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讓我走吧太累

  死亡的念頭在仙草的小腦袋裡盤旋，像是等待收割生命最後一絲氣息的禿鷲。她隱約中覺得這樣的想法不是很對，她在半餓半困的時候，也夢到或者看見過所謂的天堂和地獄。

  

  可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想法沒有得到實現。我的夢想現在看來鐵定是一輩子都實現不了。我的生命是我的，我去結束了，也不關誰什麼事，也不礙誰什麼事，我總歸是有這個自由的，對嗎？

  「仙草，仙草，你爹說你快想通了。你別著急，明天高中就要報導了，你爹說等到三天過後就放你出來，到時候就不用被關在這裡了。你爹也真是的，說關你就真的關你，你這都被關了差不多一個月了。不過你也別記恨你爹，他也是為你好。」田桂芳給仙草送飯的時候，對仙草說。

  仙草說話的聲音很平靜：「我知道的，爹說不讓我上學就不上了，反正就算上了，學費是個問題，以後上大學的學費更是個問題。」

  「你知道就好，誰讓你生到我們這種家裡呢，你要是生到城裡，做什麼不都行？我們這種家，要是沒你弟弟的話，本來就只是勉強能供得起個學生，現在有你弟弟，只你弟弟我們就供不起吃藥了，他吃得還都是些便宜藥。你得理解我們。」

  「我知道，我明白的。」仙草說話淡淡的，但是不哭不鬧，田桂芳就真當她想通了。

  田桂芳攥了攥手裡的信，覺得不用給了。前兩天聽仙草和當家的吵那麼厲害，本想把這封陳明浩寫的信給仙草送過去，讓她繼續撐下去。現在看來沒有這個必要了。

  就是，這信要是給孩子送進去，保不齊本來都打消掉的心思又被撩撥起來，或許過上一段時間有得鬧行一陣子才能消停。還好今天看來她已經接受以後不能上學這事實了，雖然這對孩子來說不公平，可這個世界對誰又是公平的？

  孩子小，不懂這個道理，鬧一陣子就鬧一陣子，總有一天她會明白的。

  田桂芳離開了，她知道仙草以後的路會拐上另外一個軌道，這條路不好走，但是最起碼還有家裡人在旁邊陪著，也不一定會委屈了這孩子。

  *****

  仙草枯坐了兩天，兩天內，第一天她想的是我要不要去死，第二天想的是我要怎麼死。撞牆的話不保險，估計會把自己給撞暈，或許等醒了之後，自己會在醫院裡。醫院不過是另外一個她不想進的監獄。

  上吊的話沒有繩子，褲子上媽媽自製的腰帶太短了，房子太高了，她也夠不著。她的床是很老實的實木板子，連個床頭都沒有，就算是她想坐著上吊也不太容易。

  想來想去，還是割脈成功率比較高，而且動靜小，不會被家裡人發現。

  這快到晚上了吧？仙草在屋裡透過門縫能看到一點點外邊的天，但看得不是很真切。她聞到了一點點夏日夜晚的味道，聽到了院子裡蛐蛐的叫聲。外邊的蟬已經消停了，蛐蛐開始叫了，現在確實已經是晚上了。

  仙草看著地上放著的空碗，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把飯吃完了。

  時間像是被抽空了，從自己的腦子裡被抽掉了，這種情況從來沒有過，腦袋成了真空一樣的存在。

  這個世界不是我的了，這個世界似乎從來都不曾是我的。

  或許是看了兩本書讓我產生了錯覺，但究其根本，我似乎沒有任何資格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好混亂的想法，不想去想了，可我又控制不住，那乾脆，讓我徹底不要去想了。

  思維到了死胡同里，多難堪的結局。

  仙草覺得身體不是自己的，似乎是大腦不願意活下去了，而她控制不了大腦了，任由大腦帶著軀殼走在死亡的道路上。

  她覺得手不是自己的。手拿起了放在地上的空碗。

  她覺得手肘也不是自己的。手肘彎曲起來，抖落了床單。

  她用床單把碗包裹起來，然後抓起床單的四個角攥在右手中，把床單的四個角捲起來，剩下一個碗被包裹在正中心。

  拿起包著碗的床單心，她狠狠地砸向牆壁。

  碗炸開了，卻因為被悶著，沒有發出多大的響聲，也沒有讓地上鋪滿碎片。

  她把床單打開，找到了一片最大的碎片。

  瓷碗的碎片冒著寒光，她從來不知道平日裡看起來這麼溫順的瓷碗，也有這麼凌厲的一天。

  在書上看到，割脈都會很疼的，但是割脈會讓身子底下開滿大片大片的紅色花朵，如今看來，那些紅色花朵似乎是唯一能夠證明仙草來到過這個世界上的證據。

  就讓自己製造出來這些花朵吧，就讓我留下我存在過這個世界上的證據吧。

  不知道人是不是有下輩子，也不知道下輩子我會不會仍然投胎到這種家裡。

  仙草在手腕上劃開一道傷口，等著生命從那傷口中流出去，也把心中一直憋著的抑鬱給釋放出來。

  聽說身體會越來越涼，聽說到最後關頭的時候還會看到幻覺。

  我會看到什麼？我也不知道。

  她感覺身體的熱量被一點點抽空，還有大腦里的東西。這次的抽空讓她感覺到很舒服，讓她終於沒有了被憋著氣的感覺，一切得到了釋放，只是覺得略微有些冷。

  對了，她剛才在想人是不是有下輩子。

  現在她決定在生命的末端，許下一個願望。

  如果有下輩子，請不要讓我有父親。

  我恨父親這個詞。

  他為什麼要掌控一個家，為什麼要決定我的未來。

  我此生最大的遺憾，是我有一個父親。

  我此生最不能理解的是，明明他什麼都不懂，憑什麼要安排我的人生。

  他真的什麼都不懂。

  他似乎從來沒有保護過我。

  他在不順心的時候會朝著媽媽撒氣。

  他心裡只有那個兒子，沒有過我。

  所以，如果有下輩子的話。

  我不要父親。

  真的不要。

  我不後悔。

  真的。

  夜色越來越濃了，即便是屋裡開著燈，還是會覺得夜色太沉重，壓垮了身體。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生命應該是走到終點了吧。

  呵呵，那些人都是騙子，死之前哪裡能看到幻覺啊。

  都是騙人的……

  沉寂。

  消亡。

  衝動。

  魔鬼的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