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蹊蹺籠夫妻終聯袂
2024-05-02 13:57:35
作者: 九命紫林貓
王德進去了好一陣,灰頭土臉捧出來一個說不上是什麼東西的盒子。四四方方的像是促織籠子的底座,但卻沉甸甸的,不是石頭便是墨玉做的。
「怎麼燒成了這樣?」朱瞻基仔細看了看,覺得奇怪。
「回皇太孫的話,殿下屋裡的走水貌似便是從這來的。您把他藏在屏風後面,那屋裡只有屏風和屏風背後的書架燒了。」
「真是個晦氣的東西,快把這些全給丟了。」朱瞻基如今心下懊惱,若不是這促織籠子,也不會生出這許多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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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張馥郁伸手攔住,取了帕子包住了那黑乎乎的東西,「我再看看,促織籠子我見過不少,多為竹製木製,少見的有銅質鐵質,用石頭做的還是第一次見。」入手之後,頓覺分量不輕,她讓東宮下人們繼續收拾皇太孫的廂房,自己帶著李喜示意朱瞻基和王德去東宮側廳。
張馥郁在主坐上緩緩坐下,手中還拿著那黑乎乎的如同墨硯一般的東西,她小心拆開,拿在鼻端處嗅了嗅,蹙眉不語。
「母妃這是幹嘛?」朱瞻基一頭霧水跟在身側,見張馥郁的行徑大惑不解。
「李喜,你去我書房裡吧《墨子全書》、《魯班鎖術》還有《奇門遁甲》、《諸葛算》、《千機書》拿來。」張馥郁吩咐。
「母妃何時讀這些書了?兒臣聽來貌似全是些機關算術之類的吧?」
「這些年我懷你三弟、五弟之時,無事閒讀而已。」張馥郁敷衍過去,又仔細看了看手中的那一方「墨硯」,問朱瞻基,「這東西從何而來?」
「是……是二弟給我的。」
「李貴嬪之子朱瞻埈?」這李貴嬪如今已有二子,在東宮後宮的地位僅次於張馥郁。
「是的。」
張馥郁的眉頭皺的更深了,她讓小太監取來打香篆的銅勺,細細的刮著「墨硯」里的灰燼。
正說話這會兒功夫,李喜已經把太子妃要的書全部取回來了,放於太子妃的手側。
張馥郁拿起書翻了一會兒,眾人也不知她在翻什麼,不一會兒她把手中的那本《千機書》一摔,看著那事物,嘆道:「果然。」
「母妃到底在說什麼?兒臣疑惑。」朱瞻基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此事與他有關,母妃一定是發現了什麼,卻不願告知他,他正是好奇懵懂的年紀,又怎能罷休。
「你拿到這籠子可是上面竹木所制,下面是這玉石制的嗎?」
「是的,當時兒臣見二弟拿來的這促織籠實在罕見,且那上面木質籠廂雕了不少奇珍異獸,雅致精美,心中甚是喜愛,於是便收下了。」
「你可問過埈兒這籠子從何而來?」
「兒臣不知。這埈兒聰明伶俐,對我也甚是尊敬,前日東宮廚房做了不少小點心,我看著精緻,便讓廚房的下人按樣數做了一份給李貴嬪娘娘送去。埈兒說他甚喜那些點心,求我月月送他,我答應了,他便讓下人送給我這個。」
「聽聞你和埈兒在國子監關係極好?」
「母妃,您忘了,您曾說過讓我在國子監照顧埈兒的。」
「看來我明日需要到李貴嬪那走一趟了。」張馥郁收了絹子,讓李喜把那促織龍玉底收好,準備去看太子如何。
「母妃,您……終究出了何事,您要告知孩兒一二吧!」
張馥郁聞言,只得耐心解釋:「這籠底被塞滿了磷硝之物,遇風容易起火。我現在只知這麼多,但推測你這書房裡的大火,便是由此而起。」
朱瞻基愣在當場,思索了一番,問:「母妃不會懷疑是李貴嬪和埈兒要害我吧?」
「自然不是,但這事物的來歷要先問清楚,你二弟和你交情甚好,與你一樣也愛促織。不過埈兒一直是有了好東西就給你,東宮和皇宮中很多人都知曉此事。所以我懷疑有人是借埈兒之手要除掉你,順便攪得我們東宮不得安寧。」
「您沒有懷疑李貴嬪娘娘?」
「她性情溫軟,你父親這幾名有名號的側妃,只有她與我私交甚好。這麼多年我們早已情同姐妹,且她喜詩書字畫,與我愛好相似,我們私下早已結了同盟。那是個明白人,也是個淡泊的女子,這種糊塗事她做不出來。況且這促織籠子精巧新奇,連你都稀罕,不是尋常之物,李貴嬪做不出這種東西。」
朱瞻基聽完心下安穩不少,張馥郁在他眼中一直是個八面玲瓏的女人,在這東宮甚少和下人發火,也從來不難為東宮其他幾位嬪妃。父親和母親感情看似不佳,但父親每個月也總有十日左右是留宿在正宮太子妃的寢殿的,不然母妃也不可能在這五年內一連給父親添了兩位小皇子。
「母妃做事,兒子放心。東宮走水之事是否要告知皇祖父?」朱瞻基問道。
「皇上問起便回是你在臥榻上夜讀,不小心睡著了打翻了燈燭,多餘的話且莫多說。」張馥郁回答,轉頭對李喜道:「你去告知東宮上下,東書房走水是因皇太孫打翻燈燭所致,旁人若問,照此回復。」
「母妃打算調查清楚之後,再找皇祖父細說緣由?」這個理由未免便宜了那些心機叵測之人,故朱瞻基有此一問。
「不,此事緣由調查清楚之後,我也不會告知你皇祖父。基兒,你要記住,你皇祖父是龍虎之人,馳騁疆場之輩,絕不喜有人告狀或哭訴。在他眼中人世間本就弱肉強食,我們若顯出弱者的姿態,他非但不會幫我們,反倒會失望。」
朱瞻基嘆道:「母妃看人,倒比尋常男子看得更清楚。」
「不過是人心見多了而已,你要記住,別人傷你,你莫要告狀,把傷你的人狠狠踩在腳下,讓他去告。這樣你不但不會喪失聖心,反倒會被皇上欣賞。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要謹記我說的話。」
「孩兒知道了。不知父親現在如何,母妃可要與我一起去看?」
「說話耽誤了不少功夫,我自要與你同去。」張馥郁讓李喜把書籍和那手絹內的物件收好,隨朱瞻基去了。
到朱高熾床榻,東宮典藥局的張局丞正在為其包紮。張局丞行禮後道:「太子妃和皇太孫不必驚慌,太子多為皮外傷,微臣已處理完畢,靜養月余後即可恢復。」
「可有骨傷?」張馥郁還惦念朱高熾剛才疼痛說哪裡斷了的事,連忙問道。
這話一出張局丞的面色有些尷尬,他猶豫片刻回答:「未有骨傷,撞擊只傷了皮肉,萬幸萬幸。」說罷連忙告辭。
太醫走了後,寢殿裡剩下的人也無外人,朱高熾苦笑說:「張局丞也是個滑頭,怕說出對我不恭敬的話來,連忙告辭走了。他興許是想說我皮糙肉厚,撞上去骨頭被肉護著,所以骨頭沒事罷。」
朱瞻基在旁聽著不由一笑:「父親說笑了,給他三個膽子,他也不敢這麼想。」
張馥郁亦莞爾一笑,似乎對太子這自嘲頗為無奈,她對朱瞻基道:「好了,現在你父親無事,你也回去睡吧。東書房住不了,還有南側殿,讓宮女們幫你收拾出一間廂房來,早些歇息明日還有早課。」
「兒臣告退。」
朱瞻基退下之後,張馥郁又讓李喜和朱高熾身邊的那個太監離開,並叮囑這幾日太子身體不適,側妃和妾侍們不可貿然打擾,三日內誰來都不見。
太監們下去之後,朱高熾笑道:「怎麼,你還怕那些女人煩我不成?莫不是你吃醋了?」
「那些小女子說話做事沒輕沒重的,交給他們我不放心。明日我去李貴嬪那走一趟,這照顧你的事我與她做了便是。」
「宮女那麼多,何必辛苦呢。我又是個不成器的太子,對你太過淡漠,你不需如此待我。」
「我知道你擔心被人看出了端倪,不願意與我親近,只願以禮待我。但你受傷我作為正妃,在這裡照顧你又有何不妥?可違禮法?」張馥郁嗔怪他一眼,附身仔細看他身上的傷口。
寢殿只剩下這夫妻二人,張馥郁似是說閒話一樣,把朱瞻基書房走水的事情說了。
「你可想到誰了?」朱高熾聽完,沉吟半晌,抬眼問張馥郁。
「還能有誰?定是那朱瞻圻,漢王家的二公子,你好弟弟的庶子唄。」張馥郁道,「還好我早有防範,讀了不少機關造器之書,不然今日這事,定會被瞞過去。」
「你準備如何處置?」
「如今我無可奈何。他投奔皇宮找他皇祖父,看起來裝作可憐,也惹了他皇祖父不高興。但其實他目的已經達到,且一副弱者的樣子,此時動他,十有八九會被誣陷為我作為太子妃,眼中容不得王爺之子,趁人落單對人不利。保不齊東宮會迎來一場口誅筆伐。父皇偏偏耳根不如他在沙場上強硬,若再被漢王抓住把柄,坑殺你周圍大臣,再斷你一臂該當如何?別的不說,你好不容易拉攏的大臣們,或許也要散了。」
「你這要強的性子,若是真的饒了他,真能咽下這口氣?」朱高熾似有懷疑。
「我已與基兒交代,無論如何,這口氣是要忍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都給他記上。」
「郁兒這麼多年來,終於得了我半分真傳。」朱高熾傷了之後,反倒多了幾分二世祖的模樣,與張馥郁調笑起來。
「這些道理我怎能不知。我是你盾,亦是你的矛。現在如同當年守城一般,只要你我閉門不出,凡事不激進到皇上那告狀挑事,他亦無可奈何。養精蓄銳,待他們大勢已去,到時必全部拿下。」張馥郁這時已經看了朱高熾身上所有的傷口,除了胳膊上的裂口較大,其他的至多見血,並無大礙。
但這從頭到腳都有紗布的樣子,讓張馥郁一陣心疼,她問道:「還疼嗎?」
「為了你和基兒,不疼。」
「你是我見過的最傻的太子,也是最聰明的夫君和父親。」張馥郁握了他的手,柔聲說道。
窗外蟲鳴呢喃,映著這屋裡的含情脈脈。上次屋中有這番情景,怕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張馥郁和朱高熾享受了這難得的清靜與親密,輕語陣陣,心意相通。
這一夜無關風月,有的只是一位父親和一位母親的暢所欲言;這一夜沒有情慾,有的只是一位抑鬱太子和精明正妃的聯袂對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