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越劇名家

  劇團很好找，可是想見人卻難了。

  宋小葉已經到了杭州三天，卻始終都沒有見到想見的人。雖然每天都有到劇團所在的劇院，可是既沒有見到人，也始終沒有打聽出常鳳娟的住址。她不是不能理解劇團里的人不告訴她地址的苦衷，但心裡卻難免有些著急。

  咬了口麵包，宋小葉抬起頭，看到正走過來的幾個少女，笑了笑，沒有再像前兩天一樣迎上前。

  雖然她沒上前，可那幾個少女還是看到了就坐在樹下的宋小葉。一看到宋小葉，其中一個個子嬌小的少女就皺起眉來。

  甩開同伴拉她的手，少女直接沖了過來，「喂，你怎麼又來了？不是和你說了，現在常老師不收學生的嘛！」

  看著長得嬌俏，可一說話就像點了炮仗似的少女，宋小葉只是淡淡笑道：「我說過了，我想見常老師，是有些私事，不是想要拜她為師……」

  「這話騙鬼！？」挑起眉，少女冷哼了聲，「告訴你，你就算再在這軟磨硬泡，也不會有人告訴你常老師的住址，你還是痛快點走吧！」

  「我沒再請求你告訴我常老師的住址啊！」宋小葉聳了聳肩，「我在樹下坐著，也妨礙到你們嗎？」

  「是，就是妨礙到我們啦！」少女瞪著宋小葉，似乎是恨不得直接用手來推她。

  

  宋小葉卻不怒反笑，「同學，這裡可不是劇院裡，我想這回你沒有權力趕我走了吧？」

  聲音一頓，少女也有些語塞。

  「音音，算了，隨她在那坐著好了……」一個梳著馬尾的少女跑過來，拉住她，又衝著宋小葉歉意地點點頭，「音音是好心才提醒你的，真的，常老師現在不收弟子，就是劇團里的學生，她也只是偶爾指點下，從沒正式說哪個做弟子……」

  「你和她說這麼多幹什麼啊！？」瞪了同伴一眼，少女從鼻子裡哼了聲：「連我李音，常老師都不肯收，又怎麼會收這種來歷不明的人呢？以為會唱兩句就能學越劇？真是自大！」

  宋小葉抿起嘴角，看看李音，這時候倒真是明白過來為什麼這個叫李音的少女自從見過她之後就一直在針對她了。

  第一次到劇團時，正好趕上劇團里新收的學員在排練，聽得興起，她倒是在窗外唱了兩句。倒有幾個年紀稍大的學員隨口誇了她幾句，那會兒，她只是謙虛說「聽得多了就會唱上幾句」，許是就是那句話得罪了這個李音吧？

  搖了搖頭，宋小葉也不再和李音說話，衝著馬尾女生笑了笑，她就又坐回原位，拿起水瓶，喝了口水，看起來，竟是打算就這麼在那長坐了。

  李音漲紅了臉，還想要說什麼，卻被馬尾女生硬拖走了。

  「算了，你還真能趕人家走嗎？都不是咱們劇院裡——音音，就算是她見到常老師，老師也不會收她作弟子的，你放心好了。」

  「常老師當然不會收她了！」李音肯定地說著，可是回過頭，看看坐在樹蔭下的宋小葉，卻還是忍不住生氣。

  「今天常老師會來上課，要是真讓她……啊，不如我們去路口迎迎老師，如果看到接她的車，就說這邊的門沒開……」

  有些興奮地說著，不管馬尾女生皺眉，李音拉著她就往來時路跑去。

  看到李音兩人跑開，宋小葉眨了下眼，卻沒有跟過去，只是把頭往後仰了仰，靠在樹幹上。

  這些越劇少女真的想多了，她來找常鳳娟老師，不過是想請常老師去香港表演一次。雖然，請常老師這樣的一級演員，不只是費用昂貴，而且說不定有錢也未必能請到，但她還是願意試一試。

  記憶里，九姑奶奶在生命的最後幾年裡，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再聽一次越劇，而那個表演者，就是常鳳娟。只不過，不知為什麼，九姑奶奶從不曾派人來請過常老師。所以，這次宋小葉很想能請動常老師去一趟香港——可能，這是她最後一次能為奶姑奶奶做些什麼了……

  上午的陽光溫暖而明媚，透過枝葉投落的斑駁光暈，仿佛一幅美麗的畫。

  宋小葉睜開眼時，看著灑落的陽光，有那麼一瞬間幾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糟了！居然等睡著了……」跳起身，宋小葉看看手腕上的表，想了想，雖然知道要是被人發現可能會被攆，卻還是背著背包，趁著看門的老大爺也在神遊的時候偷溜了進去。

  上次她進劇院的時候，就知道從這個大院繞到劇場後面，就是劇團的辦公樓。學員上課的地方是在二樓。

  才走上通往二樓的樓梯，就已經聽到悠揚的唱腔。

  是清唱，雖然沒有伴奏，卻仍然婉轉動聽，令人不由自主地就要凝神細聽。

  停住腳步，宋小葉輕輕打著拍子，在心裡和著那曲調。

  這，唱的是《梁祝》里的選段《十八相送》。生角聲線混厚，字正腔圓；而旦角唱腔優美，綿柔中又透出幾分嬌俏。

  聽來，是不一樣的聲音，可是卻又那樣的和諧，就好像——一個人唱的！

  驚訝地掀起眉，宋小葉快步上了二樓。

  同一個人唱出兩種不同的唱腔，這可不正是她要找的人嗎？！聽說，常二先是是越劇界少有能生旦雙絕的名家。這樣一聽，果然名不虛傳。

  站在大排練廳門口，往裡一探頭。宋小葉就看到了她要找的人。雖然之前只見過照片，而且還都是劇照，可是宋小葉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常鳳娟。

  挺拔的身姿，靈活的動作，優美的曲線，站在大廳中央表演的常鳳娟看起來完全不像資料上所顯示的，已經是六十歲的老人。

  不只身形、動作，還有聲音和精氣神，都比實際年齡看起來要年輕許多，而且那張沒有上妝的臉，帶著微微笑意，看起來很是和善。

  宋小葉站在門口，默默地看著、聽著，心裡既高興又興奮。總不枉她苦等了幾天，今天終於讓她見到人了。

  就在宋小葉全神貫注聽著唱腔時，突然有人大聲吼了一聲：「誰讓你進來的！」

  嚇了一跳，宋小葉抬眼看去，那突然大吼的可不就是那個李音。

  李音也覺得鬱悶。她那一聲大叫，也是因為突然見著宋小葉，下意識地條件反射。等到一叫出來，她就後悔了，尤其是周圍的人在看完門口就都把目光轉向她時，她更是覺得窘迫。

  咽了下口水，她訕訕地指了指門口，「那個人亂闖進來的……」

  皺著眉，一個看起來三十左右的女人低聲責備李音：「太失禮了……」

  轉過身，她歉然地看著已經慢下動作，收了唱腔的常鳳娟，「老師，是我沒有管好。」

  常鳳娟笑著擺擺手，沒說話。

  那個女人就轉過頭看向門口，「這位同學，你有什麼事情嗎？」

  雖然不知道這個是誰，但宋小葉忙開口致歉：「對不起啊！打擾了——我來找……」

  她還沒等說完，排練廳里已經有人幫著她說：「她來找常老師，都已經來了好幾回了！」

  有人幫她說了，宋小葉也就不再說話，只是笑著看向常鳳娟，「常老師好！我來，是找您有些私事……」

  她還沒說完，李音已經急著插嘴，「團長，我們都告訴她常老師現在不收學生了，可是她還是糾纏不清，總是來劇團搗亂……」

  宋小葉皺了下眉，雖然不想和小女生計較，卻還是鄭重解釋：「常老師，我來不是要拜師，而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您說，您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只要十分鐘就好！」

  看著宋小葉，那個團長還想說什麼，常鳳娟卻已經抬手止住她要說的話，「難道有女孩子來看我，我也藉機會休息休息，你們繼續吧！」

  宋小葉大喜，看常鳳娟轉身，忙快步上前去挽她的手臂。

  她的不請自入，讓李音更生氣，可常鳳娟卻只是笑著擺了擺手，「不用扶，我的身體還算結實。」

  笑了下，宋小葉果然縮回了手，乖乖地跟在常鳳娟身後往外走。

  「團長，」李音憤憤地開口，可是被團長一瞪，卻又咽下了後半截話。

  「算了，她不是說不是拜師嘛！」馬尾在旁勸了句，見李音仍是憤憤不平的模樣，也就轉過頭去不再理會。

  雖然是落後半步，可宋小葉的手卻始終都是虛扶著，要是常鳳娟有什麼不妥，她立刻就能扶上一把。

  雖然身體硬朗，可到底是六十歲的老人了，宋小葉還是有些不放心的。

  察覺到宋小葉的舉動，打開辦公室門的常鳳娟回過頭，笑眯眯地看了眼宋小葉。

  「進來吧！我這間辦公室，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客人了。」

  不大的辦公室，卻很整潔，看來，雖然常鳳娟不太常上班，可是每天仍然有人在幫忙打掃的。

  一腳邁進門，宋小葉的眼睛已經先掃了眼屋子，看清了屋裡擺設。也不等常鳳娟讓座，她先在茶几上拿了杯子，「常老師，您休息下，我幫您沖杯茶。」

  常鳳娟笑著點頭，就坐著看著宋小葉像個主人似地倒水，「還不知道你姓什麼呢？小姑娘，這麼急著找我，事情很重要？」

  「是啊，」宋小葉抬頭，剛要轉身，目光卻被牆上的照片所吸引。

  這一面牆，掛了很多照片，彩色的，黑白的，有劇照，也有好些生活照，甚至有些照片看起來都已經舊得發黃。

  宋小葉一眼看去，就被其中的一張照片吸引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