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三戰定川寨

  劉駿在三川口和好水川，連續兩次伏擊，對魏國取得大勝之後，唐軍一時間氣勢大盛。

  甚至在士卒中，都開始陸續自發傳出了，「打進興慶府，活捉宇文邕」的口號，就連很多將領在這樣的氣氛渲染下，也都認為魏軍不堪一擊，有了一種躍躍欲試的衝動。

  可自家人知自家事，唐軍現在什麼狀態，身為大軍主帥的劉駿是在清楚不過了。

  不說三川口和好水川這兩仗，打的都是伏擊，裡面有多少取巧的成分。

  哪怕就是這樣，唐軍在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的基礎下，兩仗下來，魏軍的殊死反擊，還是給唐軍帶來了不少的傷亡。

  再加上連日來的攻城拔寨，唐軍可謂損失極大。

  雖然經過多次戰場補充，現在唐軍還保持著四萬之眾，但軍中真正意義上，跟隨劉駿打過惡仗的百戰老兵，僅剩下不到一成，哪怕就是前幾個月在金陵剛剛組建的新軍，幾場仗打下來，也已然是損失過半。而剩下的，則要麼是荊南的降卒，要麼是魏軍的俘虜，甚至還夾雜著些許唐軍臨時裹挾的青壯在裡面。

  雖然表面看上去形勢一片大好，但劉駿心中卻十分清楚，他們是時候該回去了，否則等宇文邕回過神來，一旦調集重兵圍剿，到時候，他們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下定決心的劉駿，行動起來也極為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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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劉駿便率領大軍拔營南下。

  一路出彭陽城，經渭州，渡沔水，打算取到漢中，然後再回師上庸。

  然而，有時候就是事情就是這麼趕巧。

  三月初，從蜀地遠道而來的魏軍，在經過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之後，終於姍姍來遲的趕到了漢中，在瓦亭寨附近與回師的劉駿碰了個正著。

  還沒到戰場，便遭遇了唐軍，加之他們遠道而來，又不清楚北方的戰況，所以針對與唐軍是戰是走的問題，魏軍將領在大帳內吵的可謂是不可開交。

  都監趙巡認為：唐軍既然敢深入魏境，那麼其必然準備充足，況且現在又敵情不明，不宜貿然與之交戰，建議遏其歸路，率軍固守鎮戎，然後等待魏軍匯集，再將其一舉殲滅在漢中。

  可趙巡說完，先鋒葛懷敏卻有些不樂意了，立馬出言質問趙巡道。

  「趙都監，將士們一路從成都趕過來，咱們不就是來打唐軍的嗎？那麼，既然現在遇到了，怎麼反而還要走。

  這在荊南能打？在漢中就不能打了？」

  說著葛懷敏又朝著北面興慶府的方向，拱手道。

  「不戰而退，不關影響士氣不說，你叫其餘同僚如何看待咱們蜀軍，你叫陛下如何看待咱們蜀軍。

  都是響噹噹的蜀中漢子，娘球子的，老子可不想被人罵成是沒卵子的慫貨，讓弟兄們抬不起頭來。」

  趙巡本來還想再說，就算是非要戰，也得先與漢中駐軍溝通一二，好爭取能獲得些幫助策應，可葛懷敏都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他也只能把這些在硬生生的咽回去。

  主將王沿本就是是個沒主意的，要不他也不會叫來諸將在這裡打哈哈，現在見葛懷敏吵贏了，立馬就站起來大手一揮，順著葛懷敏的話道。

  「既然這樣，那便戰。」

  隨即又下令：「傳本將軍令，以葛懷敏為先鋒，大軍分兵四路，直取唐軍所在——定川寨。」

  王沿說完，大帳內頓時鴉雀無聲，就連之前支持出兵的葛懷敏，都感到一陣無語。

  他們總共才多少人，兩萬大軍，兵分四路，還要他當先鋒，他拿頭去打啊！

  可還沒等葛懷敏說話呢？趙巡便已經率先開口道。

  「將軍，敵情不明，這四路分兵是否有些不妥？」

  可還沒等趙巡把話說完，就見文官出身的王沿，自賣自誇的坐在主位，撫著須解釋道。

  「正是因為敵情不明，故而本官才要分兵而戰，為的就是讓唐軍摸不清我軍虛實，況且兵法里不也有'虛而實之，實而虛之'的說法嗎？」

  王沿說完還有些洋洋得意，顯然，他對自己的計策極為滿意。

  卻不料，趙巡有道。

  「如此分兵，只怕還是有些不妥？」

  王沿本就是個性格要強的人，況且文官出身，脾氣可謂十分執拗，見趙巡接連反駁自己，讓自己當眾落了面子，立馬就有些不樂意了，當即便板著臉不悅道。

  「軍令已下，爾等便休要多言，依令行事便可，再有置喙多言者，休怪本官無情，軍法從事。」

  葛懷敏本來也是想出來辯駁幾句的，可見王沿這副模樣，他還如何再敢開口，沒辦法葛懷敏只得硬著頭皮下去組織進攻。

  自己挖的坑，現在倒好了，弄的自己不跳都得跳，他葛懷敏找誰說理去？

  話說兩頭，劉駿這邊自然也發現了魏軍。

  但劉駿考慮到，士卒接連作戰，已成疲軍，所以這仗劉駿本來是不想打的，想著儘快拔營，躲過他們，直接回上庸便好。

  卻不料，魏軍將領居然率人殺上來了，而且還是「四路進攻」，把劉駿大營圍的死死的，「歸路被斷」，弄的劉駿現在是不想跟他們打都不行。

  可一打起來，劉駿才發現，這「四路大軍」個個松松垮垮的，簡直是弱的出奇，打了一天，愣是連唐軍的寨牆都沒有摸到。

  要不是敵情不明，劉駿不清楚他們兵力如何，害怕他們誘敵深入，劉駿早就帶人殺出去。

  就這麼的，一連打了三天，不說劉駿受不了，就是唐營的將士們也徹底忍不住了。

  這一個多月來，基本都是他們在打別人，攻城掠地，把魏軍按在地上揍，現在一下子反過來，這誰能受的了，最關鍵的對面實力還不強。

  脾氣火爆的李鐵牛更是成天叫嚷著：「大帥，不需要多，就對面那幫龜孫子，我帶著鐵甲衛出去，就能把他們都給掃了。」

  熬了三天，劉駿也有些不耐煩了。

  糧草快見底了不說，再耽誤下去，宇文邕要是真帶魏軍主力追上來，到時候，他們要是再想走，那可就真不容易了。

  現在這種情況，就是劉駿不戰都得戰，而且從劉駿這兩天的觀察來看，對面的魏軍，貌似這就是他們的真實水平，隱藏實力，埋伏的可能性還真不大。

  第四日，魏軍又照常打卡，有氣無力的繼續向唐軍營寨進攻。

  打了三天下來，連唐軍營寨都沒摸到，王沿現在已經非常不滿了，認為這群將領們是在故意跟自己作對，出工不出力。

  所以，為了儘快攻克唐軍大營，今日王沿更是在攻寨前，在大帳內給攻寨將領下了嚴令。

  「今日攻城，我軍絕不可再出現潰敗，如若再次潰退，老夫認得你們，但軍法無情啊！還望諸位將領好自為之。」

  說完，王沿便哼的一聲，拂袖而去，只留下了一眾將領，在帳內面面相覷。

  仗打到現在，身為前軍統帥，葛懷敏現在是刀了王沿的心都有，他王沿上過戰場嗎？哪怕王沿去前線看一眼，他都不會說出這種話來。

  葛懷敏現在是後悔死了，早知如此，他就不應該陣前逞勇，要是早聽了趙巡的，又豈能把自己和大軍架到這樣進退兩難的境地？

  現在葛懷敏想的都不是如何攻克唐軍大營了，而是他們這支魏軍，能不能平安退下來的問題，從這幾日唐軍展現的戰力來看，唐軍實力明顯要在他們之上，至於為什麼沒主動進攻他們？

  這一點，葛懷敏雖然不清楚，但葛懷敏卻明白，只要唐軍出擊，他們兵力如此分散，必然是不能擋的住的。

  沒有辦法的葛懷敏，現在也顧不上那麼多了，離開大營後，立馬對著趙巡開口問道。

  「趙都監，剛才王指揮使的話，你怎麼看？」

  見葛懷敏發問，有求自己，趙巡也是一陣頭大，心中埋怨道：「早幹嘛去了，我說不能打的時候，你勁勁的十頭牛都拉不住你，要不是有你在那慫恿，那連兵有幾個都數不明白的王沿能敢主動打唐軍？現在你碰壁了，想起我來了。」

  想到這，趙巡哪能對葛懷敏有什麼好態度，沒好氣道。

  「不是葛將軍堅持要打的嗎？我能有什麼看法啊！王大人不說了嗎？今天要是再打不下來唐軍營寨，軍法從事。」

  「軍法從事」，呵呵。

  現在一聽這四個大字，葛懷敏是頭都大，知道趙巡是在揶揄自己，心知自己不占理，葛懷敏也能受著，陪著笑臉道。

  「趙都監，話不能這麼說，當初敵情不明，貿然請戰是我不該，但現在咱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前線戰況你也看到了，就憑咱們這兩萬多人，就是把咱們帶來的巴中漢子都扔在這，估計也啃不下唐軍大營。

  我死倒是不要緊，可兩萬多的川蜀兄弟，我不能不替他們考慮啊！說到最後葛懷敏都有些哽咽了。

  與王沿那種興慶府派來的流官不同，葛懷敏是土生土長的巴蜀人。大軍兵敗，王沿也許可以獨善其身，再多也就是被下詔問罪。可他葛懷敏不行，要是這兩萬多弟兄們都折損在這裡，不說宇文邕會不會怪罪他，就是他自己也無顏，再回川蜀，去見巴中父老。

  趙巡聽到葛懷敏這麼說，也是有些動容，他也是成都人，葛懷敏的想法他如何猜不到。可是軍令已下，他又有什麼辦法？只能安慰道。

  「姑且再率軍攻一日吧！能攻下來最好，如若不能，晚上回來，咱們也能借著說辭，再一起勸勸大人。到時候，要是他依舊還是一意孤行的話，那咱們也只能……」

  說著趙巡看向大帳的方向，眸中閃過一份厲色。

  察覺到趙巡的想法，不由的也把葛懷敏嚇了一跳。

  該說不說，這文人要是狠起來，他一個陣前殺敵的武將都感到有些害怕。

  可縱使葛懷敏拿出了吃奶的力氣，魏軍戰績也還是沒有多大起色。

  兵力不占優，地勢也不占優，加上他們同樣也是一路風塵僕僕的疲軍，關鍵是將帥之間人心還不和，如此情況下，魏軍能爆發出戰鬥力才怪呢？

  更何況，營寨上的唐軍還是還是刀鋒劍利，個個甲冑在身，與其說是攻營，倒不如說是與送死無異。

  在唐軍又一輪箭雨之後，魏軍又灰溜溜的扔下了幾百具屍體。

  正當他們習以為常的，再次潰退之時，只見唐軍營寨突然寨門大開，無數唐軍從裡面殺了出來。

  其實本來劉駿是還想再等等的，但劉駿在寨牆上看了半天，發現魏軍貌似發力了，但結果好像也就這樣。

  既然如此，那他還怕什麼，見魏軍潰退，劉駿立馬就下令，讓早已準備好的唐軍，四路出擊尾隨追擊。

  見唐軍殺了出來，葛懷敏連忙組織陣前列陣。

  可大亂潰退之下，後面又有唐軍掩殺，都在慌忙逃命的士卒，還有誰能顧得上聽他命令，慌亂之間，葛懷敏被眾人簇擁著，差一點都被踩踏踐死在亂軍之中。

  好在他還有幾分武藝，在砍殺了幾個己方士卒之後，才勉強逃回大營。

  見前方潰敗，趙巡連忙率領刀斧手和勇士據守營門，如此才算暫時穩住了頹勢。

  可沒一會，李鐵牛就率領唐軍最精銳的鐵甲衛，尾隨亂軍沖了上來，倉促之間，趙巡只得親自持劍上前抵擋。

  雖然勇氣可嘉，但文官出身的趙巡，如何是李鐵牛那個戰場驍將的對手，只一個回合，便被李鐵牛連人帶劍，一斧頭下去給劈成了兩半。

  大營被破，眼見兄弟們死死的、傷傷的，狼狽逃回大營的葛懷敏是淚如雨下。

  他恨自己逞勇鬥狠、意氣用事，可他更恨那王沿不曉兵事、胡亂指揮，尤其到了這個節骨眼上，王沿居然還如此貪生怕死。

  怒氣上頭的葛懷敏，瞅著準備逃走的王沿，頓時凶性大發，持劍上前怒道。

  「無能老匹夫，拿命來。」

  喊罷，便一劍梟去了王沿的頭顱。

  隨後，又轉身殺向唐軍，沒一會，便戰死在亂軍之中。

  戰至黃昏時分，魏軍主要將領王沿、趙巡、葛懷敏等人皆死於亂軍之中，除少數士卒僥倖逃走外。

  兩萬魏軍，悉數被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