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不想寫檢查啊

  「我上次調位置的時候就說了，考到班上後二十名，總分不夠三百五的，我看一下，也就是從張小川，第四十八名開始，後面的這些同學都得寫檢查。這幾天我陸陸續續收到了幾份交到辦公室里的檢查，其他人的呢？你們到底想不想上了？倒數那五名，你們要做深刻檢查！至少兩千字！」班主任又發飆了，我就不明白，難道男人也有更年期？他最近怎麼老發脾氣？

  我聽到他說的那兩千字的要求，心下不以為然。不就是兩千字嗎？我私下寫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文章，沒有五十萬字也有三十萬字了，我還怕他這兩千字。可我就是不想寫。

  寫這個有什麼用？能夠讓我不用學就能考個好成績嗎？

  學這些又有什麼用？反正我不管再怎麼學，我還是考不上一個好大學，那學和不學又有什麼區別？

  我心裡滿滿的是對老師這「多此一舉」的行為的鄙視，我才不要學呢，我更不要寫。

  我真是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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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是多年後的今天，我想起十年前的我，我也有一種想把那個不知道從哪個瘋人院裡溜出來的中二青年給狂揍一頓。

  什麼都不懂還以為什麼都懂，對自己的未來一點都不負責任，還以為這樣很酷很個性。追求個性本來就是一種錯誤，個性是自然而然形成的，追求個性在一個需要共性的集體中，那不是找抽嗎？

  想要追求個性就到大學，大學裡沒人管這些，而高中則是需要忘掉個性，想辦法拿到大學入場券的時候。

  舞台還沒有搭起來，你張牙舞爪跳什麼舞？

  只可惜這些道理很多人都是在畢業之後才幡然醒悟，雖然後悔，卻再也回不到過去修正。

  班主任對我們吼叫的態度惹惱了我，我成天一副學渣的樣子表示自己刀槍不入根本不怕。當班主任告訴我們必須要交檢查的時候，我還依然一個字都沒寫。他終於忍不住對著我狂吼：「再不交檢查，就回家請家長！」

  我是不可能讓家長來學校的，我也不想因為這麼個簡單的事情，惹出更多的麻煩。混蛋就是這樣，當祭出來她最怕的事物之後，她沒有沒有一點預兆的瞬間秒慫。我開始著手用自習課的時間寫這份檢查。

  可我沒想到，寫這份檢查的過程中，讓我看到了滿篇荒唐的我和不努力的自己。

  真的太荒唐了，不努力是板上釘釘的。因為一直以來我對文字保持唯一忠誠，我無法在檢查上寫我是多麼的努力學習但是因為智商受限所以考不好；我更不能說我上課沒看和課程無關的書籍認真努力沒有睡覺……

  我寫不下去。我不想騙我的字。

  我亂了，我開始在睡夢中指責我自己。

  「你一次又一次的忽略掉你應該在乎的事情。」

  「你一次又一次的選擇做一個混蛋。」

  「你對不起你單身的母親。」

  「你姐姐還要拿工資來填補你上學的費用。」

  「你這個垃圾。」

  沒有糟糕過的人，不懂這種感覺——知道自己不是個好人，知道自己辜負了很多人期望，想努力但是努力不起來，本來一個應該學文科的女生，非要不知天高地厚的學理科，甚至還固執到死活不轉文。在這裡艱難又不合適的存在著……卻始終無法改變，包括心態也是在不停的搖擺不定，心情好了能學一點，心情不好了一點都不想學。

  那次的檢查讓我陷入崩潰。我知道我錯了，可我承認錯了又能怎麼樣？我又改正不了它，於是我應著頭皮一次又一次的不認錯。知道實在躲不過去。

  我還是寫完了檢查，很誠懇，很真實。我用了當時聽的說唱《月光花朵》里的句子：我不知道我是這個社會的寵物還是廢物，苟且偷生的活著不知道是我的權利還是義務。我在檢查里說了我知道錯了，卻不知如何下手改正，於是不承認；我還說了我是個糟糕的人，無法回報母親和姐姐的犧牲和期待，於是乾脆熟視無睹。

  我終於承認了所有——我是個表面對是什麼都滿不在乎，其實內心什麼都在乎卻不知道如何做的懦夫。

  老師原諒了我之前所有的不懂事，告訴我：「太差了就太差了吧，多考一分是一分，以後說不定能用得上。總比在這裡鬱悶的好。」

  我聽老師的話，我覺得我走出了之前的那個頹喪。我好好學習，我好好聽了一個星期的數理化和英語，發現全部他媽的聽不懂！

  對於學習的絕望蔓延在我的心頭。太難受了，當我開始要學習的時候，我不知道怎麼學習。與此同時而來的是，我再次發現周圍沒有任何人會關心我的死活，更別說我的學習了。前桌的兩個男生還有同桌的那個女生，學習算不上好，可都是有自己的目標學校還有特長生的渠道。只有我沒有去學特長生的資源，還沒辦法好好學習。

  這個時候我想到了阮晴空，那個男生。他學習那麼好，或許問問他他會有辦法的吧？

  我嘗試問他。

  我寫了一封信，我在信里說我很難受很憋屈，覺得想從什麼地方下手學習，卻又覺得做什麼事情都是沒有用的。

  我寫的很潦草，甚至有些心急，並沒有寫太多的東西，寫東西的紙也是隨手從作業本上撕下來的。他回復我的時候，卻是用信紙工工整整寫了滿篇，還用信封裝著，無比莊重。

  我拿到信之後被嚇了一跳，他太好了，他沒有記恨我和他同桌的時候天天找他麻煩，也沒有記恨我逼著他收拾課桌甚至強迫他給我帶吃的。相比之下，我在他面前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懶漢和小人。

  到底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他似乎沒有一點缺點，又是什麼原因讓他能對我這樣的人包容度這麼大？

  我十分好奇，在好奇中拆開了那封信。

  一張信紙，正反兩頁全都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讓我知道了什麼叫做在小事上也不敷衍。

  我只能是他身邊的路人，我極度自卑下掩蓋的極度自尊，不知傷害了他多少次，無理取鬧過多少次，他卻沒在意過？

  我有一個想法按耐不住——這麼好的人，如果能陪我一輩子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