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憤怒

  宋小葉話說得很平和，可兩個男人卻都變了臉色。

  理察看了眼宋小葉，沒有說話。雖然他是經紀人，可是到底簽不簽合約，還是由藝人自己決定。而且，這份合約，他也並不希望宋小葉就這樣一字不改地簽了。

  「丹尼，我也建議你們改合約，宋不可能簽這樣一份合約的。」

  冷笑了一聲，丹尼盯著理察，哼道：「理察，你以為你的女孩是什麼大明星嗎？如果不是為了搞搞新花樣，這部電影根本就沒有她的份！改合約？你以為你們有資格提什麼改合約嗎？」

  真是氣焰囂張！但，好像並不是什麼大公司呢！她甚至都沒怎麼聽過……

  宋小葉雙手撐在桌上，慢慢站了起來，看著丹尼，平聲道：「本來合約就是雙方自願的行為。雖然我不是演員工會的成員，你們也沒有經過演員工會，但……」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宋小葉笑笑，「不好意思，這份合約我不簽，你們還是另找合適的演員吧！」

  理察也跟著她站起來，看著丹尼，伸出手，「真是遺憾，這次不能合作……」

  雖然一肚子火氣，但兩個人誰都沒有立刻翻臉。像他們這樣小公司出來的，沒有演員工會做後台，從來都是沒有保障，被人欺壓的對象。真的翻了臉，也沒有什麼好處。

  

  買賣不成，一拍兩散就是，也沒必要……

  一巴掌打開理察伸過來的手，丹尼冷笑，「理察，這次之後，你別想我再找你的人來拍戲！要不是看在好歹一場同學的份上，我會用你的那些窩囊廢！？」

  理察揉了揉手，雖然在笑，可是眼神已經顯出幾分怒意，「不好意思，丹尼。雖然你現在是製片人，但我很懷疑你的眼光。你，始終都不如我看人看得那麼准，而且又根本不認識我的那些藝人……」

  笑了笑，他淡淡道：「我只想告訴你，我手下的每一個藝人，他們都是最棒的！哪怕現在沒有名氣，但他們都是最好的演員！」

  目光微閃，宋小葉扭頭，看著理察，嘴角不自覺地彎起。

  在公司里總是聽到抱怨，不是那些找上門來的藝人抱怨理察只能接到龍套活兒，就是理察抱怨藝人們不服管，似乎關係永遠都那麼緊張。可是現在，理察卻這樣維護著那些他總是抱怨的藝人們。

  「我們走吧！宋。」

  宋小葉應了聲，跟在理察身後就想走。卻不想那個中年男人突然站起來，大聲叫道：「你想清楚了！像你這樣的中國佬，不是天天都有這樣的機會的！」

  「中國佬？！」停下腳步，宋小葉回過身，看著中年男人，笑了起來。只是這次她的笑不是那種客氣的禮貌的笑，而是有些發冷，甚至讓理察覺得有些不妙的感覺。

  「給你機會脫都是看得起你！你們那張黃種人的臉，誰會分得清呢？還不如脫掉衣服還能讓人記住你的胸……」

  「是嗎？！你這樣覺得？」宋小葉問了一句，走近那個男人，「怎麼招呼？」

  「保羅?金，」中年男人用手整了整領帶，「我比丹尼更能幫到你……」

  「是嗎？」宋小葉笑得越發燦爛，「保羅，你是不是就是記不住我的臉，反倒能記住我的胸呢？」

  因為宋小葉刻意地挺胸，保羅?金的目光不自覺地就落在了她的胸上，「你的胸形很美……」

  「哦，這樣，」宋小葉笑盈盈地俯下頭，「你沒有看清楚，其實，我的拳頭比我的胸更美……」

  保羅?金一愣，還未反應過來，就見迎面飛來一隻拳頭，重重地擊在了他的臉上。

  連叫都沒叫出來，保羅?金已經撞翻了身後的椅子跌倒在地。似乎一時間有些發蒙，他捂著鼻子，過了足有十幾秒，才茫然地爬起來，「發生、發生什麼事了？」

  丹尼撲過去扶著搖搖晃晃的保羅，指著宋小葉大聲叫起來：「報警、報警！我要告這個中國婊?子……」

  「丹尼！」大聲喊了一聲，理察指著正要打電話的工作人員，大聲叫：「你最好還是不要叫人打電話了！今天的事傳出去恐怕吃虧的是你們自己——還有，你再喊叫一聲『中國佬、中國婊?子，』我包你明天上社會新聞！」

  被理察一指，丹尼也突然醒過味來，收了聲。反是保羅仍是晃著腦袋，頭腦不清楚地叫著：「我要請律師，告這個……」

  丹尼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瞪著理察，咬牙道：「理察，我不想再看見你們……」

  理察笑笑，「彼此彼此，我還不想看見你們呢！」

  被理察拉了下，宋小葉歪了腦袋，冷眼看著恨恨瞪她的保羅?金，「等律師來了，別忘了說我除了想告你種族鄙視外，還想告你性騷擾，嗯哼，你們知道我的聯繫方式的。」

  一句話說完，她看都不看恨不得撲上來揍她的保羅，轉身拎了背包就走。

  走得瀟灑，理察還風騷地揮了揮手，異常灑脫地挽著宋小葉，揚長而去。

  可是一進了電梯，他就垮下了臉，「慘了慘了，要沒了很多機會。」

  「你在乎？」

  「當然在乎了？」理察瞪著宋小葉，哼道：「你是一個人，可以什麼都不理會，但我手底下可還有一大幫人呢！」呶著嘴，他沉默片刻，忽然又道：「那一拳打得挺爽的！不過，你怎麼不先打丹尼？！那樣的話，我會覺得更爽！」

  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宋小葉想想，自己也笑了起來，「是滿爽的，不過下回我會記得用武器的！剛才應該拿那個峨嵋刺的。」

  「嘩」的一聲，理察誇張地搓著手臂，直叫：「果然最毒不過婦人心！宋，你還小，可不能學得像瑪莉一樣狠……」

  走出電梯，穿過人來人往的大廳，理察忽然間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宋小葉，「宋，我希望你不要把剛才的事太放在心上。既然決定了走這條路，那像剛才的事情，總是不可避免會碰到。與其為那個生氣，還不如把注意力放在下一個機會上。」

  「嗯，」宋小葉低頭笑笑，「我明白！理察，謝謝你。你真的是一個好人……」

  「不是吧？居然給我發好人卡！宋，你知道男人可不喜歡聽到這個……」

  宋小葉失笑，看著理察的背影，偏了偏頭，笑著跟上。

  不放在心上？怎麼可能呢！她知道想在美國發展絕不是件容易的事，也知道在這個小圈子裡，留給亞裔的機會並不多，可是，卻還是頭一次真的遇到種族鄙視。

  他們看不起她，不看她的演技，不問她對角色的理解，不過就是想要一個能打的花瓶，還是一個肯賣肉露胸的花瓶。

  或許，在保羅和丹尼眼裡，覺得他們肯讓她做女配，已經是丟了塊大肥肉，而她就該像餓了幾天的狗一樣撲過去討好賣乖，才叫常態吧！

  她不後悔打了保羅，就算保羅真的報警找律師告她，她也不怕。被人說是種族鄙視的人，可比被告打人更招人討厭。上了法庭，那個保羅也占不到便宜。

  只是，打人的時候很爽，打完人之後，她總是壓不下那股鬱悶之氣。

  不過，再鬱悶，她還是得去夜總會。時間緊迫，或許等暑假時，她得做多做份工，才能攢更多的錢。要不然，她真的可能連下一學年的學費都繳不齊。

  「嗨，」走下台階，宋小葉和保安里奧打了個招呼，就想往裡面走。

  卻不想里奧居然臉色一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往旁邊走。

  宋小葉嚇了一跳，又高又壯的黑人里奧，凶起來可是有夠暴發力。

  被裡奧拖著往後門走，宋小葉有些慌，眼看遠處的酒保保羅一個勁地比劃，她更是覺得有些奇怪。

  扭頭往夜總會裡面看去，就看見麗麗正和兩個男人在說話。

  「警官，我們這裡可沒有非法僱工。想找非法移民，你們該換個地方！」

  嚇了一跳，宋小葉不敢出聲，不用里奧拽她，她已經自己貼著牆根溜向後門。

  無聲無息地溜出後門，宋小葉只覺得自己像只被人趕的過街老鼠，灰溜溜的。

  在後門的台階上坐下，她抱著膝蓋，心情低落到了極點。

  為什麼，她要這麼狼狽？憑什麼，她就這麼……

  目光閃爍，，她伸手拈起腳邊的半截報紙。

  那是兩天前的報紙了，不知被人踩過多少腳，可是，腳印下，仍然能看清那個清秀女孩臉上甜美的笑。

  那個幸運的女孩啊！

  同樣是華裔，同樣來自香港，可是際遇卻是完全的不同。她錯過了，而她卻得到了……

  受良好的教育，和家人住在高尚公寓，這個女孩和從前的宋小葉，不，不是宋小葉，是和宋雅芝一樣，都是溫室中的花朵，被人呵護被人寵愛。

  不只是她們，還有宋詩芬、依麗莎、南茜……好多人。她們總是能得到想要的，做自己想做的，不僅僅是因為她們有錢，更因為在她們身後，永遠都有家人的支持。

  而她，什麼都沒有。

  撫著額頭，宋小葉突然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