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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四海歸一 第三十四節 巧舌如簧

2024-07-10 04:15:05 作者: 莊不周

  共尉叉著腿,兩隻手臂擱在膝蓋上,滿臉怒氣的坐在帳中,大帳整體上還算是整潔,只有帳角還有一些酒漬,看起來已經被收拾過了。他頭上的王冠也不知道扔哪去了,頭髮有些凌亂,臉色很不好,眼睛紅紅的,看起來很兇惡。大帳里瀰漫著一股濃烈的酒氣,幾隻酒瓮封泥大開,堆在他的面前,案上的一隻髹漆鳳紋耳杯中,斟著滿滿的一大杯酒。

  項羽嗅了嗅,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再看看共尉的臉色,又長舒了一口氣。共尉的臉色雖然看起來很臭,可是還遠遠沒有到爛醉如泥的地步。

  「阿尉!」項羽走到共尉面前,關心的叫了一聲。李左車暗暗一笑,連忙撤了出去。從項羽這一聲稱呼中他可以看得出來,共尉絕對是安全的。

  「東楚王。」共尉余怒未消,語帶譏諷的哼了一聲。

  「唉呀……」項羽老臉一紅:「賢弟誤會了,我真的沒有傷害你的意思。」

  

  共尉又哼了一聲,盯著項羽的眼睛看了好一會,似乎覺得他是真心的,這才捻指打了個響指,薄昭應聲走了進來,拱手問道:「大王,有何吩咐?」

  共尉指了指項羽:「備一張席。」然後又加了一句:「藺席。」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喏。」薄昭應了一聲,返身出了大帳,過了一會兒,取過一張厚實的藺席鋪好,在四個角上壓上四隻鎮席獸,然後又在席上放下一個小一些的蓆子,對項羽躬身一禮:「大王請入座。」

  項羽頜首,他知道這個年輕人不是普通的僕人或者親衛,而是共尉的小舅子,現在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薄昭恭恭敬敬的還了禮,然後又給項羽布了杯箸,這才退了出去。

  共尉沉默不語,神情之間的兇惡已經淡了,卻露出一絲疲憊來。項羽暗自嘆了一口氣,雙手舉起杯,誠懇的說道:「賢弟,剛才是我出言無狀,還請你不要記掛在心上。我用這杯酒向你陪罪,先干為敬!」說完,一仰脖子,將滿滿一杯酒喝得乾乾淨淨。

  共尉強笑了笑,也舉起杯子,一口喝了。

  「彭城準備得如何了?」共尉開了口,神情平靜而淡然,似乎不是說的血腥的戰事,而是家長里短一樣。項羽苦笑了一聲,給自己添了一杯酒,又一飲而盡,這才說道:「賢弟你剛才也說了,我不是個明君。我入主彭城這些年,幾乎天天在打仗,彭城的百姓沒有想過我一天好處,我如果再拖著他們打這一場必輸無疑的仗,除了多增加幾萬、十幾萬的傷亡之外,還能有什麼結果?我不打了,賢弟你坐這天下吧。以你的能力,一定能讓他們過上和關中百姓一樣的好日子的。」

  共尉抬起眼皮,打量著項羽的眼睛,項羽的臉色很沮喪,看得出來,他做出這樣的決定絕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輕鬆,讓一個從未認輸過的人放棄自已為之奮鬥了五年的夢想,這是一件很殘忍的事。

  「你捨得?」共尉的聲音也緩和了些。

  「捨不得。」項羽又給自己斟酒,三隻指頭捏著,端著嘴邊呷了一小口,沉默了一會兒,又接著說道:「可是我知道,這一仗打得沒有意義。東楚不是西楚,彭城也不是咸陽,這樣的大戰事支撐不了幾年。而在這幾年內出現轉機的可能性又太小了,以你西楚的雄厚實力,這個仗打上兩三年最多是錢糧受點影響,東楚則不然,最多半年,錢糧就會消耗一空,城中百姓就得易子而食,拆骨而炊。何苦呢,大丈夫,敗了就敗了,又何必拉著十幾萬的百姓做無用的掙扎。」

  項羽的聲音越說越小,漸漸的變成了喃喃自語,與其說是說給共尉聽,倒不如是說給自己聽更合適。共尉一聲不吭,認真的傾聽著,一直等到他沉默不語了,才點點頭:「有這份心,也不枉我與你相交一場。」

  「我不是個明君,這一點,我承認不如你。」項羽抬起頭,看著共尉的眼睛說:「只可惜亞父去得太早了,如果有他在,我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

  「哼哼。」共尉笑了一聲,沒有接他的話茬。他當然知道範增的作用,要不然也不會處心積慮的先把他氣死。不過,范增就算沒死,發揮的作用也有限,不到今天這個地步,項羽又怎麼可能有這樣的認識?

  「比起我季父來,我就差得更遠了。」項羽又陷入了沉思。一想到項梁,他的心又有些刺痛。項梁臨死前,將天大的責任放在了他的肩上,他曾經離那個夢想只有一步之遙,可惜,他現在卻永遠也不可能完成那個夢想了。將來,他如何去面對項梁?

  項羽出神的看著杯中酒,痛苦不堪,只有舉起杯,一杯接著一杯的往口中倒酒。酒入愁腸化作淚,兩行淚珠從項羽的眼中溢出,劃出他瘦削的面龐,摔到藺席上,淚花四濺。

  共尉一直默默的看著項羽以酒澆愁,直到他有些醉意了,才伸手摁住了他的酒杯,不讓他再喝。項羽搶了兩下,撒手鬆開酒杯,雙手掩面,痛苦的彎下了身子,壓抑的抽泣聲更讓人心碎。多少個日日夜夜的煎熬,他終於有機會不用再憋在心裡,痛痛快快的宣洩出來。

  共尉嘆了口氣,挪到他的身邊,輕輕的拍著他的背,輕聲勸道:「你又何必如此,項家,也不是到了窮途末落的時候,只要你還在,項家就還在嘛。」

  項羽搖了搖頭,止住了哭泣,有些不好意思的擦著眼淚。「賢弟見笑了。」

  「有什麼見笑的。」共尉搖了搖頭,感慨的說道:「兄長,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你這樣一個蓋世大英雄,能在我的面前流淚,我覺得十分榮幸。這說明你還把我當兄弟。」

  「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項羽抽了抽鼻子,帶著濃重的鼻音說道:「不瞞你說,自從季父去世,這個擔子落在我的肩上,我就沒有一天安睡過,無時不刻在想著這些事情。細想起來,還是在巨鹿時安睡了幾日。那時候勝負未分,如果戰敗,一切都將成為虛妄,我需要考慮的只是如何作戰,反倒不用想得太多。」

  「嘿嘿嘿……」共尉心有同感的連連點頭,向項羽湊近了一些,壓低了聲音說道:「不瞞兄長說,我也是夜不安寢啊。原本手下只有幾千人,我大可以放心入睡,後來入主關中了,又想著如何與兄長爭奪天下。兄長,你安排章邯、司馬欣的事情,可幹得不地道啊。」

  項羽尷尬的笑了笑:「一切都在賢弟的掌握之中,我那點安排,不是被你輕易的就破了嗎。對了,章平被俘之後,為什麼會傳言說被你殺死了?」

  「哈哈哈……」共尉一想到這件事,就有些得意,他放聲大笑。不過,這其中的原因他卻不能告訴項羽,他笑著說:「那時候章邯勢大,我是怕哪一天被他給堵住,好拿章平的命來換一條活路啊。可沒想到,最後會是這個樣子,只能說是天意了。」

  「真是天意。」項羽也長嘆不已。

  「得了關中,降伏了章邯、司馬欣,我又開始愁匈奴人。匈奴人來去如風,沒有騎兵就無法制服他們,所以我和匈奴人談判,要他們歸還烏氏族人。匈奴人當我好欺負,向我開出了天價,我實在氣不過,只好集全國之力,與匈奴人一戰。幸有天佑,我將匈奴人趕出了長城,恢復了蒙恬時的故境,也算沒有辱沒了我華夏一族的先賢。」

  「華夏?」項羽愣了一下。

  「嗯。秦滅六國,六國滅秦,現在又是我楚國天下獨尊,再說什麼楚人、秦人都不合適了。經過諸位臣工和太學的老師們商議,還是覺得以華夏為族名比較合適。不管是楚人還是秦人,抑或是齊人、趙人,都是炎黃子孫嘛。」

  「嗯。」項羽點了點頭:「這個問題,我倒是從來沒有想到過。」

  「嘿嘿,你只知道天天打仗,哪裡會有時間想這些頭疼的事情。」共尉擺了擺手,不以為然的說道:「象這樣的事情還多著呢。比如說以法治國還是以德治國,當初在咸陽也是經過了很長時間的考慮才決定下來的。別看現在大家都認同了我以德立法,以法治國的辦法,可是當初,老夫子可是把我堵在宮裡出不來,那個嘮叨啊,唾沫星子都能洗澡了。」

  共尉半閉著眼睛,伸出一隻手在眼前揮動著,似乎老夫子還在他眼前滔滔不絕的講著他的鴻篇大論,神情痛苦不堪。項羽看在眼裡,有些忍不住的想笑。原本他以為就他這個王無法安睡的,現在看來,共尉這個王當得也累。

  共尉也打開了話匣子,將咸陽的新政實施過程中遇到的各種事情一五一十的對項羽講了,事情太多,說了好半天,才算是說了個大概。項羽聽得感慨不已,只知道共尉這個王有錢,關中財富甲天下,以為共尉這個王做得舒服,可是現在聽了共尉的講述才知道,這些財富的背後,是無數人的心血,而共尉這個王更是付出了別人難以想像的努力。項羽又想,如果自己得了關中,會象共尉一樣耐著性子和臣子們討論,當他們不認可的時候,還會一遍遍的和他們溝通,講道理、擺事實嗎?

  恐怕不會。項羽搖了搖頭,又強調了一遍,肯定不會。

  在政務上,自己的確不是共尉的對手,他做到的那些事,恐怕自已一件也完不成,更別說在短短的幾年內將關中建設到這個地步了。

  我不如他。項羽有些失落的對自己說。

  「這麼事裡面,最難的就是封王的事。」共尉喝了一口酒,潤了潤嗓子,又把因為封王而引起的諸多分歧細細的給項羽講了。項羽對這個問題也一直很好奇,他不知道為什麼共尉明明只要封一個王就可以減少很多麻煩,卻一直硬挺著不鬆口。如果共尉願意封陳余、臧荼他們為王的話,恐怕他們在共尉進入雲中的時候就投降了,共尉統一天下的路還會更快一些。

  「欲速則不達。」共尉搖搖頭,無奈的對項羽說:「現在封他們為王容易,可是以後呢?難道再讓我卸磨殺驢,一個個的把他們殺掉?」

  項羽不解的看著共尉。共尉也不著急,又把當初他反對封王的理由給項羽講了一遍。項羽也是聰明人,他很快就理解了共尉的用意。封王是自取滅亡之道,現在為了方便封王,那統一天下之後呢?為了長治久安,就必須把那些王一個個的剷除掉,要不然他們的實力膨脹之後,必然會成為新王朝的掘墓人,就象春秋五霸、戰國七雄最後毀滅了周王朝一樣。真到了那個地步,只有讓項羽最為不齒的卸磨殺驢卻是最唯一可用的一招,而項羽卻又發現,與最後再卸磨殺驢相比,共尉現在採取的辦法無疑是最好的一個,也最符合項羽的道德認同。

  我真是不如他。項羽看著侃侃而談的共尉,再次確認了這個結論。

  兩人推杯換盞,在沒有了開始的猜疑和敵對情緒之後,他們仿佛真的回到了當初彭城時性情相契的時候。共尉把自己的事情一件件的講給項羽聽,項羽一邊聽,一邊把自己放在共尉的角度來思考,每思考一次,他都覺得更加失望,自己和共尉比起來,差的不是一點兩點。

  敗給他,是毋庸置疑的結果。項羽的心一點點的沉了下去,越是覺得共尉高明,他越是覺得羞愧,自己一直以為比共尉強,現在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是共尉的對手。他忽然想起范增有一次在生氣的情況下說的話,這天下不是你的,你遲早是共尉的手下敗將。

  沒想到這句話成了事實。項羽的臉忽然紅了,他抬起頭,嚴肅的看著共尉:

  「賢弟,我現在終於明白了,我敗給你只是遲早的事情。從一開始,天意就決定了我無法完成季父的囑託。我心服口服,死而無憾。」項羽說完,心悅誠服的拜服在地,向共尉行了一個大禮,然後伏地不起:「我願意將彭城交給你,讓你完成統一天下的大業。我只有一個請求,希望賢弟看在我們兄弟一場的份上,無論如何一定要答應我。」

  見這個時代最讓人仰慕的英雄拜倒在自己面前,共尉卻沒有一點愉快的成就感。項羽是服了,可是他卻還是要去死,難道自己費了這麼多的心血,演技直逼奧斯卡影帝的結果,卻還是看著他死去,悲壯的死去?難道歷史真的不可逆轉,項羽沒有死在劉季那個無賴的手上,卻死在自己這個更陰險的無賴手上?

  不,不能放棄!

  共尉說不清為什麼一定要讓項羽活著,也許是因為小時候聽故事就覺得項羽是個英雄,也許是因為李清照的那句「至今思項羽,不可過江東」過於有名,也許是與成功的劉季相比,失敗的項羽更象個英雄,英雄早是悲劇的,失敗的英雄更讓人惋惜。也許都不是,只是因為在與項羽的交往中,他確實被他的豪爽、彬彬有禮給折服了,在某種程度上,不僅是項羽被這份兄弟情給纏住了手腳,他這個明知自己是在做戲的人,因為入戲太深,最後也難以自拔。

  共尉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了他現在的想法,他只知道,他要盡最大的努力,讓項羽不再象歷史上一樣,悲壯的死去。

  「你要死?」共尉沉吟了好半天,才輕輕的吐出了三個字。

  「我沒有能完成季父的遺願,愧對季父,愧對我項家列祖列宗,還愧對亞父。」項羽伏在地上,說得並不快,可是卻很堅定,沒有一絲的猶豫,顯然,他已經做好了決定,只是最後還有一些心事未了,要託付給共尉這個他最信任的人。「我征戰數年,大小數十戰,雖然自詡從無敗績,可是卻沒能給治下的百姓帶來任何好處,甚至能最基本的安定生活也沒有。桓楚、季布那樣的勇士跟著我浴血沙場,我沒有能帶給他們任何富貴,我愧對他們,愧對天下人。除了一死,我別無他途。」

  共尉沉默的坐著,他要聽項羽把話說完,才能最後打開項羽的心結。

  「桓楚、季布他們幾個都是難得的勇士,你雖然平定了中原,可是匈奴未滅,邊疆不穩,將來的戰事還很多,他們一定能有機會建功立業。我希望你能給他們這個機會。」

  「項家的人,子嚴、子異都在你的手裡,子嚴不通謀略,除了劍術不錯之外,沒有其他的長處。而子異頗通兵法,將來最有可能振興我項家。希望賢弟不要因為我而埋沒了他。」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虞姬她們母女,還有她腹中的孩子。」說到虞姬,一直很流利的項羽有些滯塞了,他頓了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這才接著說道:「琳兒是你的兒媳。我死之後,賢弟如果覺得不合適,也不要勉強,請賢弟代為挑選一個忠厚的人家,讓她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虞姬腹中的孩子,我還不知道男女,也一併託付給賢弟。虞姬是子期的妹妹,你對子期那麼好,我相信,你也不會虧待她的。她不是個貪圖富貴的人,我在彭城的產業中,賢弟只要給她留下一成,也就足以讓她活下去了……」

  說到這裡,項羽再也說不下去了,忍不住無聲的抽泣起來。虞姬和項琳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人,就算是有共尉和虞子期照顧,可是又哪有自己照顧得周到呢。虞姬是個重情的女子,他死之後,虞姬一定不會再嫁,她要麼是徇情而死,要麼就是獨自撫養項琳成人,讓共尉照顧的可能性都不大。一想到此,項羽堅定的心就有些動搖。

  「依我看,這事不成。」共尉突然打斷了項羽的話。

  項羽抬起頭,驚訝的看著共尉,顯然沒有想到共尉會是這個答覆。

  「你死了,嫂嫂又豈能獨活?」共尉看著帳篷,輕聲說道:「你們兩個都走了,就算我和子期能照顧琳兒,一個沒父沒母的孩子,又怎麼會快樂?更何況還有你那個沒有出生的孩子,你難道願意讓他生下來就成為孤兒嗎?還是直接不讓他來到這個人世?」

  項羽心痛如絞,無言以對。

  「剛才你說子異最有希望振興你項家,但依我看,子異充其量也只是一個二流的人才,他在我手下很難出頭,立功的機會就算有,恐怕也不會有什麼成就。世代為將的項家,最後只能淪落為一個不起眼的家族。」共尉盯著項羽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而項家,本來是有機會成為我西楚響噹噹的名門旺族,可以讓項燕公在天之靈欣慰的名門旺族,卻將因為你這一怯懦的決定而成為泡影。」

  項羽先是一愣,隨即又脹紅了臉。共尉居然說他捨生求義這一舉動是怯懦的決定,這一下子刺激了他那根最敏感的神經。他寧願一死,就是因為不想苟且偷生,怎麼成了怯懦的決定?

  「賢弟,我知道我治天下不如你,可是你又何必逼人太甚?我項羽雖然輸掉了天下,可決不是個懦夫,豈容你如此污辱?」項羽直起身,圓睜雙目,怒視著共尉,剛才臨終託孤的留戀蕩然無存,威猛之氣立生,頗有一言不合,再次拔劍相向的意味。

  「你說我污辱你?」共尉不動聲色的看著項羽,嘴角歪了歪,一副不以為然的架勢。

  「你說我怯懦,難道還不是污辱我嗎?」

  「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何來污辱之說?」共尉抬起手,示意項羽稍安勿躁:「你聽我說完,如果你還覺得我是污辱你,我可以以任何方式向你道歉。可是如果我沒有污辱你呢?」

  「你說!」項羽怒不可遏。

  共尉笑了,他沒有立即解釋,而是從案上拿起酒匙,給自己添了滿滿的一杯酒,然後又給項羽添滿酒,自己舉起杯來,在大帳里來回走了兩步,最後站在項羽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怒氣滿面的項羽,咧嘴一笑:「你一定是覺得,人生最大的難處,不過是從容赴義,對不對?」

  「死生大事!死,難道不是最困難的事嗎?」

  「不然。」共尉應聲打斷了項羽的話,連連搖頭:「依我看,死其實很容易,人死如燈滅,一了百了。而活下去,才是最困難的事。你不用急,聽我給你慢慢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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