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微瀾

  看到宋浩華在對她使眼色了，可是宋小葉卻只當什麼都沒有看到，仍然帶著微笑走進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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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走進大廳，她就感覺到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這還是頭一次，在她一出現，所有的人就都注意到她。

  嘴角上揚，她微笑著，雖然因為之前被扇了一記耳光，讓她的笑看起來有些滑稽，可是她卻仍然在笑，哪怕是面對老爺子森冷的目光。

  「小葉回來了啊？」最先開口的不是老爺子，也不是李莞華，而是於麗。

  睨著宋小葉，她臉上始終都帶著笑，只是這個笑，到底幾分真幾分假，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老爺，你不知道，當時我在台下看著，都看得呆了。沒想到小葉化了妝，扮上白人，還真像那麼回事！而且演得也好，對了，上回付太太不是夸咱們小葉有大將之風嗎？還真是，連在台上被人踩掉了裙子，都不慌不忙地把戲演完了……」

  用眼角睨著於麗，宋小葉沒有說話。

  像這樣添油加醋的話，她沒回來時，都不知道於麗說了多少，她也沒有必要硬在這個時候反駁、辯白。

  「爸，」宋振峰上前一步，第一句話說的就是：「這件事，我也是事先不知情——您放心，我已經教訓過小葉了，她下次再也不敢了。」

  瞥了他一眼，宋老爺子還沒有說話，於麗已經誇張地揚起手，「振峰，你這話就不對了，難得小葉喜歡，你何必要勉強她呢？不過就是學校里一群孩子們玩嘛！她就是加入戲劇社又算多大的事兒啊！左右，都不是出去拍戲……」

  句句像是在幫宋小葉說話，可是句句卻都在戳人心窩，於麗的精明從來都是這樣形於外，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想要作什麼。

  皺起眉，宋老爺子哼了一聲，沉聲道：「你少說幾句！」

  轉向宋小葉，宋老爺子微微眯起了眼，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沉聲問道：「小葉，你為什麼要去演戲？是老師叫你去的？」

  雖然生氣，可是宋老爺子仍然給宋小葉留了一個機會。這個機會，如果宋小葉抓住，或許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可是宋小葉卻好像根本沒有留意到宋浩華在一直衝著她擠眼睛。

  就那麼直接搖了搖頭道：「不是老師叫我去演的——這個角色是學校的同學票選出來的！爺爺，是我自己願意才接受了這個角色——我喜歡演戲！」

  原本就發陰的臉色徹底陰了下去，宋老爺子冷哼一聲，手裡的菸斗不輕不重地在椅子的扶手上磕了下。

  「喜歡？！如果都是喜歡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宋家哪兒還有半分規矩了！」沒有再看宋小葉，他直接轉向宋振峰，沉聲道：「振峰，你年輕時，我就教過你。既然是姓宋，那不管做什麼事，就得為宋氏考慮。只有處處維護家族利益與體面的人，家族才會保障他的利益與體面……」

  沒有高聲怒罵，也沒有半分責備的意思，可是宋振峰卻是立刻彎下了腰，連後背都濕了。

  雖然名義上老爺子已經退休了，掌管家族事業的是大哥和二姐，可是事實上隱居在幕後的老爺子才是宋家的天。

  雖然宋振峰管著一家分公司，在香港也是有頭有臉的，可是只要老爺子一句話，他這個宋家五少就會立刻從天上摔到地上。誰還會來捧他，又有哪個敢討好他？

  「爸，是我沒用，沒管好孩子——我，我會好好管教他們的，絕不會再讓宋家丟臉。」

  宋老爺子不吭聲，只是靜靜地盯著宋振峰。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李莞華，在宋浩華幾次懇求下終於開了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那麼凶幹什麼？嚇壞了孩子們——再說了，付太太那頭要是知道了多難堪……好了好了，吃飯吃飯，難得今天我們浩華孝順，特意去大嶼山請了素齋回來。」

  「看奶奶說的，難道我平時就不孝順了？」宋浩華笑著，孝順地扶起李莞華。

  另一頭，於麗也忙著去扶老爺子。

  不過是半分鐘，大廳里的人就都陸續去了飯廳。沒有一個人看一眼宋小葉，甚至從頭至尾，都沒有人問過宋小葉臉上的傷。

  宋小葉呆立在大廳里，口齒微動，忽然就「呵」地一聲樂了出來。

  不知道宋詩芬和宋雅芝會不會也覺得失望了，鬧了這麼一場，老爺子居然根本都沒有對她說話，而只是衝著宋振峰去了。

  啊，不，她們不會失望。雖然現在她沒被呵斥責罵，可過後宋振峰絕不會讓她好過……

  「小葉……」宋浩華急急地奔了過來，偷著溜出來的，腳步也是匆匆忙忙的，「你的臉怎麼樣？五叔打的？」

  側開臉，宋小葉避開了宋浩華的撫觸，「我沒事，三哥，你快回去吧！奶奶要找的……」

  收回手，宋浩華沉默了兩秒，才低聲道歉：「我本來想找九姑奶奶過來說情的，可是九姑奶奶回上海了……小葉，你還是先回去吧！爺爺這會在氣頭上，還是別讓他看到你的好……」

  「看到我？」宋小葉「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他看得到我嗎？三哥，這個家裡，有幾個人眼裡會看到我？」

  「小葉……」

  沒有再給宋浩華安慰她的機會，宋小葉聳了聳肩，轉身就走，「你放心，我不會有事——早就不在乎那些了……」雖然心仍然會痛。

  沒有找司機送她，宋小葉一個人沿著柏油路走出宋宅。站在高大的鐵藝大門前，她回頭望著那扇慢慢關合的大門，還有頭頂上閃爍著紅光的監視器，不知為什麼，就是覺得好笑。

  明明，應該是她的家的，可是為什麼卻讓她覺得這樣陌生——或許，不只是她自己覺得陌生，就連這扇門裡的人也覺得她陌生吧！

  走到連接主路的路口，宋小葉就那麼坐在草叢裡，一動都不想動。直到接到威爾的電話，她才好似突然回魂似醒過神來。

  「沒事——我很好！能有什麼事？來接我？請我吃飯？好啊！我在山頂，如果你找得到路的話……」

  雖然答應了威爾，可是宋小葉根本就沒有覺得威爾會找到她。

  掛了電話，宋小葉沒有去坐山頂纜車，就一個人沿著施勛道的林蔭路慢慢往山下走。身邊偶爾有結伴的遊客經過，路過宋小葉身邊時，總是用驚訝的目光看她，幾次都有人想要問問，可對上宋小葉冷淡的目光又退縮了。

  將近黃昏，一個臉上帶傷的少女獨自行走在山道上，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也沒有多少人願意惹這樣的麻煩。

  離得還遠，就聽到機車的咆哮聲，宋小葉抬起頭，看著一停穩車，就立刻跳下來的威爾，勾起嘴角，想要笑笑，可不知為什麼，卻突然就哭了起來。

  因為宋小葉的眼淚，威爾有些手足無措。站在她的面前，發了好一會呆，他才有些笨拙地抱住了她，把她的頭壓在他的肩上，他笨手笨腳地拍著她的後背，「不要哭太久哦！我不喜歡安慰女孩子的——那樣，一點都不酷！」

  「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宋小葉抬起頭，抹了抹眼淚，看到威爾一直盯著她的臉，她不禁有些彆扭地摸了下臉。

  「很醜嗎？」活了兩輩子，卻仍然不知不覺地在乎在別人眼裡自己是個什麼樣子。哪怕只是在一個少年眼裡。

  威爾也不說話，直接拉了宋小葉就走。

  機車呼嘯如風，等宋小葉回過神來，才發覺他們人已經在中環。

  「等我下……」威爾招呼一聲，丟下宋小葉，人就鑽進人流中，一會兒就看不到了。

  「喂，」宋小葉撇了撇嘴，「不是說請我吃飯嗎？」眼角掃過正偷瞄她的路人，宋小葉抿緊了嘴唇，抱著頭盔，倚在機車上，只當作沒有看到周圍人好奇的目光。

  不知道威爾是跑到哪兒去了，居然過了半個多小時才轉回來。宋小葉還想抱怨，可是看到他手裡提著的袋子，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嘴角牽起，明明她是想笑的，可是鼻子卻有些發酸，眼眶裡淚珠直打轉。

  「很疼嗎？」威爾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摸著宋小葉的臉，有些無措，「我買了藥，不過，是該吃消炎藥還是該抹這個什麼藥酒？」

  「傻子，你都買了什麼啊？」宋小葉扭過頭，有些彆扭地揉著鼻子，「你再這樣，我真的要哭個不停了……」

  盯著她的臉，威爾突然就笑了，「要哭就哭吧！我把肩膀借給你。不過，我這麼慷慨，以後是要收利息的……」

  「利息個頭……」宋小葉笑嗔，在威爾粗手粗腳地用蘸了腆酒的棉簽來擦她嘴角時，「嘶」的一聲咧開了嘴，想都不想直接就去打威爾的頭。

  威爾一躲，宋小葉撲了個空，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他的胸前。頭枕在威爾的胸口，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宋小葉有剎那的恍惚。

  就在這時，一個男人突然跳了出來：「帥哥、美女，你們要不要做明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