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面試

  「小葉是我的朋友！」在對方話音未落時，米婭立刻就開口維護宋小葉。

  說完這一句，她似乎也覺得自己說得太沖，又怯怯道：「麗麗夫人，我的名字叫米婭?肯特，來自加州，那是我的朋友，來自中國的宋小葉……」

  被稱作麗麗夫人的中年女人看看米婭，沒有說話，轉頭的時候，正好和宋小葉的目光對上。

  在聽到「亞裔」的話時，宋小葉就已經回過頭，打量那位麗麗夫人。

  雖然上了些年紀，可是麗麗夫人卻很有氣質，那是一種成熟而略帶滄桑的氣質，雖然有些頹靡，卻另有一種嫵媚。

  這應該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在42街浪蕩半生，成為這個夜總會的主人……

  可是再有故事的女人，這樣的羞辱……

  宋小葉抬高了下巴，看向麗麗夫人的眼神里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面色未變，麗麗夫人默然轉開目光，「我這裡只缺一個人——你已經遲到了！」

  米婭一聽，就急了，「麗麗夫人，我知道是我不對，但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絕不會讓你失望。」

  神情淡漠，麗麗夫人一句話都沒有說。就在米婭失望的時候，在麗麗夫人身後，突然有人淡淡道：「還不快上台？如果不能在那群競爭者里搶人眼球，那你真的是永遠遲到了。」

  米婭一怔，回過神來立刻甩下手裡的包包，直接跳上了舞台。

  和米婭說話的那個男人，之前一直隱在麗麗夫人身後，在他沒有說話之前，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等他開口時，才發覺那是個很有味道的老男人。

  頭髮已經有些發灰，可是一雙眼睛卻很亮，望向宋小葉的目光也很友善。

  「麗麗不喜歡收亞裔演員，不是因為不喜歡她們，而是因為相對而言，亞裔的演員，哪怕舞技再好，也缺少那種令人發狂的熱情——亞裔，尤其是中國的美女，太過矜持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麗麗夫人已經回頭，白了他一眼。

  像是嗔怪又像是怪他多事，可是眉眼之間，卻並沒有不快之色。

  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老男人，雖然不知道他和麗麗夫人是什麼關係，但能坐在這裡，甚至代替麗麗做解釋，應該關係非淺。

  察覺到宋小葉的注視，男人笑起來，「盧德，威廉?盧德，算是酒吧的藝術總監。」

  因為盧德先生的客氣，宋小葉也忙伸出手，自我介紹，一開始對麗麗夫人的不滿也在不知不覺間消除。

  兩人互相客套，麗麗夫人卻根本沒有看他們，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

  在米婭之前，台上幾個漂亮的女郎已經在跳舞。跳的是康康舞，雖然和法國紅磨坊的跳法略有不同，但仍然一樣性感。雪白的大腿在群下翻飛，著實吸引眼球。

  米婭一上去，整個氣氛就變得不一樣了。事先沒有準備，就那樣跳上台，米婭身上仍然穿著牛仔褲、T恤衫。

  站在一群跳康康舞的女郎中，顯得很是怪異。

  哪怕是米婭的舞技嫻熟，站在女郎身邊，很快就跟上了節奏，卻仍然怎麼看怎麼怪。

  從台下看，一色雪白的大腿，可在隊伍後，揚起的卻是一條牛仔褲……

  這若是場真正的表演，已經是場失敗的表演。

  可能也看出台下眾人的表情不對，米婭也有些急了，腳下一慢，就跳錯了一個動作。

  看著台上顯出慌張的米婭，宋小葉也為她著急。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該怎麼做。在那一群女郎中，米婭註定了會被刷下來。

  可能也想到了這個可能性，米婭突然間就停下了舞步。站在那裡呆了足有五、六秒，才似乎下定了決心似地走到了那群女郎前面。

  合上眼眸，她站在那，似乎是在祈禱，就那樣靜默地站著。

  麗麗夫人皺眉，卻只是抱起肩，並沒有說話。

  宋小葉不自覺地俯近了身，在心裡數著數……

  就在她數到十時，台上的米婭突然動了起來。穿著運動鞋的腳在地上一點，她抱起雙肩，睜開眼，突然跳了起來。

  不是跳康康舞，米婭跳的是踢踏舞，穿著一雙運動鞋，就那樣在台上跳了起來。沒有踢踏舞的音樂，可是她的每一個節拍，每一個動作，都在跟著踢踏舞的節奏。

  就好像在她耳邊，有音響在迴蕩著踢踏舞的樂曲一樣。

  嘴角上揚，宋小葉盯著台上的米婭，腳尖不知不覺間也跟著她的節奏點動。

  米婭最大的優勢，不在於她的舞技，而是她那種可以渲染人的熱情與活力……

  麗麗夫人看看台上的米婭，目光又掃過在台下跟著米婭節拍的宋小葉，嘴角微微揚起，雖然只是一瞬間，就又收斂，可是在她身邊的威廉已經笑了起來。

  一隻舞曲跳完，米婭是又興奮又緊張，那幾個跳康康舞的女郎卻是都狠狠瞪著她，顯然，米婭剛才的表現已經招了不少仇恨值。

  「麗麗，今天的孩子們都跳得不錯，你覺得哪個最好？」

  威廉偏了頭，笑看著麗麗夫人。雖然他說自己是藝術總監，可是在「夜」作主的明顯是麗麗。

  麗麗的目光在台上游移著，還沒做出決定，已經有人接道：「我覺得卡羅琳就不錯……」

  雖然才一說話就立刻被所有人盯住，可突然出場的年輕女郎卻沒有絲毫怯場。倚在圓柱上，她隨意彈了彈指間香菸的菸灰，笑得極是妖艷，「麗麗，如果我是你，一定會選卡羅琳。」

  台上一個豐滿的金髮女郎帶著笑揮了揮手，挺起了胸，很顯然和說話的女郎是認識的。

  「露易絲，你怎麼會來？」威廉笑著打圓場，「晚上才有演出。」

  「我當然知道演出在晚上了！威廉，現在選的可是給我伴舞的，我如果不知道你們選了誰，怎麼知道能不能和我合拍呢？」

  露易絲說著話，人已扭著腰肢走過來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俯低了身體，她低聲笑著：「麗麗姐，也就是咱們酒吧不讓頭牌演員參與編排節目，人家蝴蝶，可不是這樣……」

  「是嗎？那你是想去蝴蝶了？」麗麗連眼皮都沒抬，只是冷淡地問了句。

  露易絲臉上的笑一僵，眼神閃爍，並沒有回答麗麗，只是看向台上，「我覺得卡羅琳和我更合拍！」

  「是嗎？」威廉看看表情冷漠的麗麗，再看堅持地指著台上的露易絲，眉頭不由得皺起。

  低下頭，他靜默片刻，終於還是自己做了主，「那就選卡羅琳吧！既然是為你伴舞的。」

  威廉的話一說出口，露易絲就笑了，頭也仰得高高的，一副得意的樣子。

  麗麗扭頭看了眼威廉，卻沒有說話。

  宋小葉皺起眉，看著台上失望的米婭，更覺得生氣了。

  這是什麼面試，這樣明擺著的走後門。

  米婭一跳下舞台，她就過去拉住米婭，「不是你不好……」

  她的安慰話還沒說完，米婭已經掙開她的手，衝著麗麗走了過去，「麗麗夫人，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吧！雖然我和露易絲小姐沒有合作過，但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

  「你什麼意思啊？」露易絲翻了下白眼，不快地瞪著米婭，「你沒聽到，名單已經定下來了嗎？也不看看自己，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的，還要和卡羅琳爭……」

  米婭聲音一頓，看了眼露易絲，雖然很受傷，卻沒和她吵，只是懇求著：「麗麗夫人，我從加州來紐約，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成為一名百老匯的演員。我不想放棄任何一個機會……」

  「百老匯？！」麗麗看著米婭，嘴角揚起，似笑非笑的，「我這裡可比不上百老匯，只不過是一個沒什麼名氣的小酒吧而已。如果你想把這裡當成是跳板，那就來錯了！」

  「我沒有把這裡當成是跳板！」米婭大聲說著，有些激動地道：「我做過很多工作，有些是和表演有關係的，有些完全沒有半點關係，可是不管哪個工作，我都很認真。」

  「麗麗夫人，我不是把夜總會當成跳板，而是當成最好的學校！我沒有錢去那些正規的學校學習，但我知道，在這裡我可以學到很多——求求你，給我這個機會！」

  麗麗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42街，夜總會很多，想找一個免費的學校，你還有很多機會啊！」

  「不，」米婭沉聲打斷了麗麗的話，「我不知道我可以屬於哪裡，可是我心裡很清楚。如果我遇到困難就逃跑，那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真正屬於哪裡！」

  「麗麗夫人，我是真心想要留在這裡——我想在這裡找到我自己！」

  麗麗眯起了眼，「不是你逃跑，而是我們這裡不需要你——這兩者，並不是一樣的……」

  「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米婭捂著胸口，沉聲說著，「都是一樣的！我想成為被人需要的那個人！就是因為這個，我才來紐約——不只是現在……」

  微笑著，她的眼睛裡仿佛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我想成為被全世界都需要的那個人……」

  熱切地望著沉默的麗麗，米婭只覺得自己是在等待命運的審判一樣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