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開始難堪的人生

  少年時期的我蒼白又難堪。

  蒼白來自與貧窮和母親不知從哪裡來的強烈控制感。或許是父親的離開，讓她意識到一個人在她不注意的時候就會離她而去，因此她認為只要能無時不刻的知道子女們在做什麼，就可以避免親人再次離她遠去。

  她本就是個控制欲極強的人，離婚無疑進一步催化了她的這種能力。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我很難有一個獨立的人格和認知。在不知不覺中成長為一名媽寶女，還不以為然。

  少年的我在其他人眼中變得越來越奇怪，而且還形成了一種不自覺討好別人的心態。我總想去討好別人，好讓他們或者她們覺得我好。

  可是我不好。

  我沒有討人喜歡的相貌，更有了一副讓人覺得厭煩的性格。

  

  先是母親的高要求和嚴要求讓我覺得自卑。她陷入了一種要證明「女生不比男生差」的遊戲中，而我就是遊戲機里的那個小人兒，她奮力的用遊戲手柄控制者我，稍有差池便會破口大罵。

  我覺得我很差。哪裡都很差。相貌儀態比不過樓上的練舞蹈的妹子；因為從來沒有學過鋼琴所以長這麼大連個特長都沒有；去超市不敢和專櫃裡漂亮的小姐姐講話，被當做是有社交障礙，其實我那是第一次要和專櫃畫著精緻的妝容的導購說話，在此之前我沒有想過有錢能去買專櫃的發卡……

  我什麼都沒有過，什麼都沒學過，也沒條件學；我成了那個什麼都不會什麼都差的女孩子，於是更被人瞧不起，甚至我家裡人都瞧不起我。

  別人家的孩子像是個魔咒，少年時期的我是靠著「作文還行」這唯一一點驕傲撐了過去，那些一地雞毛和一無是處是我如今想起來都不願意面對的。我想很多家庭不幸、又在少年時期遭受了除了學習全方位被忽略的孩子，都會如我當年一樣不想再提起那些往事。

  那些就讓它過去吧，我多想告訴我自己，那些難堪的過往不曾存在。

  總之，童年和少年時候的遭遇，讓我有了令人討厭的性格和滿身的戾氣，我不知如何調整，甚至不知如何自處，我以為母親說的都是對的，我以為按照她這樣活著總不至於活的太差，可我錯了，等我上了寄宿的高中後，發現一切都錯了。

  其實算一算，我在十五歲沒有上高中之前，我是沒有人生的。

  我的一切都是錯的——價值觀、性格、為人處世，還有對我父親的態度，全錯了。

  我要講的故事的重點是從高中開始，那是我打破世界觀重組的時候。那段時間的很多經歷對我來說依然痛苦，可那種感覺更像是小雞破出了殼子，化繭成蝶時候的掙扎。

  或許那些事情對很多正常的人來說並沒有什麼，可對我來說，是我從一個不正常人類開始意識到自己不正常，並且有願望走向正常的一個契機。

  *****

  「你她媽是不是有病！我讓你傳個東西，你扔地上幹什麼？我早看你不順眼了，天天板著個臉好像是誰欠你的一樣，一看見你就噁心！」一個男生對我大吼。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心裡一陣又一陣的委屈涌了上來，然後就變成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下來。

  「我……我只是不小心弄掉了。」我無力的辯白著，不懂我到底要怎樣才行。

  「哦，這樣啊。」那男生沒有道歉，把東西撿了起來，白了我一眼，然後把東西扔給了我的同桌。

  我和他們不是一類人。我討厭這個教室，甚至還有那個宿舍。

  我感覺我和他們不是在一個維度空間裡的，我驚恐又無奈的看著周圍的那些人，只想把自己縮在桌子斗里，這樣我誰都不必看見了，誰都不必交流了，雖然我渴望交流，渴望和周圍人一樣。

  儘管我們這教師里最後三排的人，都是這所重點中學裡的差生。

  就算是要和差生一起玩，我也願意，但是我根本連和一個人正常交際的能力都沒有，我甚至連掩飾這種無能的能力都沒有。

  每天都是在驚恐和難堪中度過，甚至不太明白別人為什麼會這麼對我。

  我已經在奮力討好他們了啊，為什麼還是這樣。

  他們上自習課打鬧嬉戲，我在旁邊看著什麼都沒說，雖然覺得這樣不合適，可我也沒有說一句讓他們有意見的話。

  他們開一些很過分很污的玩笑，我懂那些玩笑的意思，可我從沒接過話頭，只是繼續看著手裡的雜誌，偶爾會皺皺眉頭。

  同桌是個性子很活潑的女孩，甚至有點「瘋」，但我羨慕她可以和那些男生女生打成一片，而我不行。

  我甚至覺得我不應該來這個重點中學，我的成績不好，沒有考上重點，可普通高中我是考上了的，比錄取分數高了許多，如果讓我去那裡，會不會比這裡好很多？

  或許我會一直好好學習，因為去那裡我可能還是班上的前幾名，老師重點看護的對象，而不是在這裡被扔到教室後面被人鄙視的對象。

  作為倒數幾名來到重點中學，學習吃力，社交不順，還總被人誤會，更要承受媽媽花了那麼多錢把我塞進重點高中、卻沒有看到她想要的結果的壓力，日子過得舉步維艱。

  不開心，不開心。我似乎能察覺到我每天都在病懨懨的上學，一副這個世界我不想呆了，我只是在這裡熬日子的模樣。

  我甚至能感覺到一團黑影，在慢慢吞噬我，撕扯我，那時候想過去死，因為活著太難受了。我不明白我為何到那個時候會是一個悲劇主義的性格。我唯一只是想想自殺沒有實施的原因是——這個世界還有很多很好看的書，我如果真的去死了，《哈利波特》的續集我看不到了，羅琳的新作我也別想知道了，柯南的漫畫還沒有更完，我還有一個寫作的夢想，沒有命我怎麼實現它呀。

  還怎麼會想到學習，怎麼會想到奮鬥？跟所有人的格格不入，恍惚中讓我覺得自己都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惹人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