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出殯

  又過了幾日，忽的外頭傳來喬家二老爺歸來的消息。

  不等莫家去證實，喬家那邊就已經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出殯。

  這麼說真的是一點兒也不誇張。通常人家，就算是給長輩送葬，來的也只有自家的子侄，畢竟這種事情在任何人看來都是比較晦氣的。

  因而，除非是子嗣極多的大家族，一般出殯也不會熱鬧到哪裡去的。

  可喬家這一次卻是顛覆了所有人的觀念。

  那日，據說是個好日子，專門讓大師算了時辰的。

  喬家大老爺領頭，喬家大少爺從旁，他們倆代表的是喬家的長房。而喬家二老爺則是略略側後一些，再往後就是跟喬家有些沾親帶故的族親了。

  雖說，當年喬家老爺子年幼的時候，族人並沒有幫助他，他卻不是那凳子落井下石之人。在衣錦還鄉之後，喬家老爺子還是拉拔了好幾個族親的。當然那幾個跟人結下私仇的不算。

  不過儘管如此，喬家的子嗣仍然不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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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算上排在最後頭的女眷們，這送葬的隊伍也只有那麼短短的一小截。

  然而，之後發生的事情卻讓鎮上的人們大吃一驚，甚至於連喬家的人都沒有料想到。

  最初是幾個萬隆商行的掌柜的站到了喬家送葬隊伍的後頭，有些事情一旦有人開了頭，後面的人就算源源不斷的趕來。商行的管事們、柜上的夥計們、後頭的雜工們……

  等送葬隊伍有上百人時，站在道路兩旁看熱鬧的人們都安靜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誰吼了一聲：「大伙兒都去送老爺子一程吧！」

  之後，整個明月鎮上的人們就好像事先排演過一般，一個個走到了送葬隊伍的後頭，直到將喬家老爺子送到了明月鎮郊外的苦丁山上。

  苦丁山離明月鎮至少也有十里路，雖說這年頭的人們腳程都不錯，可讓他們自願放下手頭上的活計，寧願沾染上這等子晦氣也要過來送葬……

  從某種程度來說，喬家老爺子這輩子算是真的值了。

  好在喬家老爺子是高壽而逝的，並不算什麼大悲之事。

  這年頭，人們的壽命普遍都不長，要不怎麼會有人生七十古來稀的說法呢？事實上，若是過世的時候，年歲超過了八十歲，那就是喜喪了。若是某個地方出現了百歲老人，那卻是實實在在的大福氣了。

  「瞧瞧人家能耐的，要是等我沒了，有這架勢……」

  「呸呸，說什麼喪氣話呢！有這個功夫，趕緊扛著麥子去磨坊！」

  莫千蕊偷笑了一聲，她對於所謂的忌諱倒不是很在意，卻樂得看阿爹吃癟。說起來，搬到明月鎮也有好幾日了，她卻仍然不太習慣這裡的生活。

  原本，莫千蕊是覺得自己上輩子從小就是生活在城裡的，就算要不習慣，也應該是在楊柳村才對。

  可事情就是那麼古怪，她在楊柳村也不過待了一個半月多點，卻仿佛真的將那裡當做了自己的家。如今，搬到了明月鎮上，卻是各種的不得勁。

  首先是宅子太小了。

  楊柳村莫家的宅子雖說有些年頭，不過這個年代造房子講究的是百年大計。就算有些破損了，只要稍微修繕一下，卻是不妨礙住的。

  住慣了鄉下的大宅子，如今莫千蕊每天早上一推開房門就覺得各種憋屈。

  你想啊，這半個院子甚至於還不如莫家原本挪給雞仔們住的小糧倉！

  其實，鄰里的關係太冷淡了。

  這往日在楊柳村里，雖說莫千蕊最熟悉的還是對門的李家，不過李家的親眷多，平日裡像李家親眷家的嬸子嫂子，跟她都是很熟悉的。旁的鄉親們哪怕不熟悉，至少也能混個臉熟，平日裡見著了，也會露個笑臉打聲招呼。

  可明月鎮這邊完全不是這樣的。

  不說旁的，這院門是時時刻刻都緊閉著的，哪怕白日裡，也是關得死死的。別說其他鄰里了，就算是房主一家，除了那日砌灶台的時候，過來說了幾句話外，之後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這些問題也許還沒啥大不了的，那麼平日裡用水用柴火的，卻是真真麻煩極了。

  以往在楊柳村，喝水通常是去村頭的水井裡打的，洗衣灑掃之類的，用的是村口小溪里的水。

  他們這邊並不缺水，整個村子滿打滿算，各種水井少說也有十來個。

  通常隨便往地下挖個十來米深，就有井水冒頭了，因而莫千蕊都養成了吃水不要錢的念頭。柴火也是如此，鄉下地方，引火的通常是干麥稈或者稻草，燒火的一般都是枯枝樹葉。都是從自家地里或者後山拿的，不費錢，甚至於也不費多少力氣。

  可這一切，在明月鎮卻都不是那麼回事了。

  他們住的這條巷子尾的確有水井，可卻是要收錢的。收的錢倒不多，且是論次數算的。一次只要一文錢。

  人家也不管你用的是小桶還是一人高的大桶，哪怕你挑個扁擔拿兩個大水桶，人家也不囉嗦。反正就是打一次一文錢，若是本人沒啥力氣的話，出兩文錢，人家幫你把水送到家裡頭。

  至於柴火，每日巷子口都有人推著獨輪車賣柴火。一捆一文錢，若是整車包圓了，也就十文錢，差不多有十五六捆柴火的樣子。

  莫千蕊倒不在乎這點兒小錢，她如今每日裡練攤，純利潤至少也就是五六百文錢。加上她時不時的往裡頭塞點銅錢，家裡絕對不差這麼點小錢。

  問題是，阿娘她心疼呢。

  對於莫千蕊來說，好歹她上輩子經歷過啥都要收費的年代。而對阿娘來說，她簡直不能想像，水和柴火竟然也要收錢？

  你怎麼不去搶劫呢！

  阿娘很抑鬱，連帶家裡人都有些畏畏縮縮的。莫千蕊倒還好，畢竟她的閱歷擺在那裡，知道阿娘純粹只是心疼錢，並不是真的不高興。

  二丫就不行了，她的年歲本就小，到了鎮上玩得倒是挺開心的，卻因此招了好幾頓罵，惹得她如今整個人都是蔫巴巴的。

  莫千蕊有時候看不過眼，就在白日裡領著二丫出門避風頭。

  好在二丫這孩子特別容易哄，隨便幾顆糖豆，或者是一個肉包子，就能讓她樂得眉眼都眯成一條縫。

  在莫千蕊看來，這孩子傻乎乎的，還挺好玩的。

  這不，因為方才阿爹說錯了話，惹的阿娘又是一頓牢騷，二丫直接縮成了一團，唯恐被牽累。莫千蕊無奈的拉上她往外頭去了，反正阿娘只是發發牢騷，用莫千蕊的話說，有些人是雷聲大雨點小，阿娘根本就是雷聲大雨點……壓根就沒有！

  照例去了三川道，這明月鎮的商業比起周圍的其他鎮子的確發達了不少，缺點卻也是很明顯的。

  那就是，除了這三川道之外，整個兒明月鎮就沒啥好鋪子了。

  當然，像一些染布坊、磨坊、油坊、酒坊之類的，需要地方大的鋪子肯定不在三川道的。這種鋪子一般都是在偏僻的地方將東西生產好了，然後用驢車將東西送到三川道的。

  基本上就相當於莫千蕊前世那些不對外營業的工廠一般。只是人家並不是不願意對外營業，而是因為在犄角旮旯里，啥東西都賣不掉。

  而整個明月鎮離，不受三川道影響的，估計也只有車馬行、涼茶攤子，以及菜市口了。

  莫千蕊在第二川給二丫買了個香噴噴的肉包子，看著二丫跟個小狗似的湊過來嘿嘿笑，頓時樂得不行。

  「二丫，這會兒也沒啥事兒，我帶你去找伶娘玩吧？」

  李家大伯當初跟阿爹說過住址的，且上回那個花姨娘過來的時候，也提了兩句。他們家離得也不遠，就在第一川的前頭，莫千蕊雖說對鎮子還不算太熟悉，對於每日要來的三川道卻是很熟悉的。

  只是，莫千蕊不知道的是，這一天，麗娘回家了。

  喬家老爺子已經入土為安了，雖說喬家的靈堂會一直等到過完七七再撤掉，喬家的人卻不至於再像往常那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

  倘若這事兒攤在旁人身上，或許還會顧忌自己身上帶著孝，回娘家會有忌諱，可麗娘卻是完全不在乎的。

  麗娘根本就不覺得自己身上帶著孝，她完全不拿自己當喬家人來看待。

  就算要守孝，那也該是美娘的事兒。

  尤其是，麗娘見到了李家大伯！

  今個兒出殯的時候，麗娘作為名義上的喬家大少奶奶，是跟隨在喬家送葬隊伍的後邊的。之後，萬隆商行的大掌柜們先站出來了，也就是緊跟在麗娘這些女眷後頭的。

  而李家大伯就是那些大掌柜的其中之一。

  原本，麗娘要回門的話，肯定是回楊柳村的。明月鎮離楊柳村到底是有段距離的，以麗娘的能耐，未必能摸得到地方。因而，她只能老老實實的待在喬家。

  可李家大伯在明月鎮上的家，卻是離喬家並不遠的，麗娘打量著就算摸不到路，問下路人總是能夠找到的。

  因而，在喬家送葬隊伍歸來後不久，麗娘就雄赳赳氣昂昂的……偷溜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