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血染閨房

  當天，李家二十來個親眷都去鋪房了，第二日就是美娘出嫁的日子。

  流水席已經進入到最關鍵的一頓了，吃完這頓飯，眾人就要齊送美娘出嫁了。這裡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吃了人家的流水席，就必須將花轎送出一里地。

  

  一里地倒是不遠，主要就是一個氣氛問題。

  若是家裡辦不起流水席的，可能送親的隊伍就這麼幾個親近的家人，那卻是丟了顏面了。

  好在，李家永遠不用擔心這些個事兒，整個楊柳村，除了老張家母子倆外，旁人家都是全家人一道兒出席的。可以想像那將會是一幕多麼壯觀的場景。

  而莫千蕊這邊，飯菜都已經端上了桌，若單對她而言，這次的流水席很是成功。

  她也終於可以功成身退了，正好如今閒下來了，可以去瞅瞅新娘子。

  就著洗菜剩下的水將手洗了洗，莫千蕊稍稍整理了一下因為忙碌而弄得有些凌亂的衣裳，隨後抬腳準備去美娘的房裡逗逗她。

  幾乎就是在她的腳邁出灶間的那一剎那，悽厲的尖叫聲猛然響起，而聲音的來源處，正是美娘的房裡。

  莫千蕊悚然一驚，下意識的抬頭看向半開的窗戶。

  窗戶僅僅只開了小半扇，即便如此，莫千蕊仍然從那點兒空隙中看到裡頭的場景。

  一個人兇狠的扯著美娘的頭髮，將她狠狠的往牆上撞，原本雪白的牆上很快就變得血跡斑斑，看得格外觸目驚心。

  之所以知道那是美娘而不是麗娘，就是因為她身上華麗至極的嫁衣以及頭上精緻的發冠。

  尖叫聲愈發響亮，聽著卻明顯不是一個人發出來的。只是窗戶的縫隙太小，莫千蕊看不到裡頭其他人的情況。

  徒然間，那人似乎是感覺到了莫千蕊的目光，猛的回過了頭。

  「啊！」

  莫千蕊忍不住尖叫了一聲，隨即拔腿就往外頭跑。

  是她！

  老張家的！

  阿娘的猜測居然成真了！

  雖說莫千蕊只看了那麼一眼，可就是這麼一眼，她敢斷定，老張家的這會兒絕對是神志不清的。用直白的話說，老張家的已經徹底瘋了！

  豁出命的往麥場跑，莫千蕊只恨自家阿娘沒給她多生兩條腿！

  這麥場在麥收之後是用來給院子不夠大的人家曬麥子的，而平素卻是供人擺流水席的。李家的院子雖大，要宴請全村人卻只能選擇在麥場。

  其實麥場離李家的距離也不算很遠，平日裡仿佛走幾步就到了。可這會兒莫千蕊驚恐萬狀，時不時的要扭頭看看老張家的有沒有追上來，因而幾乎跑上幾步就要摔上一跤。

  等莫千蕊連滾帶爬的到了麥場邊，還沒走到麥場上，就高聲叫喚起來。

  「救命啊！瘋子殺人了！快些……爸爸媽媽……」

  人在極度驚恐之下，哭爹喊娘那是很正常的，而對於莫千蕊來說，叫爸爸媽媽才是本能。

  甭管莫千蕊到底說了什麼，她這般大聲哭喊，只要是個人都會關注到。

  不過，最快敢過來的卻只有阿爹阿娘。

  「出啥事兒？大丫頭莫怕，阿娘在呢。」

  「誰欺負你了？趕緊告訴阿爹！」

  莫千蕊哭得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哪怕她有上輩子的經歷，可這種命案現場般的情形卻是頭一回見到。

  美娘悽厲的尖叫聲，牆壁上觸目驚心的血跡，還有老張家的那如同嗜血野獸般的眼神……

  「救人！快去救人！」儘管心裡極度恐懼，不過好歹周圍有那麼多熟悉的鄉親，且阿爹阿娘都在身邊保護著她，莫千蕊勉強按下了恐懼之心，費力的將話說了出來。

  可顯然就這麼兩句話，完全不足以解答旁人的疑惑。

  莫千蕊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腰上的軟肉，劇痛喚回了她的理智。

  「李家出事了！那個瘋婆子要殺了美娘！」

  這句話終於說到了要點，李家大伯原本已經走過來打算詢問莫千蕊被人欺負了，卻聽到了這麼一句話，當即二話不說，直接往自家的方向衝去。

  而旁的人在微微愣神之後，也反應了過來。

  這會兒的人們都是很熱心的，回過神來之後，不僅跟著跑了上去，還記得捎帶個板凳什麼的當武器。不多會兒，圓本滿滿當當的麥場就只剩下了年邁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就連婆娘們都跟過去了。

  不過，因為莫千蕊的情況明顯不對勁，莫家又沒有旁的親眷，阿爹阿娘只得先自私一回，護住莫千蕊要緊。

  莫千蕊被阿娘緊緊的摟在懷裡，過了好一會兒，心跳才沒那麼劇烈了。

  就方才那種情況，她真的很快自己就這麼被嚇死了。

  「阿娘，我沒事兒了。」說是沒事兒了，可莫千蕊的聲音還是有些飄。

  阿娘將莫千蕊扶到了旁邊僅剩不多的一條長椅上，又給她盛了一碗綠豆湯壓驚。

  還真別說，灌下去一碗綠豆湯後，莫千蕊覺得舒服多了，她還是頭一次知道綠豆湯除了清熱解暑之外，竟然還有壓驚的功效。

  「大丫頭，你……」

  看到小心翼翼圍在自己身邊的阿爹阿娘，還有不知道什麼時候挪過來哭得眼淚鼻涕糊了滿臉的二丫，莫千蕊忽的就安心了。

  伸手將軟乎乎的二丫抱起來放在膝蓋上，莫千蕊權當二丫是抱枕了。

  「我真的沒事兒了，方才我看到老張家的把美娘的頭往牆壁上撞，真的好可怕。那牆上到處都是血跡，房裡好多尖叫聲。我看的時候，正好老張家的回頭，那眼神……就好像要把我活吞了似的，我……」

  回憶起方才的一幕，莫千蕊狠狠的打了一個寒顫。

  安心是一回事，可那一幕真的在她的心底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她估摸著至少最近兩三天她是別想入睡了。

  看莫千蕊真的沒事兒了，阿爹讓阿娘留下來照顧莫千蕊，自己則去李家看看情況。

  莫千蕊就這麼傻坐在大太陽底下，懷裡抱著二丫牌抱枕，愣是覺得這會兒暖烘烘的挺不錯的。可等坐了一會兒後，莫千蕊卻覺得手腳開始發軟，背後黏糊糊的，似乎是方才出了一身的冷汗，腦子也有些暈乎了。

  糟糕，不會是病了吧？

  先是受了驚嚇，後又一路摔著跟頭跑來，這會兒又在大太陽底下坐得太久，加上她忙乎了一早上，午飯還沒吃，病了倒也是正常的。

  「阿娘，我有些不得勁兒，要不咱們先回家吧？我想躺著歇會兒。」

  聽莫千蕊這麼說，阿娘趕緊將二丫放在地上，然後也沒扶莫千蕊，直接彎下腰道：「大丫頭上來，阿娘背你回家。」

  遲疑了一下，莫千蕊到底沒有拒絕。除了因為渾身無力之外，她還真是有些想念阿娘的後背。

  曾經，在她小的時候，媽媽經常這麼背著她到處去玩……

  趴在阿娘的背後，莫千蕊打從心底里覺得安心，也就是在這種安心的情緒下，她竟然在麥場去自家的短短一段路上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周圍已經是一片漆黑了，只有一旁的矮柜上擱著一盞小小油燈，卻只有黃豆大小的光亮。

  莫千蕊想要起身，掙扎了半天也沒成功。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且四肢很是酸疼。尤其是膝蓋和手肘處，有著很真實的痛感，想來應該是之前摔跤的時候擦傷了。

  「阿娘。」

  等了一會兒沒人理她，莫千蕊高聲叫了起來。

  很快，房門被推開了，進來的卻不是阿娘，而是二丫：「阿姐，阿娘在灶間熬薑湯，阿爹去請大夫了。」

  薑湯？！

  莫千蕊頓時從腳底板竄上來一股子涼意。

  這若是作為佐料，她是很喜歡生薑。可若是讓她喝下濃濃的一碗薑湯……這絕對是酷刑啊！

  「二丫你快去跟阿娘說，我不喝薑湯，我寧願吃藥。」

  然而話音剛落，阿娘就捧著薑湯進了屋裡，正好聽到了她這句話。

  「大丫頭醒了？這藥肯定是要喝的，不過薑湯也得喝，要不然等你阿爹跟其他人尋到了大夫，再開好方子，抓好藥，也要到天亮了。」

  說著，阿娘先將薑湯擱在了一旁，隨後幫莫千蕊坐起來，這才端著湯碗拿著勺子餵莫千蕊喝。

  一勺一勺的餵啊！

  這是滿清十大酷刑呢！

  「阿、阿娘啊，那個美娘她怎麼樣了？老張家的被抓到了嗎？那後來事情怎的了？」

  白了莫千蕊一眼，阿娘愣是先餵了她一口，這才幽幽的說道：「別提了，美娘這次是遭了大罪了，人是救過來了，可……唉。」

  隨著一聲嘆息，又是一勺薑湯狠狠的塞進莫千蕊的嘴。

  好在阿娘已經開了個頭，接下來就算不用莫千蕊問，她也會自顧自的說下去。

  可問題是，莫千蕊只是單純的想岔開話題逃過一劫啊！

  「多好的一個閨女呢，美娘麗娘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俊。這麗娘的性子太淘了，美娘卻是穩重得很。別看她平素不怎麼做活，其實該會的活計她全都會。她呀，心裡亮堂著呢。可惜啊，太可惜了，好端端的一個閨女就這麼給毀了。」

  莫千蕊心裡狠狠的一抽，還是沒得及救下美娘嗎？

  明明她聽到驚叫聲就出去了，明明她一路飛奔過去喊人，明明其他人的反應也不慢……

  正當莫千蕊開始胡思亂想時，阿娘又道：「人倒是還有氣在，可有時候這活著還不如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