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和親
2024-07-09 08:13:10
作者: 柳寄江
「是大郎君和二郎君。」荼蘼驚呼。
張嫣怔了怔,問道,「哪個是阿侈,哪個是阿壽?」
「唔,個子高穿黑衣服的是侈郎君吧,壽郎君看著要清瘦一些。」她彎腰抱起芍藥花,欣喜贊道,「這些花真漂亮。」
張嫣回過頭來,看著荼蘼懷裡的芍藥花,灼灼爍爍的,開的正是最艷的時候,尚有露水墜在花瓣之上,清新帶著些泥土的芬芳,唇邊不由自主的逸出一絲微笑來。
這兩個小子在清晨去採摘這樣一捧花,也費了一番力氣吧?
對這兩個異母弟弟,自己一直並不算親近。不過,他們終究也是自己的手足,雖然不會主動去親好他們,但他們既然上門示好,自己也不會拒之於千里之外。
「解憂,」她吩咐道,「撿個白陶瓶,將這些花插起來,就放在……」她想了想,「放在我的書房裡吧。」
「哎,」解憂歡喜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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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匈奴再叩大漢邊關,索要大漢公主。皇帝遣建信侯劉敬出使匈奴,劉敬到達匈奴王庭,力陳大漢元公主已經出嫁多年,漢帝願另擇年輕貌美的**,封為公主履行和親。
冒頓單于笑道,「我匈奴才不在乎是否曾嫁過男人,只要她是真公主,我的王城中就有她的位置。」
帳中匈奴貴族哄堂大笑,俱都道定要大漢將那元公主送到匈奴來!
大漢使團俱都汗流浹背,為首劉敬卻神色鎮靜自然,拱手道,「單于有所不知,元公主雖是我大漢皇帝陛下嫡親血脈,卻終究年紀已長,侍奉單于風情差了一些。若單于當真欲求我大漢皇帝陛下血脈,我倒有個主意!」
「哦?」冒頓瞟了他一眼,笑道,「願聞其詳!」
中常侍何貫從長樂宮家人子中擇出了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名叫劉丹汝,送到劉邦面前。劉邦望著立在殿下嬌嬌怯怯的少女,只覺其面貌雖姣好無匹,性子卻溫順綿軟,疑惑道,「這女子是否真的好送去匈奴?冒頓會好這一口?」
「為什麼不呢?」符璽御史趙堯躬身笑道,「匈奴單于見慣了北地健壯胭脂胡婦的風情,說不定就迷戀上丹汝娘子的溫柔可人呢?」
劉邦笑道,「說的也是!」接過皇帝信璽,蘸了甘肅武都產紫印泥,按在詔書之上:
「家人子丹汝,賢淑文德,昭采日月,賜封為須平公主,制曰,可!」
侍中撰寫了第二道詔書,趙堯奉天子之璽,詔書其上書:
「須平公主劉氏丹汝,賢淑文德,昭采日月,可當和親匈奴,締兩國友好之盟!」
剛剛出爐的須平公主劉氏丹汝一生的命運,就在這短短的兩道詔書中,定格!
夏五月,須平公主離開漢宮,即將嫁去匈奴草原。
白色旄尾插在前殿廷中的玄漆宮車上隨風獵獵飛盪,赤地玄緣的旗子中間書著大大的漢字。鼓樂齊鳴聲中,一身盛裝的須平公主叩別「父皇」之後,步出大殿,走向宮車,踏杌上車。
黃門揚聲贊道:公主車駕出宮!
和親車隊從長樂宮西闕出,經章台街,轉渠街,華陽街,將從橫門出長安,一路往匈奴而去。
長安百姓熙熙攘攘的圍在大街兩側,觀看著三百北軍精銳前後護送之中須平公主的車駕。偶爾夏風吹動,掀起車簾,間或露出元公主端坐而妍麗端莊的面龐。
「真是個美人呢!」解憂怔怔贊道。
「再美有什麼用?」張嫣掌著羽扇嘆息道,「還不是紅顏薄命!」
人群中,五六歲的孩子微微抬起頭來,如同山巔頂上的一抹新雪,一腕掌扇的手,竟比扇上的鵝毛羽還要白上三分。
張嫣站在原地,仰首目送和親車隊中央華麗宮車緩緩遠去的背影。
綾羅纏繞的須平公主,是大漢送給匈奴的祭品。大漢的皇帝和朝臣們獻上上好的綿絮錦繒酒米食物,連同花樣年華的女子,換取與匈奴暫時的和平。而我,並不比他們高尚多少,但在此時此刻,我還是祝福你今後一生多平順,少苦難,長壽考,莫思鄉。
少回望些故鄉啊,草原多牛羊健兒,也未必不能成為撫慰你的力量來源。
我知道自己的語言很虛弱,但我還是祝福你在坎坷的前程上,平順一點,再平順一點!
長街之上忽然傳來「嘭」的一聲聲響,張嫣愕然抬頭,見一隻圓橙橙的橘子從長街中心一路滾到路邊,和親使劉敬手按額頭從馬上抬起頭來,望著街旁食肆二樓大開的窗戶,目露森然之色,喝道,「何人大膽,膽敢擾亂和親隊伍?」
過了一會兒人,一個藍衣男子從窗中探出來,笑著拱手道,「哎喲,劉大人,我剛剛在這兒看熱鬧,結果手中的橘子一個沒拿住,就滾下去了,實在是對不住哈……」
「劉大人,」北軍校尉周定面色微變,驅馬來到劉敬身邊,悄聲道,「這人似乎是呂氏族人呂呈,此人生性憊懶,在長安城內素來橫行,曾經犯在北軍手上多次。看在呂皇后面上,最後都是無罪釋放。大人此番既是無恙,你看……」
劉敬的劍眉皺了皺,他生性正直,最是看不慣呂呈這般紈絝子弟,只是此次奉命護送須平公主和親,一路不宜生事,再加上不欲與呂氏衝突,勉強忍了氣,揮手道,「繼續前行。」
二樓上,呂呈瞧著劉敬退讓,愈發囂張起來,口中驚叫道,「哎喲,劉大人讓讓讓讓,我手上穩不住啦。」將手中食盤光明正大朝著劉敬狠狠擲出。
劉敬瞧見半空之中一團漆黑的物件朝著自己面門襲來,心中一驚,一提馬韁,駿馬長嘶一聲,讓到一旁,食盤擦過馬身砰的一聲砸在地上,湯湯水水濺出來,沾染在劉敬半幅衣裾之上,滴滴答答的落下來。
饒是劉敬涵養不錯,當眾受如此侮辱,亦怒極攻心,抬頭望著笑的無比猖獗的呂呈,面上露出殺氣。
張嫣收起了羽扇,蹙起一雙秀氣的蛾眉。
她雖然對劉敬逼迫魯元和親憤恨非常,但平心而論,此人算得一個良臣,提出此議也是一心從大漢利益出發。魯元公主已然不必和親,皇帝心中自問對的住魯元公主和呂氏,反而對提出此議的劉敬心懷愧疚,若此時得知呂氏族人的猖狂。只怕更會對呂氏一族不滿。
她心念電轉,已經是拿定主意,便越眾而出。
「小郎,」身後傳來解憂的驚呼,「你要去哪兒?」
張嫣如同充耳不聞,走到劉敬面前,遞給劉敬一張鮫綃帕,道,「擦一擦吧。」
清幽的芬芳透入劉敬嗅覺之中,劉敬微微一怔,低下頭,看見一條長壽繡如意紋鮫綃帕子,以及帕子後眉目歆秀的臉,詫然道,「是你。」
呂呈見有人竟然敢砸自己的場子,頓時大怒,大聲罵道,「找死,哪個小兔崽子敢……」被身後人死命拉住,說了幾句話,面色忽然大變,嘟囔了幾句,縮了回去再不吱聲。
長街之上,年輕的須平公主正從宮車中打起帘子,好奇的看過來,目光澄澈而不帶惡意。
張嫣歪著腦袋,覷見了須平公主明淨如黑蓮的容顏,笑道,「大人,須平公主已經在車中等了很久了,若再在這兒耽擱,未免折損了公主的面子。」
劉敬微微沉默,他本就身材高大,如今又坐在馬背之上,更是居高臨下,但面對著這個身高不盈五尺的女童,竟自覺自己中心羞愧,直不起腰來,接過張嫣手中的鮫帕,拭了拭衣裾,將帕子掖入袖中,在馬上左手壓右手,俱攏入袖中,舉至齊額,鞠了一個深躬,在齊腰處停了一會兒,復又起身,同時手隨著再次齊眉,竟是對著張嫣行了一個極敬重的揖禮,垂眸慚道,「敬慚顏,不敢對張娘子,就此告辭!」
回頭揚聲吩咐一聲,「走了」。
和親車隊迤邐前行,夾著須平長公主的車駕很快往前去了!
「小郎君,」解憂從後面跟上前來,好奇在張嫣身邊問道,「這個劉大人幹嘛對你行這麼恭敬的大禮啊?」
「我也不知道呀,」張嫣道,「莫非是因為他的胡亂提議害的我阿娘險些自盡,心裡內疚了?」
和親隊伍一路出雲中,走過匈奴水草豐盛的草原,於漢九年夏五月二十日抵達匈奴龍城。
「公主,」劉敬驅馬走車旁,稟道,「到了。」
劉丹汝纖細的手一抖,宮車帘子落下來,遮住了她柔美的容顏,面上一片死灰。
「公主,」饒是劉敬心如鐵石,見到這般情景也微微惻然,竭力安慰道,「你是大漢冊封的公主,憑這個在匈奴,除了冒頓單于,不會有人敢衝撞你。」
良久,簾中傳來一聲虛弱的回答,「是麼?」聲音如黃鶯鳥兒歌唱一樣動聽,卻也同時有著黃鶯鳥兒一般的脆弱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