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起雲湧

  江湖無人不曉的榮國老並非朝中大臣，而是一個知曉天下大小事的百曉老人。榮國老原本不叫榮國老，他的本名叫榮知悉，傳聞他曾當過天子的老師，所以江湖中人都稱他榮國老。

  榮國老因為百曉成名，亦因為百曉身殞。在他死的十年前，曾於天都峰大論天下高手，最後只留下一句話，稱：若論當今天下武者，秋水劍法無人敵，武功第一在江南。

  榮國老名聲遠播，但他在天都峰的那句話卻令無數人不解。且不論秋水劍法是否無人能敵，眾所周知的是，江南地帶一向都是文人騷客聚集的地方，少有什麼武林高手。

  在江南，鎮江劉家是武林中默認的江南第一世家，而長孫公子無心則是劉家的佼佼者，卻遠不是所說的天下第一。就在幾年後，方及弱冠的劉無心在陝北和惡行昭著的陰山三魔中二魔無相子碰上，二人展開了一場惡戰。這一陣的結果是，劉無心被無相子重傷，僥倖逃得了性命。陰山三魔都是黑道上的一流高手，這次劉無心被無相子重傷，劉家的武功在江湖中的地位自然也不會高到哪去。

  榮國老天都論後九年，有一劍客在京城找到了他。

  劍客還沒說話，拔劍就刺。劍客連刺三劍，也是僅僅三劍，劍鋒削飛了榮國老身邊所有的東西，榮國老分毫不損。

  劍客收劍，傲然問道：「我這三式劍招，劍劍走偏鋒，勝那秋水劍法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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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國老微冷地看了劍客幾眼，沒回答他的問題，卻問道：「你這劍法出自一百三十年前西南第一殺手的黃泉殺手劍，我有沒有說錯？」。

  劍客眼神一凜，隨後說道：「百曉生果然名不虛傳！」。

  榮國老把衣袖一拂，哈哈大笑了幾聲，輕視之意盡顯無遺，劍客臉色則愈發陰沉。榮國老望著劍客朗聲說：「無知小兒，秋水劍法百多年前已是世稱的「莫名劍第二」，今日幾招黃泉劍就想於秋水劍法比肩？可笑！可笑！你這是在褻瀆一代天驕莫名！」。

  劍客臉色已是陰沉得可怕，長劍再次出鞘，隨時要把榮國老殺於劍下。此時，榮國老收斂了笑聲，正色說：「秋水劍法就在在西北的五里山莊李家中，若你輸不下十招，老夫頸上人頭你取去便是！」，說罷轉身離去，劍客沒有動手。

  半年後，西北五里山莊李家傳遍江湖。聽說一位殺手劍客到五里山莊挑戰，劍客使的是赫赫有名的黃泉殺手劍，卻在李家少莊主劍下連輸十三招，最後灰頭土臉地離去，只在江湖中留下一句「秋水劍法，名不虛傳」後就銷聲匿跡了。

  黃泉殺手劍，又被稱為催命劍，是由百多年前的陰風閣第一殺手東方絕所創。黃泉殺手劍一出，三招傷，五招死，連當時的武當派掌門度凌風道長都重傷在東方絕劍下，死於這劍法的黑白兩道高手更是數不清。傳聞東方絕在最後一次接陰風閣的生意時敗給了一個不知名的高手，被廢了左手。本來對於東方絕這種高度的劍手來說，左手被廢掉並不影響他武功，但不知什麼原因，他在這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於武林中，真真正正的歸隱山林了。在過去百多年中，黃泉殺手劍法的每一次出現都引起一陣血雨腥風，上一次的出現已經是四十年前，一個江湖中頗具名氣的門派滿門死於這劍法上。

  這次黃泉殺手劍法的出現，不見一滴血，這已經是不大不小的奇聞，不但如此，還一下連輸十三招，平靜多年的江湖算是徹底轟動了。

  「秋水劍法無人敵，武功第一在江南」。

  秋水劍法的出現，註定要揚名江湖的肯定不止李家的五里山莊。武功天下第一，多麼吸引人的一個稱號，千百年來配得上這個稱號的恐怕只有一個人。

  如今，天下第一再次出現在江湖中，在人們議論紛紛到底武功第一會是在江南哪裡的時候。另一個消息再次在江湖中炸開了鍋——榮國老死了！

  人們沸沸揚揚的猜測天下第一，不少人也在到處想辦法打聽榮國老的去處。第一個發現榮國老的時候，榮國老已經死去三天。榮國老是被劍殺死的，是個絕對的用劍高手，一劍封喉。

  榮國老的死，誰下的毒手？最大嫌疑的莫過於五里山莊李家。李家本來籍籍無名，平平靜靜的在西北，卻被榮國老的那句「秋水劍法無人敵」推向了風口浪尖。白天到五里山莊拜訪的人踏破了山莊門檻，李家人晚上還要防著那些覬覦秋水劍法的人。就這樣看來，李家因為惱怒榮國老帶來這些不盡的麻煩而去殺他這個猜測似乎合情合理。

  沒有人知道的是，榮國老被殺後的第三天，也就是剛發現榮國老身殞的那天，江南劉家收到了一封很神秘的信件。

  這天深夜，劉家深院還是燈火通明，裡面只有一老一少，老者鬚髮皆白卻雙目如電，少年素衣白袍劍目朗星，這二人老的是劉家的家主劉雲亭，少的是長孫劉無心。聽見老家主劉雲亭問道：「你好好想想，有沒有在外頭顯露過那幾門武功？」，劉無心肅然回答：「爺爺放心，無心從來不敢忘記立下的誓言，當初被無相子差點要去性命也沒有使出那幾門功夫！」。劉雲亭輕嘆一聲，說：「也難為你了，你的武功還沒到收發自如的境界，要是使出那些功夫，江湖中的高手肯定會看出端倪來的。」「爺爺，這封信到底是誰送來的？」劉無心問道。

  劉老爺字眼睛輕闔，嘴裡吐出幾個字：「百曉生，榮國老」

  「但是，他三天前已經死了」，劉無心有些不解。

  「死了是死了，這老狐狸死了也不安分，非要把我們劉家拖進這一趟渾水。」老爺子一邊搖頭一邊嘆息。

  「他想我們幫他報仇？」

  「何止啊，他想一把搞混這個江湖！」老爺子狠狠的拍了幾下桌子，然後自言自語說：「天下第一啊天下第一，真的有這麼重要嗎？……罷了，罷了，劉家註定是有此劫，躲不了的，躲不了的！」

  老爺子自言自語完了，對在一邊靜靜站著的劉無心說：「無心，替我送這封信給你七叔，然後，好好練功。」

  劉無心接過那封神秘的牛皮信，「是，爺爺」

  「去吧」

  老爺子看著劉無心走出了這個院子，剛轉身回房時，雙耳微動，身形一閃，人已經到了幾十丈外的假山處。這天晚上月色暗淡，在老爺子閃電般撲向假山的同時，假山中兩個常人無法察覺的黑影往外急退。老爺子冷哼一聲，速度快得驚人，兩個起落就欺近了那兩黑衣人，其中一個黑衣人頭也不回，兩手同時向後一揚，一堆不知名的暗器夾雜著破空的聲音向老爺子激射去。老爺子不閃不避，雙掌齊出，在黑衣人後面颳起了一股巨大的掌風，「嘭」的一聲悶響，那掌勁竟隔空擊中其中一個黑衣人，只見那黑衣人如敗絮般憑空摔出了幾丈。另一個黑衣人在暗器發出那一刻開始就沒有停過，把自身的輕功速度提到極致，如果能看見他的眼睛的話，不難發現他滿眼的駭色。

  老爺子被暗器阻礙的時間前後不過幾個呼吸，那逃跑的黑衣人就拉開了不短的一段距離，這人的輕功在江湖中已算是上乘。但劉老爺子的速度更加恐怖，在打飛一個黑衣人後停也不停，再次用他閃電般的身法向著逃跑的黑衣人追去。

  黑衣人心中暗暗叫苦，實在沒有想到這老頭的功夫可怕到這個地步，就那輕功，恐怕天下沒人能逃得了了。在老爺子又要追近的時候，黑衣人乾脆不跑了，就在樹林的一處空地停下，「唰」的拔劍出鞘。老爺子在他面前負手而立，衣襟在山風中微微飄動，看著眼前巋然不動的黑衣人，笑問：「你要和我動手？」。黑衣人知道，這笑不是輕視，他也知道自己再練二十年也不會是這老頭的對手，但他沒得選擇，點下頭，說了聲「是！」。老爺子眼睛閃過一絲詫異，問：「你覺得你還逃得了？」，黑衣人在面巾下傳出一聲苦笑，說：「不可能」。

  老爺子可能被黑衣人這無畏的精神打動了，說道：「說出你的身份、目的，你可以走。」，黑衣人再次苦笑，說一聲「前輩得罪了！」手中劍就向老爺子刺去，這一劍很快，而且很詭異，兩道劍影分取左肩膀和右腰間。老爺子先是一頓，然後搖搖頭，身體橫移半步，沒有閃躲，長袍鼓動，一掌打散了兩道劍影，還把黑衣人逼得連退十幾步。完全沒有技巧，就憑著這份功力強吃對手，赤裸裸的以大欺小！

  黑衣人好不容易站穩，體內氣血翻騰不已，強忍著不讓鮮血從口中吐出。老爺子沒有趁他平復內息的時候出手，而是看著他，還在詫異黑衣人剛才那一招劍招，如此詭異的劍法在江湖中還沒有聽聞過。一劍使出兩道劍影並非太難的事，江湖中的用劍高手幾乎都能做到，但這兩道劍影刺的地方太詭異了，是左肩的大椎穴和右腰間的髀關穴。常人向左躲向右躲都不行，左躲中命門右躲中咽喉，不躲雙劍影齊中的話半身武功就廢了，除非身法比劍影更快，一併躲開。但老爺子偏偏不躲，只用他強橫的功力直接把劍盪開，還把人給逼退了。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是泡影。

  片刻後，黑衣人終於把翻騰的內息壓了下來，再次出劍。老爺子這次沒有出掌，而是身體像殘影一般，黑衣人的每一劍看似刺中了，但卻劍劍落空。在黑衣人的認知中，江湖上還沒有他劍法刺不中的人，但今天是徹底打破了他的認知，他閃電般刺出的二十二招不但沒有一劍刺中眼前這個老頭，就連人家衣服都沒碰到。

  黑衣人面前的老爺子簡直就是一個鬼魅，一個戲弄他的鬼魅。黑衣人大概自知不可能是老爺子的對手，很識趣的停下了手，同時向後躍開七八丈，刻意地和老爺子拉開距離。劉老爺子氣定神閒的站在原來的位置，臉不紅氣不喘，仿佛一直沒動過手那樣，雙眼看黑衣人的眼神有些許的複雜，不知道是欣賞還是惋惜。

  兩人對立著，老爺子先開口：「這位江湖朋友，說出你的身份、目的，忘記今晚的事情，你走，老夫絕不阻攔。」，黑衣人依舊慘笑，道：「劉老前輩高義，但晚輩無法從命！」「既然……」老爺子話到嘴邊左手猛然向黑衣人揮去，一指勁風隨著「脫劍！」的暴喝破空射中了黑衣人的肩膀，黑衣人剛揮起劍的右手無力地垂了下來，長劍「哐當」落地，然後又被老爺子連封了五處大穴，黑衣人頓時全身麻痹，不得動彈。

  原來黑衣人想趁著老爺子講話的時候揮劍自刎，他知道老爺子肯定會阻止自己自殺，所以故意和老爺子拉開十餘丈的距離，就算按照老爺子那沒恐怖的輕功速度也沒辦法自己抹脖子的。怎料到老爺子不但反應如此迅速，而且還有一手比少林金剛指還高明的指法，隔著十餘丈都能封住穴道，看來這黑衣人當真是命不該絕。

  劉老爺子看著黑衣人，惋惜的搖了搖頭，說了句：「何必如此呢」，可惜黑衣人不能動彈，連話也說不出來，否則發出的可能又是一陣慘笑。

  這時，一個白影匆匆來到了劉老爺子這片樹林，一來就對老爺子行禮叫道：「爺爺！」，來的人是長孫劉無心。老爺子慈祥地笑問道：「你怎麼也來了？」，劉無心回答道：「孩兒剛回房一陣，便聽到這邊有響聲異動，怕是出了意外，所以便過來查看一番，在第一次響聲的地方沒發現什麼，剛剛聽到這裡有交手的聲音就過來了」

  聽完孫兒的回答，老爺子點了點頭，「嗯~」一聲，然後又是一愣，不對！於是又問：「你沒有發現地上躺著有黑衣人？」

  「黑衣人？孩兒仔細觀察過，那裡只有一些散落的不知名暗器。」劉無心說著又望了眼這邊被制服了的黑衣人。

  「糟了！」老爺子暗叫不好，接著又對劉無心吩咐道：「把這人帶回莊子裡，我去看看！」，說完就閃身剛才的方向奔去了。劉無心遵照爺爺的吩咐，一手提著黑衣人衣領，一邊施展起輕功，如提無物般回莊子去。

  若外人看到此時的劉無心，必定會驚訝萬分，劉無心什麼時候有這麼好的輕功了？有這輕功那無相子還怎奈何得了劉無心，跟不要說重傷他了。要是還有人領教過劉雲亭老爺子的功夫，那……，罷了，這要說這劉家莊臥虎藏龍的原因是後話。

  再說劉老爺子到了第一個黑衣人的地方，除了看見一小灘血跡，再也沒有了黑衣人的影子。老爺子試著在周圍尋找那黑衣人逃走的足跡，也沒有任何發現，先假裝重傷昏迷麻痹對手，等老爺子追另外一個黑衣人的時候就迅速離開了這裡，而且跑得一點也不留痕跡。老爺子也不知道說這黑衣人太聰明還是罵他太狡猾了。

  劉老爺子看在這個地方再也找不到什麼線索，長長地嘆了一聲，也回了莊子去。

  回到莊子，也沒有驚動莊裡的其他人，劉無心第一時間就找到爺爺，詢問事情的經過。

  老爺子說起那逃跑了的黑衣人，道：「受了我一掌六成功力的佛印掌還能從容離開的人，江湖上有名的高手有不會有幾個了」，劉無心聽完也無不動容，剛想開口說話，老爺子就拍了他肩膀兩下，說：「什麼也不要說了，趕緊把你七叔找回來，劉家莊要出大事了」

  劉無心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連夜就出莊去了。

  這是一個一套秋水劍法就已經讓整個江湖蠢蠢欲動了的江湖，何況天下第一的武功。

  劉老爺子抬頭看著月色，這次沒有嘆息，深邃的眼睛明亮如皓月，對著天空道：「祖師明鑑，劉家入世實是迫不得已，雲亭誓不敢忘記劉氏一脈之使命」

  昱日，劉老爺子站在劉家後山山峰峰頂，提起手掌，一掌朝著峰頂的巨鍾拍出，「轟隆」一陣巨響響徹方圓十里。山中飛鳥似聞驚弓，倉皇飛竄；走獸伏地，顫顫不能行。巨鐘身上印上了一個深深的手印，手印邊上蔓延開了無數的裂紋，金剛掌大成者亦不過於此！

  劉家峰外的另一山峰一山洞，雄渾的鐘聲傳到這裡，一個全身黑色服裝的中年人心神剎那大亂，本快平復的內息再次亂竄，一口鮮血噴涌而出。半響後，這人才睜開虛弱的雙眼，臉上露出的卻是陰冷的笑容：「天下第一！嘿嘿」

  在西北，五里山莊，李家。

  每日依然門庭若市，有見識之人應該可以看出，這個五里山莊差不多已經是個空殼，李家的大部分成員早已不知道搬到了什麼地方去，現在看到那個每天待客的管家，只是個江湖二流劍手，不值一提。

  在五里山莊再向西邊八十里的的深山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建起了十幾座清幽的房子，裡面住著幾十個人，赫然是原來五里山莊的李家人。這裡也叫「五里山莊」，一個在深山老林到不能深山老林的山莊。看這座「五里山莊」的外表，並不是新建，而都是有了十幾年歷史的房子。唯一的解析就是：李家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料到今天這個局面，十幾年前，李家就已經在這裡紮根。

  李莊主李傅一此時也拿著一封信，為什麼說「也」呢？因為這封信是一封牛皮信，模樣和劉家收到的那封一模一樣。

  李傅一哈哈大笑，高聲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

  李傅一伸手抽出高懸在正堂的「秋水劍」，一躍到湖中，踏波而行，秋水劍法信手拈來，行雲流水般對著湖水出劍，一劍就是一泓秋水，劍劍盪入湖，卻沒有驚起半圈波紋。三十六式秋水劍畢，秋水歸鞘。李傅一轉身的剎那，湖水從湖底向湖面爆炸起來，濺起三十六團水峰。

  李家，《秋水劍法》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