王的中軍和右蒲類王的後軍。右蒲類王看著蜂擁而來的潰兵,驚得目瞪口呆,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布下的陷阱居然一點效果也沒有,前面的中軍還在喊殺聲震天,可是自己的右軍卻崩潰了,他們不僅沒有能替他護住右翼,反而向他沖了過來。
他的北後,就是余吾水,為了安全起見,他利用余吾水作為天然的防護,這樣不僅取水方便,還省去了左軍的設置,節省出兵力讓中軍、後軍更厚實。這本來是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可是現在,卻成了災難:被潰兵衝動了陣腳的士卒退無可退,被擠入了余吾水,他們在水裡無助的拍打著,濺起一陣陣水花,然後慢慢的沉入水底。
項羽命令,持續不斷的衝殺,保持對匈奴人的壓力,逼得他們向北,一步步的把他們逼到絕路上去,將士們心領神會,他們快速衝鋒,對落在後面的匈奴人以雷霆手段給予殺戮,他們將一個個人頭扔到匈奴人的人群中,用戰刀慢慢的割過俘虜的脖子,用他們臨死前的慘嚎將死亡的恐懼持續不斷的注入到匈奴人的心中,讓他們變得越來越恐懼,越來越瘋狂。
右蒲類王悲哀的看著一個個髡頭匈奴人擠壓過來,擠得他站不住腳,擠得他連發出命令的時間都沒有,他看著同胞們驚恐的面容,看著他們為了奪一條生路而拼命的砍殺自己人,看著遠處楚軍戰旗下那個高大的身影,心頭掠過一陣悲哀。
自己聰明一世, 一直以為自己是當世智者,不僅在匈奴人中少見,就是到了中原也是一個人才,可是沒想到,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卻把自己陷了進去。用來延遲楚軍,抵消騎兵衝擊力的中軍陣地沒能困住楚軍,卻成了困住蒲類王的泥潭,蒲類王最精銳的大軍被困在馬陣之中,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楚軍攻擊他們的右軍,卻無能為力,重重疊疊的戰馬擋住了他們的腳步,他們進也不能,退也不能,只能看著局勢不可阻擋的潰爛。
要楚軍持續不斷的加壓下,戰局終於不可逆轉,為了一條生路,為了一匹戰馬,匈奴人自相殘殺,一個接一個的倒了下去,而更多的人,則被洶湧的人流擠進了余吾水,喝飽了冰冷的水,沉到了水底。
桓楚縱聲咆哮,戰刀舞得象風車一般,將一個個匈奴人劈翻在地。他一心想著立一個大功,第一個衝進匈奴人的中軍,沒想到卻險些連命都丟掉,而且一下子損失了三百多將士,這口悶氣憋得他快瘋了。被蕭公角帶人救出來之後,他沒有做任何停留,帶著剩下的本部人馬就跳下馬,衝進了匈奴人的馬陣。蕭公角二話不說,也聽著自己的部下沖了進去,大約一千三百多楚軍騎兵組成了五人一組的步戰陣形,如水銀泄地,向匈奴人的馬陣沖了過去。
如果說騎兵衝殺,匈奴人還能有點機會的話,那麼以步陣對攻,匈奴人就一點機會也沒有了。面對五人一組、長短配合的楚軍小陣,他們潰不成軍。前後被固定住的戰馬不僅讓他們無處可逃,同時也讓後面的同伴無法給予任何支援,他們只能站在戰馬之間,聽著前面越來越近的喊殺聲,等待著不可避免的死亡。
桓楚和蕭公角殺得意氣風發,痛快淋漓。匈奴人簡直太矬了,雖然都是五個人,可是他們一點也不懂互相配合的妙處,在他們的攻擊面前,他們只是五個單獨的人,和楚軍的攻擊戰陣根本不能相比。面對楚軍鋒利的戰刀和長戟,面對一聲響便是一條命的騎弩,他們所能做的就是慘叫。他們很勇猛,不畏生死,可是他們再勇猛,一個人同時面對兩把戰馬、兩桿鐵戟,一把騎弩時,還是沒有還手之力。刀是砍出去了,可是不是被前面的楚軍用戰刀架住,然後被後面的鐵戟捅死,就是被後面伸過來的鐵戟架住,然後被前面的楚軍一刀砍死,再不然,就是被楚軍的弩手射死。匈奴人鬱悶的發現,他們五個人擠在狹窄的空間裡互相碰撞,揮刀的時候都要提防著傷著自己的同樣,可是楚軍同樣也是五個人,卻進退有序,揮刀舞戟順暢自如,一點也不受影響。
在步戰上,他們連楚軍的一半水平都不到,根本不是一個檔次。
一千多楚軍,雖然慢,卻堅決而毫不遲疑的殺進了兩萬匈奴人的中軍,他們像是一柄細長而鋒利的劍,準備的刺入了匈奴人的心臟。匈奴人的陣勢雖然厚,雖然大,卻像是一個碩大無比的雪球,被楚軍這把燒紅的劍輕易的捅了個透心涼。
桓楚和蕭公角提著血淋淋的戰刀,獰笑著站在了蒲類王的面前。
蒲類王面色煞白,他手下的親衛沖了上去,卻被楚軍一個個砍倒在面前,無力得如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
「老子總算發了一回財!」桓楚咧著大嘴笑了,示意了一下蕭公角:「蕭兄,咱們一人一半!」
蕭公角難得謙虛的伸出手:「桓兄先請。」
「哈哈哈……」桓楚放聲大笑,指了指蕭公角:「豎子,老子會搶你的功嗎?你放心,不管是誰砍下這個胡狗的狗頭,得到的賞賜都要平分。不過,這砍人的快感,老子還真捨不得讓你分享。」
蕭公角嘿嘿一笑,點點頭,越發的禮貌:「我老蕭如何敢跟桓大人分享。桓兄,請慢用!」
蒲類王也是草原上的赫赫有名的勇士,手中的彎刀不知道砍過多少人的腦袋,現在卻被兩個楚將當成狗一樣的戰利品,氣得嗷的一聲狂嘯,舉起手中的戰刀就衝著桓楚劈了過來。
剛剛還談笑風生的桓楚忽然之間一聲厲喝,戰刀划過一道閃電,嚓的一聲,一劈而下。
蒲類王急沖的身子忽然停住了,他高舉著彎刀,看著保持著最後劈殺姿勢的桓楚,慢慢的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前的精甲緩緩的裂開,一片接一片的甲葉散落在地,看著皮甲里的皮襖發出撕裂的聲音,然後看到一股血箭噴了出來。
「吁——」蒲類王的喉嚨里吐一聲嘆息,高高舉起的刀慢慢的放了下來,插在地上,龐大的身軀跟著緩緩的跪倒,頭無力的靠在了刀柄上。
桓楚冷笑一聲,直起了身子,還刀入鞘,蕭公角看看蒲類王,又看看桓楚,好半天才說出話來:「好……刀!」
擺了半天造型的桓楚一聽,氣得抬腿就要踢,這時,蕭公角吐了一口氣,又說了一個字:「法!」
「這還差不多。」桓楚撇了撇嘴,收回了已經抬起的腿,一擺手:「這個狗頭歸你了。」
左賢王一口氣奔出二十里去,發現後面沒有人追殺,這才停住了腳步,看著身後稀稀拉拉的一千多殘兵,他的後背全是冷汗。他看了看已經看不到的戰場,猶豫了片刻,帶著人折向西,渡過了余吾水。他知道呂釋之和傅寬就在後面,難保他們為了追上匈奴人不會晝夜兼程,自己好容易才逃出來,再被他們吃掉,那可太不值得了。
左賢王失魂落魄的向西走,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兒,他只知道,自己的駐地再也不屬於自己了,王庭,也不再屬於匈奴人了,楚軍占據了王庭,這次大戰,匈奴主力損失一盡,再也沒有能力和楚人爭鋒,就算楚人退回中原,他們也無法應付其他的部落,東胡、丁零人會將他們吞併掉。
左賢王只走出一百多里,就遇到了冒頓。看到左賢王,冒頓吃了一驚。
「你怎麼一個人到了這裡,你的人馬呢?」冒頓指著左賢王身後零落的隊伍。
「我的人都在這裡了。」左賢王原本和冒頓並不好,冒頓想做單于,對他這個左賢王來說,是最大的競爭對手,為此他在頭曼面前沒少說冒頓的壞話。可是到了現在,他卻發現自己一點興趣也沒有了,什麼單于,都是一場夢,現在這個夢已經被楚人當頭一棒打醒了,能活下來,已經是個奇蹟。
「單于呢?」冒頓一把揪住左賢王的衣領。
左賢王的目光很呆滯,他看看面露凶光的冒頓,愣了半天才說:「你說哪個單于?」
「哪個單于?」冒頓也愣了。
「嗯,你阿爹已經死了,現在的單于是蒲類王那條笨狗,不過,他這個單于現在是不是還活著,我也不太清楚,說不定,他那顆狗頭已經被楚人砍掉了。」
「楚人?你們和楚人交手了?是不是呂釋之?他們不是還在五百里以外嗎?」
「呂釋之?」左賢王這時才清醒一些,他撥開冒頓的手,冷笑了一聲:「什麼呂釋之啊,是項羽,是項羽的人馬。」
「項羽?」冒頓眼珠一轉,不信任的看著左賢王:「怎麼可能,項羽只有七千多人,他怎麼可能不等呂釋之來就攻擊你們?你們至少有五萬人啊。」
「不信你去看。」左賢王一點興趣也沒有,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知道是說給冒頓聽,還是說給自己聽。「不要說你不相信,就連我這個親眼看到的人也不敢信,楚人的騎兵居然厲害到了這個地步,五千人說轉向就轉向,比我們匈奴人來得還流暢。一下子就吞掉了我兩千多人,兩千多人啊,就象一片樹葉,一下子就被捲走了,連個水花都沒翻。想不通啊,想不通啊,究竟我們是草原人,還是他們是草原人?」
冒頓見左賢王瘋了一樣的自言自語,皺了皺眉頭,立刻讓人去打聽,然後帶著人馬火速向戰場接近。離戰場還有二十里的時候,他接到了回報,蒲類王的大軍已經被楚軍擊潰,蒲類王、日逐王戰死,右蒲類王以及其他諸王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冒頓驚駭莫名,和左賢王一樣,他既然親耳聽到了這個消息,還是不敢相信,項羽七千騎兵擊潰了六萬匈奴人?就算匈奴人一路逃命,那也不可能是這個戰果啊。
斥候的另一個消息讓冒頓沒有時間吃驚太久,楚軍呂釋之部和傅寬部已經趕了過來,離此不到一百里。冒頓一聽,頭腦立刻清醒過來,他取消了前去偷襲項羽的計劃,帶著自己的人馬以及一路收攏的殘兵火速向西。在走之前,他再一次凝視著遠處姑衍山起伏的山影,跪倒在地,淚流滿面。
王庭陷落了,龍城陷落了,長生天拋棄了匈奴人,他們不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呂釋之和傅寬帶著騎兵趕到的時候,項羽已經打掃完了戰場,統計出了結果。是役,殲滅匈奴主力四萬餘,俘虜萬餘,逃走的匈奴人不到五千人,繳獲戰馬兩萬多匹,當場斬殺蒲類王、日逐王等七王,俘虜左犂王等五王,楚軍戰死三千餘人,受傷千餘,損失戰馬四千多匹,桓楚、蕭公角輕傷。
呂釋之和傅寬面面相覷,他們從心底里都不敢接受這個結果,可是事實擺在他們眼前,草原上到處都是的血跡也歷歷在目,余吾水裡隨時可見的屍體也無聲的證明著這個結果,但是他們還是想不通,這一戰是怎麼打的?
「二位君侯莫急,到時候會有詳細的戰報的。」項羽微微一笑,舉起了手中的酒杯:「承蒙二位遠來支援,籍感激不盡。雖然你們來得稍微遲了一些,但是你們一路趕著匈奴人豕突狼吞,疲於奔命,立功在先,要不然,我又怎麼能擊敗他們呢?說起來,是我搶了你們的功勞。請二位放心,籍會在奏章中向大王說明此事的。」
「不敢。」呂釋之和傅寬雖然有些惋惜,還是心悅誠服的還禮:「君侯神勇,我等早有所聞,今日一見,方知所言不虛。」
項羽心中快意非常,臉上卻不露一點,他微微一笑,搖了搖頭:「二位過獎了。能立此功,一是大王英明,治國有方,諸公勤政,是以財賦充足,軍械精良,二是諸位通力合作,讓匈奴人疲於奔命,三是將士用命,奮不顧身,這才讓我有機會揚國威,破匈奴,哪裡是什麼神勇,不過是機緣湊巧而已,你們不要聽那些流言蜚語。」
傅寬搖搖頭笑了:「君侯,這可不是什麼流言蜚語,這是大王親口對我等說的。」
「哦?」項羽一聽是共尉說的,倒不免好奇起來。
「那還是大王親征匈奴的時候。有一次眾臣閒坐,說起各人長短,諸將都說大王能文能武,用兵無跡可尋,信手拈來,卻又妙手天成。可是大王卻說,要說用兵,他只能算是二流。」
「他只是二流?」項羽更好奇了,他對共尉用兵的能力也是比較尊崇的,總覺得他是少有能與自己並駕齊驅的人,當今世上,罕見其匹,可是共尉卻說自己只是二流,他這個標準也太高了。「他如果是二流,那還有誰敢稱一流?」
「兩個人。」傅寬舉起兩根手指,笑著說:「大王說,論戰略,指揮幾十萬大軍如臂使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當推韓信韓君侯。論戰術,三五萬精銳以少勝多,摧枯拉朽,當推項君侯。」
項羽一愣,舉著酒杯的手滯住了,胸中湧起一陣激動。那個時候,他還是共尉的敵人啊,共尉卻在臣子面前這麼推崇他?他一直就沒有把自己當成敵人,而是當成一個英雄,一個比他自己用兵還要高明的英雄。他當初在蕭山說的那些話,原來都不過是激將法而已。
唉!什麼英雄,我的心胸,比起他來差了何止一籌啊。
項羽放下酒杯,長嘆一聲,起身離了座位,走出大帳,向著咸陽的方向,兩手相搭,舉起額前,然後深深的施了一禮:「臣項侯籍,謝過大王知遇之恩,臣愧不敢當。」
呂釋之、傅寬等人見他如此鄭重,也都跟著恭敬的行禮。
項羽行完禮,又噓唏了片刻,這才轉過身來,紅著眼睛,不好意思的對呂釋之等人說道:「籍感於大王的情意,有些失態,還請諸位見諒。」
「不敢,君侯與大王雖然義為君臣,卻親若兄弟,我等羨慕不已啊。」
「哈哈哈……」項羽大笑:「不錯,我有這樣的兄弟,確實是人生一大快事。籍無以為報,想請諸位襄助,明天一同去封了狼居胥山,然後將匈奴人的祭天金人給大王帶回去,以作新年賀禮,可好?」
桓楚首先大笑起來:「正當如此。聽說那金人可不小,能值一大筆錢啊。大王為了我等出征,要向商人們捐助,那些商人還搞出點事來以示不滿,我們將金人扛回去,也好替大王還點債。」
大帳里靜了片刻,然後爆發出一陣能掀翻帳篷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