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焦慮不安的宇文邕

  「興州丟了，你為什麼還活著？」宇文邕的聲音冷若冰霜，迴蕩在興慶宮的大殿之內。

  李懷趴在地上，瑟瑟發抖，他不敢抬頭看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緊張地攥著雙手，汗水已經濕透了他的掌心。這個問題，早在他棄城而逃時，他就已經預料到了，但真正面對時，卻仍然感到無言以對。

  「啊？說話啊！」宇文邕再次怒吼，他的耐心已經被消磨得所剩無幾。

  整個大殿內，氣氛緊張得仿佛能擰出水來。一旁的宮女和太監們個個噤若寒蟬，生怕一不小心引火燒身。

  李懷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然後才敢緩緩開口：「陛下，臣知罪。興州失陷，臣難辭其咎。但請陛下聽臣解釋，當時的情況實在是……」

  「住口！」宇文邕猛地一拍御案，怒目而視，「你還有什麼好解釋的？身為興州知州，卻未能守住城池，還有何面目來見朕？」

  李懷被嚇得一哆嗦，連忙匍匐在地，連連磕頭：「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臣確實有罪，但請陛下給臣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宇文邕冷笑一聲，嘲諷道：「戴罪立功？你何德何能，還敢提這樣的要求？」

  

  李懷心中一緊，他知道自己的生死就在這一刻了。他咬了咬牙，決定豁出去了：「陛下，臣雖然無能，但臣對陛下的忠心可鑑。只要陛下給臣一個機會，臣定當竭盡全力，為陛下收復失地！」

  然而宇文邕卻並未被他的花言巧語所打動，他冷冷地看著李懷，仿佛在看一個跳樑小丑。這幾日來，他心中的怒火已經積蓄到了極點，而李懷的這番話無疑是在火上澆油。

  南征的計劃被徹底打亂讓宇文邕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感。他原本以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然而現實卻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先是劉平兵敗被殺的消息傳來，緊接著興州、渭州、隋州相繼失陷。這些消息像一把把尖刀一樣，刺進他的心臟，讓他痛不欲生。

  出師未捷，大業未成，一切美好的願景與籌劃在瞬息間化為泡影。宇文邕心中的憤怒如潮水般翻湧，這種挫敗感，仿佛在他的帝王之尊上狠狠地扇了一記耳光。胎死腹中的計劃，像是被扼殺的夢想，讓他如何能不感到憤怒與失望？

  但是最讓宇文邕憤恨的，還是眼前這個李懷。

  人家劉平，雖然是兵敗了，但他那英勇的氣概，仍舊讓人肅然起敬。想當初，劉平在戰場上是如何地拼死血戰，他揮舞著手中的兵刃，與敵人搏鬥到最後一刻，直至壯烈殉國。

  哪怕是與李懷同為文官的郝文，也展現出了不凡的氣節。作為渭州知州，他在國家危難之際，沒有選擇苟且偷生，而是毅然決然地自盡殉國。用自己的生命，捍衛了一個文人的尊嚴和氣節。

  提起隋州知州趙修的事跡，更是讓人熱血沸騰。在唐軍破城之際，身為一州主官，他沒有選擇逃跑或投降，而是手持寶劍親自上陣殺敵。想像一下，一個文官，在戰場上與敵人浴血奮戰，全身受創八處，卻依舊屹立不倒，死戰不退。這是何等的英勇與頑強？

  然而，在這些英勇無畏的將士和官員面前，李懷的行為卻顯得如此懦弱和可恥。他身為興州知州，肩負著守衛城池的重任，卻未戰先怯、臨陣脫逃。

  守將木乃仁的行為，更是讓人痛心疾首。他身為武將，本應該以死守城，與城池共存亡。然而，他卻連一支箭都沒有放出，就直接開城投降了。

  簡直影響尤為惡劣。

  現在，宇文邕是把李懷剮了的心都有。

  匍匐在冰冷地磚上的李懷，心中的恐懼如潮水般湧來。他聽著宇文邕那充滿殺意的言語，每一個字都像是尖銳的刀刃，刺向他的心窩。他試圖開口，想為自己的行為辯解，哪怕只是微弱的嘗試。

  「陛下，臣，臣是想……」李懷的聲音顫抖而微弱，如同風中的殘葉。

  然而，他的話語還未完全出口，一方沉重的大硯已從龍案上飛來，攜帶著宇文邕的雷霆之怒，準確無誤地砸在了他的額頭上。

  「砰」的一聲悶響，李懷只覺得額頭一陣劇痛，隨後溫熱的液體順著傷口流下。他用手一摸，滿手鮮血。這血，如同他此刻的處境一般，淒涼而無助。

  宇文邕的暴怒聲在殿堂中迴蕩：「給朕閉嘴，誰讓說話了？」

  李懷只敢低頭，不敢有絲毫的反抗。他感受到宇文邕的目光如同利刃一般刺向他，仿佛要將他洞穿。

  宇文邕扯著沙啞的嗓音，神色玩味地看著李懷，仿佛在看一個可悲的小丑：「國事為重？回來報信？愛卿，你是把朕當三歲孩童在哄騙嗎？」

  李懷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自己的辯解在宇文邕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他試圖尋找一絲生機，但宇文邕的目光讓他感到絕望。

  「來人，把這個狗東西，給朕拖出去砍了。」宇文邕的聲音冷漠而果斷。

  聽到這句話，李懷的身體瞬間癱軟在地。他感到自己的靈魂仿佛被抽離，眼前的世界變得一片灰暗。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旁的大臣們紛紛站了出來。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蹦躂著，為李懷求情。

  「陛下息怒，李知州雖然有罪，但念在他多年為朝廷效力的份上，還請陛下從輕發落。」

  「是啊，陛下，李知州雖然此次犯下大錯，但他以前也是有功於朝廷的。還請陛下三思。」另一位大臣也跟著附和道。

  這一幕，雖然並未出乎宇文邕的預料，但親眼目睹滿朝大臣，為了一個李懷而紛紛站出來，挑戰自己的龍威，還是讓他心中萬分窩火。

  宇文邕冷冷地「哼」了一聲，表達了內心的不滿與憤怒。隨後，他背著手，決然地轉過身去，不願再多看李懷和那些大臣們一眼。

  宇文邕在等待，等待那個幕後之人給自己一個交代。

  朝堂上的大臣們見宇文邕轉過身，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這才都鬆了一口氣。他們之所以敢硬剛宇文邕的龍威，死保李懷，並不是因為李懷在朝堂上的人緣有多好，而是因為他們都知道，李懷有一個權勢滔天的哥哥——魏國柱國大將軍李彪。

  其實，魏國柱國大將軍李彪對於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弟弟李懷，心中也是充滿了無奈。他時常想，為何同樣是一母同胞，李懷卻如此不堪。

  李彪承認，唐軍確實勢大，他們的兵力強盛，戰術靈活，是個難纏的對手。但即便如此，身為一州主官的李懷，好歹也應該象徵性地抵抗一下，展現出一點為官者的骨氣和擔當。然而，李懷卻未戰先怯，臨陣脫逃，甚至守將都直接開城投降，這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

  每當想起這些，李彪就覺得面上無光，心中惱火。這件事情已經讓朝廷上下議論紛紛，就連家族的名聲也受到了極大的損害。要不是念及一母同胞的情分，他真想大義滅親，懶得去保這個丟人的弟弟。

  但血濃於水，李彪最終還是選擇了站出來，為弟弟收拾這個爛攤子。

  李彪這次也只能無奈認栽，站出來對宇文邕拱手道。

  「稟陛下，此次南征，李家願出糧草十萬石、家兵三千、甲冑千頃，以助陛下成就王霸之業。」

  說完之後，李彪心裡簡直都是在滴血，糧草倒還好說，但家兵和甲冑，可是實實在在從他身上割了好些肉下來。

  聽到了自己想要得答案，宇文邕頓時面色就緩和了不少，隨即轉過身來對著李彪道。

  「話雖如此，但李懷喪權辱國不可不罰，朕判他個終身圈禁，永不錄用，想必愛卿沒有意見吧！」

  就李懷所犯下的嚴重錯誤，能夠保住一條性命，確實已是萬幸。李彪深知這一點，因此他再也不敢有任何置喙，生怕一不小心觸怒了龍顏，給家族帶來更大的災難。他明白，如果再不識好歹，繼續糾纏此事，那就等於是把宇文邕的臉面放在地上踩，徹底惹怒這位權勢滔天的皇帝。到時候，無論是他李彪，還是整個家族，都將面臨難以想像的嚴重後果，誰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宇文邕對於這樣的處理結果，內心自然是不滿的。他原本打算嚴懲李懷，以儆效尤，維護朝廷的法紀和威嚴。然而，面對魏國的實際情況和複雜的政治環境，他也不得不做出妥協。他知道，李彪在朝中的勢力不容小覷，如果處理不當，很可能會引發更大的政治風波。因此，儘管心有不甘，宇文邕還是選擇了接受這樣的結果。

  雖然身為皇帝的宇文邕在表面上看似大權在握，一言九鼎，但實際上，魏國內部的政治環境卻遠非外界所想像的那麼簡單。魏國內部，存在著多方強大的勢力，他們各自擁有不可忽視的影響力，對宇文邕的皇權形成了一定的掣肘。

  其中，以軍方勢力為代表的「八大柱國大將軍」尤為引人注目。這些將軍們都是手握重兵，擁有龐大的私人武裝。他們的家族世代為將，歷經戰火的洗禮，不僅在軍方有著深厚的根基，還在民間享有極高的聲望。此外，他們還擁有廣袤的土地，良田千頃、萬頃不在話下，家中蓄養的奴僕更是數以萬計。這樣的實力背景，使得他們在魏國的政治舞台上占據了舉足輕重的地位。

  宇文邕深知這些將軍們的實力與影響力，因此他不得不重視他們的意見。在處理國家大事時，他往往會主動徵求這些將軍們的看法，以確保自己的決策能夠得到他們的支持。

  不過好在宇文邕已經登基多年，他的皇位穩固，積累了深厚的威望。這種威望不僅來源於他作為皇帝的尊貴身份，更來自於他多年來對國家事務的英明決策和公正處理。宇文邕深諳政治之道，明白如何平衡各方勢力，以確保皇權的穩固和國家的安定。

  宇文邕手中握有一定的兵權，這使得魏國勛貴們在面對宇文邕時，不得不保持敬畏和尊重。

  更為重要的是，長期以來，「他們」之間形成了一個共同的利益共同體。這個利益共同體將宇文邕和魏國勛貴們緊密地聯繫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在這個共同體中，宇文邕作為皇帝，擁有最高的權力和地位，而魏國勛貴們則依靠他的庇護和封賞來維持自己的榮華富貴。這種相互依存的關係使得雙方都必須尊重和維護對方的利益。

  正是因為這樣，儘管魏國勛貴們擁有強大的實力和影響力，在面對宇文邕時，他們才會很少會造次。

  但是若是涉及到了他們自身的利益，這群勛貴們，則是隨時都可以翻臉不認人。

  與其說宇文邕和他們是君臣之屬，倒不如說，魏國更像一家上市公司，以宇文邕為代表的皇室，是當之無愧的「董事長」。而滿朝勛貴們則是對著公司內大大小小的「股東」。

  對於他們，宇文邕除了哄著之外，是一丁點辦法都沒有。

  不過好在，宇文邕的話，他們多多少少還是聽在耳里的，陽奉陰違還真不多。

  對比劉駿，每天心驚膽戰，朝不保夕的活著。

  宇文邕這個皇帝當的，明顯要更加舒心。

  其實並不單單只有魏國、唐國這樣，在這個世家林立的天下，其餘五國也好不到哪去。

  誰家沒有點煩心事，只不過都是關起門來，不說罷了。

  不過，讓宇文邕最鬧心的，還不是這點。

  他現在，最放心不下的是任福。

  劉平兵敗，傳回興慶府那會，禁軍大將任福已經帶兵三萬，從興慶府發兵好幾天了，收到邸報之後，宇文邕就是想追都追不上。

  更何況，按照兵部規定，任福本該三日傳回一次軍報。

  可現在都是過了四天了，任福那邊還是毫無消息。

  宇文邕現在是真有點坐不住。

  三萬禁軍？

  劉駿能有這個胃口嗎？